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夫妻

　　丈夫去世三年之后，李小芳的日子撑不下去了，因为她的三个孩子都还未养育成人，遇到农忙天，她一个体弱的女子实在干不动地里的重活，尤其是在就要开始抢收麦子的时候她的胳膊突然摔坏了。在山穷水尽的情况下，她被迫做出招夫养子的选择——经邻居们撮合，与临庄丧妻不久的朱二虎结合到一块。此后，朱二虎住进李小芳的家里，他们两人互敬互爱，过着平淡而温暖的家庭生活。农闲时，李小芳井井有条地操持家务，朱二虎早出晚归地干建筑活。

　　数年后，李小芳的两个女儿先后嫁人，儿子彬彬考上了大学，朱二虎的三个女儿也都纷纷成了家。按说，他们夫妻二人的日子应该是苦尽甘来，可灾难再次降临到他们的头上，朱二虎竟然患上了胃癌，到医院检查时，已到了末期。李小芳心如刀割，偷偷地抹眼泪，但她跟朱二虎却隐瞒着病情，说，你的病不要紧，只是慢性胃炎，医生说拿点药回家吃着，慢慢就会好了。朱二虎哈哈大笑，说，那当然，我跟你的好日子还没过完，咋会就得了该死的病呢？走吧，咱们一起回家，明天我再去工地干活！

　　朱二虎回家后没几天，他的病情急剧恶化。他侄子朱宇得知这个情况后，风风火火从外地赶回来看他。当他走进屋里，看见朱二虎正在床上翻滚着，疼得爹一声妈一声地哭喊着。朱宇板着脸咬牙切齿地质问李小芳，婶，你为什么不带叔去住院治疗啊？李小芳解释道，你叔的病没法治了，医生劝俺回来保守治疗；你看，刚给他打过止痛针，他就疼成这样，俺实在没有啥好办法啊！朱宇厉声道，婶，你别怕花钱，不能让叔硬疼死呀！李小芳愁眉苦脸地问，那你说咋办啊？朱宇高声道，你赶紧去弄钱，明天我带他去市医院！

　　这里不得不说一说前些年发生的两件不愉快的事情。当年，朱二虎准备与李小芳结婚的时候，朱宇曾出来干涉这他叔的婚事，他振振有词地跟朱二虎说，叔，你娶她一定会遭罪受的，她一家老老少少四口人，你要给他们吃穿管他们花钱。等你老了，不能累了，她儿子一定嫌弃你，撵你回来家的！您两手空空，指望谁来伺候您啊？当然，朱二虎再三考虑后，还是坚定了自己的打算——与李小芳结成夫妻，这让朱宇心里闷闷不乐。冤家路窄，几年后，又发生了一件不开心的事情。朱宇的一块庄稼地与朱二虎的一块庄稼地搭界。那年秋天，朱宇地里种的是玉米，而朱二虎地里种的是豆子。李小芳给地里打除草剂时伤了朱宇的几棵玉米，朱宇发现后跟李小芳大吵大闹，骂李小芳狼心狗肺，不得好死，并且在他打除草剂时，狠狠地报复了李小芳——把李小芳的豆苗打死了整整两垄。傍晚，当朱二虎干活刚回来，李小芳跟朱二虎述说朱宇的无赖之举，朱二虎干了一天活累的精疲力尽，哪有力气去跟侄子争高低，垂头丧气地劝说妻子，你消消气，他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要是为几棵庄稼气坏了你的身体，多不值得呀！李小芳只得强压怒火，用手抹抹眼泪，转过身走进厨房开始做晚饭。

　　李小芳东奔西跑，在半天时间里拼凑了一万五千块钱，当天晚上，她亲手把钱交给了朱宇。朱二虎在市医院住下的当天晚上，朱宇把病情彻底跟他掀开，叔，咱们还是回家为妙，好吃的吃点，好喝的喝点吧！您放心，这回回去后，我来伺候您，搁别人家呆着，显得咱爷们没一点亲味。朱二虎蔫头耷脑地点头同意。

　　回来后，在侄子的强行安排下，朱二虎住在他原先的那两间破旧的瓦房里痛苦地等待着死神的到来。朱宇寸步不离地伺候着自己的亲叔，给叔喂饭，给叔喂药，给叔端屎倒尿，给叔擦洗身体。有天晚上，朱宇满脸堆笑地问朱二虎，叔，您这十多年拼死拼活地累，该攒了不少挣钱吧！趁您还能说话，您跟我透露出来，或者立个遗嘱；到时候，我可以把您的后事办的风风光光，也不亏您的心啊！朱二虎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接着昏迷过去，好大一会后，才慢慢苏醒过来。朱二虎声音微弱地说，好吧，去把你婶叫来，当着她的面，我跟你安排事情。

　　朱宇立马骑上摩托车，日地一声跑走了。十分钟后，李小芳被接了过来。朱二虎断断续续地说，小芳，谢谢您陪伴我这么多年！我舍不得离开您啊！往后，您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别干太重的活，领着孩子们好好地活下去；小宇，我死后，丧事必须简办！我这些年干建筑活，没挣几个钱，在银行存了六万块钱，那些钱只能留给你婶子养老，你别存贪念！小芳，我的遗嘱早已写好，放在您那床头柜的最下面，您要妥善保管起来！要是有谁跟你为此争吵，你可去求助法院解决。

　　李小芳蹲在地上，紧紧握着朱二虎的手，呜呜呜地哭着，忽然扑哧一声昏倒在地。朱宇见此情景，像个泄气的皮球不声不响地溜了出去。

　　云南 汤文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