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禾木住了几天,天天看暮归的牛群。
夕阳西下,牛群从山坡上下来,很壮观,地上密集的蹄印如同下了一场冰雹。木楞房炊烟袅袅,山峦暗淡模糊。一名哈萨克男子饶有兴致地过来问:喂,明天去喀纳斯?我没理会。他又说:骑马去不用门票。尽管喀纳斯我已去过多次,但都不是骑马,骑马去喀纳斯,要经过牧场、森林和湖泊,景色迷人,且非常适合骑马,我立刻答应--不顾一切地改变原有行程。他叫哈雷,曾是部队一名炊事员,转业在喀纳斯开餐馆,最近又在禾木开了分店,生意很火,早晨他从喀纳斯送一名厨师过来,明天回去多了一匹马……
第二天一早,牛羊还没出栏,路上寥无一人,哈雷牵了两匹马站在村口,一副出征的样子。他问我,会骑马吗?在云南、四川骑过。他呵呵笑着递过来缰绳:没有新疆马高大吧?说着弯下身去帮我紧紧马肚下的皮带。我抚摸马脖子上的鬃毛,两只耳朵抖抖,很有精神。穿过桦树林,是一个开阔的陡峭斜坡,沿Z字形小路上去,连绵的山岗中间有片草原,拦了铁丝网,中间的木栏门上了锁。毡房旁一条狗朝我们狂吠,很快出来一位老人,打量我们,没有吱声,取钥匙开门。我问:为甚么把草原围起来?哈雷说:冬牧场--留着牲口过冬的。野草齐膝,路被遮蔽的很隐秘,马在沾满露珠而发白的草上留下绿色的痕迹。
一条长长的小路在山上连绵不断,海拔渐渐升高,马疲乏地喘气,不时打个响鼻,汗淋淋的,遇见清亮的小溪停下来饮水。哈雷勒住缰绳说:不能喝水。我不忍心,没拉缰绳。「赶紧走!」哈雷急了,因为马出汗时饮凉水会拉肚子的。
再往上是高山牧场(夏牧场),遍地长着茸茸的细草,一直延伸到林子里。稍远处,陡峭的山坡密密地矗立着高大的云杉,一缕缕白云从黛绿的树间飞过。上面是雪山,两只鹰在天空盘旋。一顶哈萨克人的帐篷前,坐着母女俩,女儿埋头绣花。母亲告诉我,女儿在准备嫁妆。女儿脸刷地绯红,丢下绣品跑了。我问:新郎呢?她努努嘴说: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四个男人忙着赶一群羊进羊圈,年纪大的是她的丈夫,三个年轻人中,二个儿子,一个未来女婿。女婿抓住一头倔强的公羊角奋力将其扳倒,按住头,操起一把一尺多长的剪刀,翻开肚皮上厚厚的羊毛往上剪。剪完一只,扳开嘴往里塞一粒「丙硫茶咪唑片」,驱除羊体内的线虫、吸虫、绦虫。一松绑,羊翻身站起,洁白的外表彷佛瘦了一大圈,咩咩咩……跑回羊群往别个的肚子底下钻,挤成一疙瘩,像是抱团取暖。剪羊毛是牧民的主要副业,一般是春秋两季,阿尔泰山区寒冷,一年剪一次,都在夏天。
日中到了黑湖,湖水闪动着诡异的光,很神秘。附近上千个沼泽湖,都很小,最大的黑湖也不足一平方公里,湖底沉淀大量黑色岩砂而得名。湖边有个白蘑菇般的毡房。在这里吃饭,哈雷说着,翻身下马,松开马肚上的皮带,尽牠去吃草,自己串门似的进了毡房。毡房里住了一对年轻夫妻和五岁的儿子,一见客人,女的起身烧水煮茶,男的则陪我们聊天。去年雪不大,草很短……哈雷与他扯扯天气、牛羊的膘情、草场的情况。毡房顶上挂了一盏节能灯,床头一台半导体收音机,哪来的电源?原来毡棚外有块半张报纸大的太阳能板,连着电瓶,这样一来,既解决了照明,又能听收音机。牧民最关心的不是新闻,而是气象预报,一旦遇上恶劣天气,赶紧转场。
水开了,哈雷迫不及待地小口啜着奶茶,吃油果子。我泡了一碗方便面,现代食品的包装和那种香味,深深地吸引了旁边的男孩。我刚拿起来准备吃,他放声大哭,赶紧递过去,他捧起就吃,不哭了。孩子的父亲悄悄出去宰羊煮肉。一会儿,香喷喷的手抓肉做好了,男孩跟在母亲后面提着一壶清水进来,逐个注水让人洗手,风俗类似阿拉伯。
羊羔肉又鲜又嫩,我们喝马奶酒聊天。夫妇俩说话不多,给人稍嫌冷淡的印象。是不是宰了羊羔心疼后悔?我把我的担心悄悄告诉哈雷。哈雷捧腹大笑,像笑话似的说给夫妇俩听,夫妇俩听了很开心,笑容依旧是那样的憨厚腼腆。实际上牧民都是这样,热情好客,却不善言谈。我想这主要是他们一直生活在这种封闭、独立、自我性很强的环境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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