你钓鱼,我请客

  • 来源:垂钓
  • 关键字:钓鱼,妻管严,冤家
  • 发布时间:2015-06-03 09:21

  俗话说“同行是冤家”,这话用来形容钓鱼人却不够准确。钓友之间的感情颇为奇妙,只要爱钓鱼,无论相隔天涯海角,熟或不熟,都有唠不完的话题;无论是身份、地位、学历、背景,还是年龄、收入、性别、家庭,通通不是问题,要是谈婚论嫁找对象也能如此置世俗于不顾就好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娄先生——他自小在浑河边长大,因为都对鱼和水感兴趣,所以我俩很聊得来。娄先生长我10岁,据他讲,在他8岁的时候,他因为爱吃煎白鲦鱼,每天放学后都要跑去河边的一个沙坑,跟着一帮高年级的同学钓白鲦,那儿的白鲦很大。

  当时,他的父母刚刚下海做买卖不久,没工夫看管他,那座沙坑便成了他的乐园,他也因此迷上了钓鱼。他说:“小时候父母没时间管我,要不是因为有这个爱好,很难说我会不会学坏。”

  我最初几次钓鱼都是跟娄先生同去的,他总说我应该认他当师父,我承认我确实师从于他,但我不喜欢“师父”这个词,因为它过于传统,并且牵扯辈分,而且总能让我联想到《西游记》里的角色,所以我说,还是别叫师父了,就按现在时髦的叫法,叫你老师吧。

  起初,他得知我想学钓鱼,先问我对鱼有没有感情,我说当然有,我喜欢养鱼,喜欢玩水,看见水就想看看里面有没有鱼,如果有鱼,就想办法把它们弄出来,得手后再把它们放掉……我绘声绘色地给他讲了我小时候的一些事——要说我和鱼的渊源,同样得上溯到小学时代,当时我和大院里的几个孩子常到公园的湖里游泳,看到湖边有人钓鱼,他们时不时抛竿提竿,却不见有鱼出来,看起来挺无聊。后来,我们在湖边抓蚂蚱时看见岸上插着一根铁签子,签子上拴着细绳,绳子一直伸到水里,我猜它一定是抓鱼用的,于是趁周围没人,拔出铁签子,牵着绳子从湖的这端溜到对岸隐蔽的地方,确定周围没人后,大家开始激动地往外拽绳子,直到拽出来一个鱼笼子,里面装着鸡骨头,还有噼里啪啦跳跃的船丁鱼。当时我想:钓鱼有什么意思,坐在那翻来覆去钓不到几条鱼,不如用笼子来得快。临走时,我们把笼子沉到湖底,记好位置,下次来的时候捞出来继续用。自打有了它,我们每次游泳都要带点鸡架,下水前先取出笼子,把鸡骨头装进去,然后抛进水里,游完上岸后再把笼子拽上来,每次都能抓四十五条小鱼。

  抓鱼的这份热情一直持续到一场大雨后,当时湖水上涨,漫过岸堤,灌进与湖一坝之隔的深坑,我们再来游泳时,发现这个深坑里有浮头的小鱼,从鱼的脑壳形状来看,显然不是船丁鱼。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鱼,于是把鱼笼子下到深坑里,然后照例去游泳,上岸后把笼子拽出来,里面竟然一条鱼都没有。很显然,这种鱼的习惯跟船丁鱼不太一样。

  我揪了点面包渣扔进水里,小鱼全都聚过来抢食。于是我想到了“钓鱼”——把绑蜻蜓网的硬铁丝绞下一段后拧弯作钩子,上面拴一根细绳,把面包用水泡过后,揪一丁点挂在钩子上,然后提着细线把钩子降到水面以下,等小鱼来啃食时提线,基本十提九中,出水的鱼确实不是船丁,而是小鲫鱼。这算是我最原始的“钓鱼”方法了,而且我发现,用钩子钓鱼远比用笼子抓鱼有趣得多。

  后来有一次,我们下水前看到岸边的一个大叔钓了一条秤杆长的大鱼,大鱼拼命地挣扎打水,最后掉到了岸边的草地上。那一刻,我真正对钓鱼产生了兴趣。

  听了我的讲述后,娄先生说我们的经历有五分相似,于是决定带我学钓鱼。

  第一次跟他钓鱼是3月下旬的一天,我们去郊区的一座收费的人工湖钓鱼。那天钓场正好放鱼,他说想让我感受一下中鱼的感觉。早6时,我们准时集合,呼啸的大北风似乎预示着当天的钓行不会一路坦途,果不其然,数千斤新放的鲤鱼在6级北风的猛烈袭扰下全部躲到了远处深底,岸边的我们也备受煎熬,不仅钩饵抛不出去,甚至冻得连手都伸不出来。好不容易坚持到中午,还是毫无收获,北风却毫无示弱,把我俩齐齐掫回车里,他打开暖风,我俩一直吹,身子回暖后,就再也没有勇气出去了,继续坚持显然是没有意义的,于是我俩驾车去最近的肯德基店喝了两杯咖啡。

  四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六,我接到他的电话,他邀请我去另一个收费钓场钓鱼。我十分开心,花了三个小时时间绑了无数副子线,然后去超市买了第二天要带的食物。第二天早晨5点半,他准时到我家楼下接我,一见面就跟我说:“上次没让你钓到鱼,这次我一定让你尝尝中鱼的滋味。”

  我们驾车一路驶向城市的北郊。

  我突然发现起早是一件挺美好的事情,清晨的马路上没有拥挤的车流和嘈杂的喇叭声,没有蒸腾的热浪和匆忙的行人,周围的一切都是清凉安静的。到了钓场,他挑了一个钓台,我俩卸下装备,把各自带的食物摊开在地,挑各自喜欢的吃,很奇妙,我们挑的都是对方买的食物。他一边吃一边跟我说:“之所以带你钓坑,是因为坑里的鱼好钓,个头也都够大,我必须得先让你知道中大鱼是啥滋味,让你过过瘾,只有这样你才能爱学。在这儿,我保你能钓到鱼。”一番话说得我信心十足,我递给他一根香肠:“行啊,你小时候不是个好学生,却是个当老师的好材料啊!”

  收鱼票咬着面包离老远走过来,我忙掏钱招呼他过来。娄先生一看,拿起一根香肠压下我的手:“不用你掏钱,我请你来钓鱼,你掏什么钱?”我用香肠搪开了他的香肠:“哪有学生请家教,让老师掏学费的?”

  他夺走了我的香肠:“这不是家教,这就是春游,哪有老师带学生春游,让学生掏门票的?”我刚要继续反驳,他一只手把香肠塞进我的嘴里,另一只手把钱塞到收鱼票的手里。我咬了口香肠,咽到肚子里,站起来向他敬了一个少先队礼:“我听老师的,谢谢老师!”

  我打开子线盒给他看:“线我都给你绑好了。”

  他摇摇头:“你绑的太细,用不了。你用我的,今天你只管钓,别的啥都不用管。”

  我接过竿子,在距他三米的位置坐下来。他告诉我:“今天咱俩主钓鲤鱼,只抓黑标,浮标黑了别着急提,等彻底黑了再提!”

  我一边答应一边点头,可是每次看到浮标有动作,手就控制不住,总是着急提,空钩也就在所难免了。起初,他那边也没什么动静,半个小时后,他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接连拽上来三条鲤鱼。看我这儿没动静,他让我坐他的位置钓,我一去,钓点就没了动静。他坐在我的位置,向钓点撒了两把颗粒,很快钓出来一条鲤鱼,我这边还是没动静。

  “回来钓吧,差不多了!”他招呼我说。

  我回到我的位置抛竿下去,黑标很快出现,我没声张,心想这次非给你弄上来不可!我用力一提,还是空钩。我有点泄气:“我提得够晚的了,咋还跑了啊?”他搓着胡子说:“你继续,我看着你钓,我说提竿你再提。”他这么一盯我,我反倒不自在。不过当黑标再次出现时,我终于管住了自己的手,没着急提,就等他发令。

  “提!”听他一说,我猛地提竿,还是空竿。他走过来戳戳我肩膀:“你起来,我试试!”我给他让出位置,站一旁看他钓。他抛了五六竿后,浮标又黑了,一尾2斤左右的鲤鱼被他拽了出来。我有点懊恼:“我就是这么钓的啊!你一来就能钓着,我怎么偏钓不上来啊?”他一时无语,低头想了片刻后抬起头看了看我,我想他一定是想到了症结所在,于是哈腰听他怎么说,他告诉我说:“原因应该只有一个,你跟鱼犯克。”

  我顿时哑然,心想你这麻辣教师有点太辣。

  看我一脸苦相,他跟我说:“提竿别太猛,要不然没等鱼咬实呢,钩子先拽出去了。你先在这钓,我上那边小桥上钓一会儿。记住,千万别急!”

  他走了,我反倒没什么压力,自己安安静静地钓,偶尔朝小桥那边看看,发现他的姿势十分滑稽——他蜷成一团坐在桥沿,低着头,把一支3.6米竿子插到桥下,离远看好像正在一边抠脚一边钓鱼,抠着抠着就一提竿,然后冲我吆喝一声,摆摆手里的鱼,再把鱼放了。我按照他的指导,缓提竿,用力适中,终于钓获了一尾送标鱼,拉到水边一看,是一条半斤多的鲫鱼,鲫鱼也是鱼,我把鱼提在手里,正想吆喝他一声,让他看看我的收获,结果没等他抬头,我手一滑,鱼跑了。

  他看我表情纠结,两手空空,问我:“干啥啊?”我说没事。他招手示意我过去,我走上小桥,他把竿子递给我:“这儿不错,你坐这抠吧。”我说:“你真坐这儿抠脚呢啊?”他说:“抠什么脚,我让你钓鱼。这地方不错,我钓了好几条了。”

  “哦。”我打不起精神,坐在他的位置照猫画虎地钓,鱼很快停口了。半个多小时过后,我提着竿子回到原来的位置,把竿子递给他,两手一摊:“零。”

  他也是醉了,显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现象:“你信我的吧,你克鱼。”其实我中午的时候就信了。

  临近下午4点时,我实在没了耐心,提议收竿走人。他有些犯难,毕竟是想让我钓上来一条,结果他钓得挺热闹,我又挂零了。他说:“再钓十分钟吧,万一钓着了呢?”我心想,那就再钓两竿吧,一天都坐下来了,也不差这十分钟了。

  抛竿下水后,我没精打采地盯着浮标,突然,它摇晃了一下,紧接着黑了下去,我顿时来了精神,心里默数了两秒后,果断一提,手上明显感觉到一股力量,但转瞬即逝。鱼虽然跑了,但我心中的希望被重新引燃了。他在一旁喜笑颜开:“继续继续!提竿再稍微轻点!”我搓了两个大饵,挂钩后重新抛进水里,1分钟后,浮标再次黑了下去。“来了,稳住!”娄先生紧张得从钓箱上站了起来。

  我咬紧牙关,暗自告诉自己成败在此一举,随后沉稳地一提竿,一股力量瞬间传到手上,钓线随即绷直,在水中坚定地游走。“中了!嘿!中了!”我扭头跟他说。他直皱眉:“别看我啊,看鱼啊,把竿子往高竖起来,往后退!”我这才意识到确实不该看他。我把竿子竖起,后退至身后的土坡,鱼儿很快被留至岸边,一旁等候的他早就握稳了抄网,一抄而就,是一尾3斤多的鲤鱼。

  我如愿以偿钓获鲤鱼,娄先生比我还兴奋:“太好了,没白来,这是你钓的第一条鲤鱼,感觉怎么样?过瘾不?”我傻呵呵地一个劲点头:“嗯,过瘾!”他说:“这才哪到哪啊!坑里的鱼劲儿小,野生鱼比这劲儿大多了。你这只是万里长城的第一个烽火台。”看到他比我还高兴的样子,我心里突然一阵感动。

  收拾好竿包,我执意把这条鱼买下来送给他。他推托不过,收了鱼,但执意拉我去他家吃饭。

  来到他家,我见到了娄嫂子,我拎着鱼向她阐述了这条鱼的重要意义,娄嫂子有点犯难:“这么有里程碑意义的鱼,吃吗?”我说吃,送给你们吃,娄嫂子笑了。半小时后,鱼香满屋。

  席间,我问娄先生什么时候带我去水库玩玩,他说有机会的话,起早带我去,夏天早晚鱼情好,而且凉快。我说:“那就晚上去呗,早晨起早太费劲了。”娄先生摇摇头,冲我递了个眼色,往娄嫂子那瞥了一眼。我心领神会,原来是妻管严。

  后来他告诉我,娄嫂子虽然勉强不反对他钓鱼,但坚决反对他钓到晚上9点以后,有一次他已经跟钓友集合准备出发,愣是被尾随其后的娄嫂子揪了回去。

  我撇撇嘴:“没看出来,你怕媳妇!”

  他也撇撇嘴:“爱才能怕,怕就是爱,懂吗?”

  我说我不懂。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晚上,我在网上相中一支钓竿,恰巧娄嫂子在线,我就跟她说:“嫂子,我看中一根竿子,你喊娄哥一声,帮我参谋参谋。”过了一会儿,娄嫂子给我回话:“不用他看了,你直接买吧,这竿儿还行。”随后给我发了一张截图,我一看,是一条网购的评论截图,正是这支竿子的。评论写道:“第一次给老公买鱼竿,‘效果’不错,老公很喜欢,好评!”

  我心里有点犯嘀咕,娄嫂子竟然主动给他买鱼竿了?

  正准备下单时,娄先生打来电话,在电话里低声说:“别买那竿!”

  “为啥啊?你媳妇说效果挺好啊!”我问。娄先生苦不堪言:“啥效果啊,告你别买就别买,你没结婚不知道,都说跪搓衣板、跪键盘的滋味最苦,跪过鱼竿后才知道那些都不算苦……”

  后来我才知道,娄嫂子发现娄先生买了上述钓竿后,顺藤摸瓜揪出了他夜间偷钓的线索,进而让他受些皮肉之苦。

  为了这件事,他俩进行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随后开始了没有结局的谈判。

  娄嫂子责问他:你大白天不能钓啊?非得晚上钓啊?”娄先生说:“你知道什么啊?夏天白天太热,鱼根本不咬钩,再说人也不舒服啊,夏天就得早晚钓!”

  娄嫂子:“你可拉倒吧,鱼晚上不睡觉啊!”

  娄先生被噎得哭笑不得:“我不跟你解释了,你压根啥都不明白!”娄嫂子:“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倒是给我讲啊!你不讲我上哪明白去!”

  娄先生:“你看看你现在这样,我怎么跟你讲!”

  娄嫂子:“你讲也讲不明白,讲什么讲。你瞅瞅这屋里,乱七八糟的堆的全是钓鱼的这些破玩意,堆得哪都是,全都得我给你收拾!”

  娄先生:“我不买那些东西拿什么钓鱼,拿笤帚杆儿拴毛线绑钩针钓啊?你练瑜伽不也买瑜伽服、瑜伽毯,买光盘吗?你不也是天天跟一群朋友上瑜伽课去吗?

  娄嫂子:“我练瑜伽比你强,我健康!”

  娄先生:“我钓鱼也健康,身心健康,状态好!”

  这样的谈判永远不可能有结果,于是“战争”继续着。

  本以为这场“战争”将旷日持久地进行下去,不想两个月后,我竟收到娄先生发来的一组照片,打开照片一看,我眼前一亮——蔚蓝的天空、碧绿的大海、热情的阳光、美丽的岛屿,一众喜笑颜开的钓鱼人拿着鱼竿,中间还有两张熟悉的脸——竟然是他们两口子。

  我问:“这是哪啊?”

  “这是斜阳岛!”

  我大吃一惊:“你跟她去那儿钓鱼了?你喂她吃什么药了?”我吃惊的程度就像水塘里的乌龟看见了忍者神龟。

  娄先生摇摇头,给我讲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跪钓竿”事件不久,娄先生的老丈人退休了,突然离开了工作半生的单位,离开了共事多年的同事,他变得少言寡语,不爱出门,整日郁郁寡欢,衰老了很多。那天,娄先生去探望岳父,一吐“跪钓竿”的辛酸,岳父则以退休后的失落与孤独回应之,就这样,一个失意的大男人和一个失业的老男人瞬间产生了共鸣,于是二人结伴进行了一场别具意义的翁婿钓,不想这一钓竟彻底解开了老人的心结,他在水边找到了不同于以往的喜悦,结交了一群新的“同事”——钓友,很快,老人喜欢上了这项运动。打那以后,每次出钓前,娄先生的丈母娘都会炒两个菜给他装饭盒。老人说:老伴装的这一盒饭菜让他想起了他年轻时上班的日子。

  老人的变化有目共睹,最感到欣慰的莫过于娄嫂子,她问父亲如何解开了心结,老人跟她讲了不久前同女婿钓鱼的事。听过之后,娄嫂子沉默了,她似乎懂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的心。她突然想到丈夫曾经说过,他很想去斜阳岛钓一次鱼。

  不久后的一个早晨,娄嫂子上班前将一张字条留在了早餐旁——“下个月咱们一起休年假吧!去你说的斜阳岛,我请客。”

  文/图 辽宁·大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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