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爷

　　那个阳光午后，我的姥爷站在迎河岸边，目聚着面前广袤的荒漠地中间被脚踩车轧碾出来的一条宽约十丈的路面，再回头看了又看迎河轻轻流动的水面上漂浮着的船只与竹排，姥爷果断地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在路边建一排房子，开商铺。

　　后来的事实证明，姥爷的决定是正确的。

　　姥爷的商铺开始营业后，白银就像迎河里的流水一样不知疲倦地淌进了姥爷的腰包。很快，姥爷的腰包便鼓了起来。姥爷有了钱，就开始大规模建房，开商铺，经营的种类也逐渐多了起来：丝绸、布匹，生鲜、海产，烟酒、百货，酒楼、茶坊，竹木、钢材……

　　比较齐全的货物，加上诚信的经营，吸引了方圆数百里的百姓；有一些商家，看到了商机，也纷纷前来建房开商铺。很快，这里便形成了一个很上规模的集市贸易中心。迎河水面，覆盖着运送货物的船只。

　　姥爷有了钱，新建了豪宅，四周竖起了高墙，高墙四角设了瞭望哨；墙外挖了深沟，存水，上架吊桥。若想入宅，需在深沟对面喊话，待里边确认后，才放下吊桥。宅内，姥爷养了30个家丁，人人配“汉阳造”。姥爷这样做，一是听说东北那儿日本人闹的厉害，二是防止近在咫尺的土匪王大秃子。

　　其实，王大秃子还真是盯上了姥爷这块肥肉。

　　这天，王大秃子躺在太师椅上过足了大烟瘾后，抬头看看门外晃悠悠西坠的日头，喊来了二当家的，说要攻打姥爷的宅子。二当家的听后，挠了半天脑壳，最后还是觉得没有取胜把握。二当家的分析说，虽然我们有一百多杆枪，可人家那……

　　王大秃子斩断了二当家的话，说二当家的，看你个屌样，打，日头下山后，就打。结果，王大秃子率众匪从天黑打到天明，也没有攻进姥爷的宅子，后来迎河游击队的人赶过来，内外夹击，王大秃子丢下二十多具匪徒的尸体，狼狈逃窜。

　　王大秃子逃回老巢后，士气大落。

　　那些匪徒的尸体，姥爷让他们的亲人认领，每人给五十两银子安葬。这事，后来传到了王大秃子的老巢，那些土匪大多被姥爷的宽宏大量感动，纷纷投奔姥爷。姥爷的家丁超过百人。姥爷将这些家丁编成了一个大队，由一个叫丁永的人任队长。这些人，除了留下看家护院的外，大多派到集市、河道上巡逻维持治安。那时候，战乱不断，偌大的中国，没有几处安宁的地方，而迎河这一带，却相对安定，经济繁荣，商贸发达，呈现一种国泰民安的祥和气氛。这，显然是姥爷的功绩。

　　只是，这种祥和的日子，好像并没有持续多久。

　　后来，日本的军队开过来了。那些小鬼子，一个个杀人恶魔似的，但在姥爷那里，却碰了壁。

　　小鬼子攻打姥爷的宅子，是在一天上午进行的。当时，小鬼子在宅子的南门外架好了五门迫击炮，架好后，鬼子小队长右藤麻郎嚣张地喊道：投降的，大大的好；不投降的，统统的，死啦死啦的——

　　右藤麻郎心想，里面的人，看到皇军这些迫击炮后，一定会放下武器，举手投降。没想到，突然响起来的密集枪声，击碎了他的美梦。右藤麻郎恼怒地命令炮手：放——

　　宅墙倒塌了一片。

　　小鬼子开始组织冲锋，可连续冲锋了几次，都遭遇顽强的抵抗。鬼子小队长右藤麻郎意思到遇到的不是一般的看家护院的家丁了，便向中队长请求援兵。援兵到后，小鬼子在迫击炮的掩护下，再次发起了冲锋。

　　宅内，姥爷亲自上阵。那些家丁，见了小鬼子，一个个跟喝了鸡血似的，越战越勇。小鬼子的又一次冲锋，还是以丢下数具尸体结束。停战的间隙，姥爷问队长丁永，说集市上的人都转移走没有？丁永说，全部转移。宅子里的人呢？除了这些战斗人员，也都通过暗道转移走了。姥爷听了，脸挂微笑。

　　小鬼子的冲锋又开始了。

　　这次，小鬼子好像发疯了。姥爷他们打的十分惨烈。看看身边一个个倒下去的弟兄，姥爷命令丁永，率弟兄们从暗道撤退。看见弟兄们都撤退了，姥爷也退到了暗道口，正准备下去，这时候，一枚炮弹落了下来，轰的声巨响后，那个暗道口，被炸起的泥土填了起来。

　　姥爷明白，他这是下不了暗道了。

　　姥爷就趴在那弹坑里，不停地扣动手里那杆“汉阳造”的扳机，后来子弹打光了，小鬼子围上来，姥爷拉响了捆在身上的手榴弹……

　　这一天，是1944年2月28日。

　　十年后的一天，姥姥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县委书记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姥姥见了那个人，就愣住了：丁永？真的是你呀？

　　那个叫丁永的人，跑上前，抱住姥姥，眼泪珠子叭叭砸到地上。好久之后，丁永才放开姥姥，说他一直都在寻找姥姥。丁永这样说过后，转身从县委书记手里接过“烈士家属”牌子，送到姥姥手里。丁永说，姥爷是党的地下工作者，他利用开商铺的身份，为解放区、抗日根据地，通过迎河水道，运送了大批的粮食、布匹、食盐、药品……

　　河南 戴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