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个好人嫁了吧(上)

  • 来源:章回小说
  • 关键字:好人,面子,拒绝
  • 发布时间:2011-07-27 13:30
  恋爱是人生旅途上一次华丽的节日焰火,当绚丽的光芒消失在漫漫黑夜时,又有多少人去考究那些五颜六色的搭配?

  ——题记

  (1) 赵刚爱上了梅梅

  赵刚是个大高个子。赵刚的眼睛也很大,还是个双眼皮。赵刚看人的时候,眼睛一眨一眨的,长长的睫毛左扑一下右扑一下的,那模样能不迷人吗?赵刚是一个大四的学生,同室的室友都喜欢和赵刚开玩笑,说:“赵刚,你这张脸天生就是迷惑女生的脸。我们的脸呢,天生是追女生的脸。”赵刚并不太喜欢说话,不管别人说他什么,都是不急不恼的样子。有一点要说明的是,赵刚虽说长得无比的帅气,但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当今社会上流传的称之谓伪娘那类人。人家赵刚不管是站在哪儿都是鹤立鸡群,阳光灿烂。这样魅力无穷的男生,想逃避美女如云的日子会比登天还难。那天,他去参加一个大学生联谊会,在会上他喜欢上了一个叫梅梅的女孩子。梅梅也是大四的学生,但和赵刚不是同一个学校。在会上,赵刚一再邀请梅梅和他跳舞。开始,梅梅不想跳,赵刚并不灰心,邀请了一次又一次。出于礼貌,梅梅只好和赵刚跳了一支曲子,然后,无论如何不再和赵刚跳了。梅梅当时并不知道赵刚是哪个学校的,因为她对赵刚的印象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多坏。

  梅梅没想到的是,就在跳舞后的第二天,赵刚就到学校找她来了。梅梅很奇怪,说:“我并没告诉你我的地址呀,你是怎么找来的呢?”

  赵刚一往情深地看着梅梅,说:“我俩都在一个城市里上大学,只要想找,总有办法的。”

  赵刚这次来是想请梅梅出去吃饭,梅梅不想去,又不好太驳赵刚的面子,只好老大不情愿地到校外的餐馆和赵刚吃了一次饭。吃完饭,梅梅对赵刚说:“我们正是上学的时候,还是把精力放在功课上吧。”

  赵刚嘴里答应着,可还是隔三差五来请梅梅出去吃饭。梅梅不好意思当面拒绝,就委托同宿舍的舍友孙倩倩无论如何劝赵刚不要再抱任何幻想了。孙倩倩并不想去劝赵刚,因为孙倩倩和赵刚都是青龙镇人。虽说是一个镇子上的,但孙倩倩感觉赵刚每次见了她都是不冷不热的样子,一点也没有老乡之间相互关照的热乎劲儿。梅梅听说孙倩倩不想帮她的忙,就一脸的不高兴。平时,梅梅和孙倩倩虽说是同住一室,但两人的关系并不是很要好,因为梅梅和孙倩倩都是长得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两人都觉得自个儿长得比对方好看。但这次梅梅竟破天荒主动求孙倩倩,这说明梅梅实在是找不到别的人来帮这个忙了。孙倩倩心一软,说:“就帮这一次,下不为例。”

  孙倩倩碍于梅梅的面子,还真来找过赵刚一次。不知何故,每次见到老乡赵刚,孙倩倩都会在心里暗暗承认一件她这一生都不会对任何人讲的事:如果赵刚能对她的态度好一些的话,她是不会特别厌恶赵刚的。

  孙倩倩对赵刚说:“你和梅梅的事是不会成功的。”

  赵刚说:“创造机会的人是勇者,等待机会的人是愚者。”

  孙倩倩又说:“单相思的爱情总是以失败告终的。”

  赵刚说:“爱情是超越于成败的,爱情是人生最美丽的梦,你能说你做了一个成功的梦或失败的梦吗?”

  孙倩倩还想再劝劝他,但赵刚是个很固执的人,他对孙倩倩说:“你不要再劝我了,因为害怕而不敢放手一搏,是永远不会成功的。默默地关怀与祝福别人,那是一种无形的布施。希望你看在老乡的面子上,在梅梅面前多说说我的好话吧。”

  赵刚以后每次再来找梅梅时,同宿舍的女孩子们都要对赵刚大加赞叹。女孩子哪个没有虚荣心啊,让同学们这么一夸,梅梅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等到下次赵刚再来请她去吃饭时,她比原来热情多了。慢慢地,随着赵刚来找她次数的增多,梅梅对赵刚的好感也在一天天地增加。后来,再到星期天时,如果赵刚不来找梅梅,梅梅会主动给赵刚打电话,主动约赵刚出去逛公园什么的。赵刚和梅梅开玩笑,说错过了我,你会后悔一辈子的。梅梅说,错过了我,你会后悔好几辈子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赵刚和梅梅就大学毕业了。梅梅从小父母双亡,是她的一个远房姑姑把她抚养大。姑姑家的日子过得也不宽余。两人在多次找工作不顺利的情况下,赵刚就带着梅梅回到老家青龙镇。

  现在,要来说一下赵刚的家境。赵刚的母亲叫罗罗,父亲叫赵达,赵达在和赵刚的母亲结婚前,有过一次婚姻。当时,赵达的前妻是带着离异后的女儿伊伊来和赵达过日子的。后来两人感情不和,前妻病故,赵达经人介绍又和赵刚的母亲罗罗走在了一起。赵刚的母亲和赵达一共生了两个儿子。赵刚是大儿子,赵刚的弟弟叫军军。比赵刚小三岁。虽说哥俩和伊伊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但姐弟三个却处得如同一母所生。赵刚家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赵刚对姐姐伊伊非常的敬重,因为他发现姐姐从小就很疼爱他。但后来不知何故,赵刚对亲生母亲却总是不冷不热。母亲从来是不敢大声和赵刚说话的,因为赵刚常常向母亲毫无来由地发无名火,这事让人很是费解。赵刚的父亲和赵刚的姐姐都问过赵刚,赵刚就是不说原因。赵刚的弟弟在上小学一年级时,是遇车祸死的。这事一直在赵刚的心里成了块心病。

  赵刚回到家后,就和梅梅忙着找工作,但一直没有适合的工作。后来,还是孙倩倩知道梅梅的情况后,从中说情,梅梅才到了孙倩倩父亲的工厂做电脑打字员。孙倩倩的父亲孙大同在青龙镇是数一数二的大能人,他手下有好几家私营厂子。不知为何,孙大同后来和孙倩倩的母亲老是吵架,最后,吵到两人就是在大街上遇到也不会说话打招呼的。孙大同因为在青龙镇是名人,又是乡镇企业家,不知是出于名誉的考虑还是家产的考虑,总之两口子并没办离婚手续,只是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势头。孙大同身边的女孩子走马灯一样地换来换去,换到后来,不知何故,孙大同为了标榜自己是草根企业家,竟搬到了和赵刚家只有一墙之隔的平常院落里。这让镇上的好些人不太理解。

  赵刚回家后,因为找不到工作,就老是有事没事地往孙大同家跑,结果和孙大同跑成了忘年交。赵刚每次从孙大同那里回来以后,都是一脸的阳光灿烂,话也比平时多,笑声也比平时响。

  姐姐伊伊对赵刚说:“你往后少去和那个孙大同瞎搅和,那个人长得阴森森的,一看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赵刚对姐姐说:“这年头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你好好地上你的班。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有合适的人选,就该给我找个姐夫了。”赵刚说完,就兴奋地把一个电脑笔记本拿在手上,像拿着件稀世珍宝一样在姐姐的脸前晃来晃去。赵刚说:“你看看,人家孙大同连电脑笔记本都肯借给我玩,你还在这里说人家的坏话,这多不好呀。”

  赵刚手里的电脑笔记本一直在伊伊的眼前晃个不停,可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伊伊是青龙镇的镇花,很难得的是,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要么学习不好,相貌却姣好得人见人爱;要么虽不是娥眉青黛,人见人爱,但却脑子好用得像是安装了轴承。伊伊因为才貌双全,平时牛得不行。不是说这个不是好人,就是说那个不是好人,赵刚的父母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但赵刚和姐姐却很谈得来。姐姐也打小就事事谦让着赵刚这个调皮的弟弟。

  赵刚对姐姐说:“孙大同说把这个电脑笔记本借我玩几天,他说上边下载了好多高智能游戏。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你再说他坏话,就是不给我面子,我看孙大同是个挺靠得住的人。”

  姐姐撇撇嘴,说:“就孙大同这样的男人?男人靠得住,猪都会爬树。”

  赵刚才不去管猪是不是真的会爬树,他那天从孙大同那里拿回电脑笔记本后,一个通宵都在埋头玩游戏。他好像除了玩游戏,就没别的事可做了。赵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心情坏透了,所以他需要玩命地发泄,玩命地干一件事情,只有这样,他才能不让脑子想别的。如果他一旦闲下来,就是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他的眼前总是晃动着梅梅那张美丽的脸,那张脸红妆粉饰,朱唇皓齿。赵刚现在是一个正处在热恋期的无业青年,内心深处是幸福而又痛苦的。幸福一会儿,就要恐慌一会儿。他担心梅梅会不会有一天会飞了?他常常幻想,假若能凝视着梅梅这张迷人的脸蛋过一生,那该有多好啊。可是,他没想到的是,随着梅梅在外边交际的人越来越多,她开始有些不大爱回家和赵刚聊天了。有时赵刚要打好几次电话才能把梅梅从工厂里约出来见上一面。每次见面也都是赵刚说个没完没了,梅梅总是心不在焉的,和赵刚说不上几句话,就要看她的手机,要么是旁若无人地发手机短信,要么是不时地抬腕看表,然后就随便找个理由离开赵刚。忽然有一天,梅梅主动把赵刚约出来,对赵刚提出来,非要和他分手。赵刚不死心,问分手的理由,梅梅当然不想说,可赵刚是个撞到南墙不回头的人,事事都要问个子丑寅卯,青红皂白。如果梅梅不说出个分手的理由,他就不答应分手。

  梅梅的目光像是一张网,把赵刚整个人都罩在网中。就在那一刻,赵刚忽然间明白了一件事情:不管他今生能否得到这个美丽的女孩子,他这一生注定是她网里的囚犯。他将永无出网之日了。

  梅梅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是打远处飘来的一片羽毛,袅袅地飘飞到赵刚的耳畔:“刚,我是爱你的,可你为什么是一个无所事事的男人呢?你为什么不能像那些有钱的男人那样,去干一番大事业呢?”

  梅梅说完,不等赵刚解释,便转身离他而去。

  于是,赵刚为了排遣难以忍受的寂寞和孤独,便一天到晚泡在孙大同那里。赵刚对孙大同谈了好多,他对孙大同说,难道我不想去干一番大事业吗?可大事并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呀。为什么现在的女孩子就是不理解这个道理呢?孙大同没少劝赵刚,他对赵刚的确很说得过去。孙大同的手机是可以照相的那种,而赵刚的手机十次有八次打着打着就掉线。有一次,赵刚当着孙大同的面接听电话时,手机掉了好几次线,只好打一会儿,停下来,过一会儿再打。孙大同见状,二话没说,就把自己正用得好好的手机硬是塞到了赵刚手上。赵刚当然不好意思要孙大同的手机,但孙大同说,赵刚,你要是真不肯要,就是看不起我孙大同,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就说眼下赵刚正在玩的这台手提电脑吧,当时,孙大同要借给赵刚时,赵刚从心里想玩,却又不好意思带回家,他刚要了人家孙大同的手机,哪能再把人家的电脑笔记本带回去呢?

  孙大同当时对赵刚说:“兄弟,拿去玩好了。再好的东西,我只要玩一阵子就腻了,摆在眼前更让人心烦。”

  那天,赵刚玩电脑笔记本上的游戏,整整玩了一天。他玩累了时,就想和姐姐伊伊聊聊孙大同。

  赵刚对姐姐伊伊说:“你说怪不怪?我发现孙大同这人和别的有钱的男人不一样,男人都是有钱了容易变坏。他原来的绯闻挺多的,可现在他却变了,变得不近女色。我几乎天天到他那里去,从没见有女人来找过他。”

  伊伊说:“我不信,难道天下还有不肯吃腥的猫儿?”

  赵刚说:“这就是姐姐你的不对了。你说我又不是女孩子,他图我啥呢?我觉得老是这么要人家的东西不是个事儿,那天我一说要还给他手机和笔记本电脑,他马上怒发冲冠,他说要是以后再提还他东西的话,就再也不理我了。”

  伊伊说:“那他到底为啥?”

  赵刚说:“他心仪一个女的多时了,可人家还是把他甩了,也许是因为我俩同病相怜有共同语言。看样子他很在意那个女的,他很痛苦,他说这次搬出来的真正原因,就是怕老婆看出来他爱那个女的,就一个人搬出来住了。”

  伊伊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赵刚不想再去找孙大同了。

  他欠孙大同的人情太多了。

  赵刚也不想听孙大同的劝说。孙大同一直想让赵刚待在他身边。给他开车也行,帮孙大同跑跑颠颠的也行,薪水当然是不会亏待赵刚的。可赵刚想来想去,最后还是顶住了这种实在有些迷人的诱惑。赵刚实在看不惯孙倩倩每次看到他的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赵刚心想,你孙倩倩不就是有个当老板的父亲吗,有什么了不起?孙倩倩也在心里想,你赵刚不就是长得模样好看些吗?不过是靠长相才吸引那些没有思想的女孩子罢了。

  就在赵刚打定主意不再去找孙大同时,他却忽然接到了朝思暮想的梅梅发来的手机短信:我想你的时候,你想我了吗?

  赵刚吓得没敢回短信,他怕是梅梅一时粗心发错了。

  可是梅梅紧接着又发来一条短信:亲爱的刚,你的朋友告诉我,你刚买了一辆汽车,我等你带我到郊外兜风。

  赵刚云里雾里的,他想起来了,以前他对孙大同讲过和梅梅分手的事,孙大同当时还要了梅梅的手机号,说是要做做梅梅的工作。

  在这座城市里只有孙大同会开这种玩笑,赵刚曾多次借用过孙大同的汽车。

  果然,那一晚,孙大同真的把一把崭新的银光闪闪的汽车钥匙硬塞到赵刚的手上。赵刚当然不会要,但那天孙大同好像有些喝高了。

  孙大同含糊不清地对赵刚说:“你可以不要我送你的新车,但你不会不要你心中的恋人梅梅吧?我都把你有车的事告诉你的梅梅了。”

  赵刚深一脚浅一脚走回家,他想和姐姐伊伊说说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可是屋里屋外也没找到姐姐伊伊的影子。

  赵刚哪里知道,伊伊这时正在孙大同那里。

  伊伊对孙大同说:“你像钓鱼一样,帮我弟弟赵刚钓回爱情,又把我重又钓到你身边。”

  孙大同有些痴迷地望着伊伊。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经历了无数女人后,就是无法忘怀这个淡眉细眼、狐狐狸狸的镇花伊伊。

  孙大同说:“难道我还不是被你的美貌钓到这里来的吗?我连家都顾不上回了。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尘世之河中一尾咬钩的鱼。”

  伊伊说:“也许。”

  孙大同说:“一部新车是赵刚的女朋友梅梅的鱼钩,赵刚的幸福是你这个当姐姐的鱼钩,你的美貌是我的鱼钩。”

  伊伊说:“可我真不想再让你包养下来了,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快活起来。再说咱俩这样交往虽说做得天衣无缝,但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孙大同爱怜地把伊伊轻轻拥入怀中,说:“亲爱的伊伊,我是水,你是鱼。我看不到你的眼泪,是因为你在水中。但我能感觉到你的眼泪,因为你在我心里。”

  伊伊真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伊伊可以不把孙大同的一切放在眼里,但她不能不为弟弟赵刚的幸福着想。父母虽说都不是亲生的,但对她一直是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赵刚也是打小虽说特别调皮,可样样事都让着她,好吃的好穿的,有时候在外人眼里倒像她是妹妹,赵刚是哥哥。她一直想报答赵刚一家,但总也没有机会。自打赵刚带梅梅回来后,她觉得是报答这家好心人的时候了。当然,还不仅仅是因为报答的缘故才让伊伊委身于足可以当她父亲的孙大同。要命的是尽管她一千个一万个不想承认她已暗恋赵刚多年,但实际上她打小就天生喜欢双眼皮大眼睛的男孩子。她的这种暗恋中,不光是因为赵刚的相貌把她深深吸引住,重要的是她虽然只比赵刚大三岁,但从她发现赵刚不太喜欢母亲的那一天开始,这种暗恋的成分里多多少少还有那么一点母性的情愫在里边。当然她的这种暗恋,赵刚是不会发现的。

  就在伊伊犹豫不定半推半就的时候,孙大同打开了音响,歌声像云像雾又像风,缥缥缈缈的让人如梦如幻:“我听见你的声音,有种特别的感觉,让我不断想不敢再忘记你。我记得有一个人,永远留在我心中,哪怕只能够这样地想你。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恐怕连伊伊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眼里不知何时竟悄悄挂了一滴晶莹的泪珠,但绝不是为孙大同而流。这时在她的泪眼模糊中,仿佛看到赵刚正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伊伊此时清水素荷的样子竟让孙大同也跟着哼了起来:“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2) 母亲罗罗讲给赵刚的故事

  赵刚回到家后,屋里屋外找了好几圈儿,也没找见姐姐伊伊的影子。母亲问儿子:“这些天咋老不见梅梅来家吃饭了呢?”

  赵刚从来不愿意多和母亲说半句话,要是能在外边找到工作,打死他也不会带梅梅回来的。当时梅梅不知搭错哪根神经了,非要去看看他的家乡,梅梅说从小就没有家,真想感受一下有家的滋味。现在,当他坐在母亲对面吃饭时,发现母亲头上的白发又白了不少,毫无来由的,就在那一刹那间,赵刚竟有些心疼母亲了。母亲这一生为了孩子,没享过一天福,也没穿过一件好点的衣服。自打那年弟弟军军遇车祸死后,在赵刚的记忆里,他就从来再没给过母亲一次笑脸。他现在也走向社会了,在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原谅当年母亲的那次被他发现的过错了。只是一想起弟弟军军那张可爱的笑脸,他常常会在梦里听见军军大声喊他:“哥哥!我想你!对妈妈好点!妈妈多疼你啊!”赵刚每次想到这些,心里都是酸楚得要命。赵刚现在对梅梅是不是最后还能跟他和好,心里也没底。他想先给妈妈透个底,可强烈的大男子主义的自尊心是不会让他把是梅梅不想和他在一起的实情说出来的。他吞吞吐吐地说:“妈,以后你别再问我和梅梅的事了,我考虑了好些天了,越来越觉得梅梅也许和我不太合适。”

  母亲诧异地问儿子:“梅梅是个不错的女孩子,不光长得好看,对我也很尊重。人家人生地不熟的在咱这儿,咱可不能做对不住人家的事。”

  赵刚有些不耐烦:“妈,你别多问了,总之我是不太想将来和她在一起了。”

  母亲说:“你哪里知道?女孩子怕的就是心里喜欢一个人,可到头来还是走不到一起。那该有多难受啊。”

  母亲不等赵刚再解释什么,就让赵刚今天哪也不要去了。也不要玩电脑了,她要给赵刚讲自己年轻时的故事……

  罗罗从小就是个忧愁伤感的女孩子。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时,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随时随地都会让罗罗身边的人感受得到。大伙儿觉得少女罗罗的忧伤,是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忧伤。罗罗以为自己这一生不会碰上能感悟她忧伤的人,直到那个陌生中年男子出现后,罗罗才不再这么认为。

  那个陌生男人出现之前,罗罗悄悄去找过心理医生,但收效甚微。

  罗罗不喜欢跑步,女孩子跑起步来总是感觉难为情,但为了减轻日趋严重的忧伤,罗罗听从心理医生的劝告,咬牙开始每天早上去公园跑步。罗罗跑完步,浑身水淋淋的,这是罗罗最不高兴的时候,她空着肚子也要先洗澡让皮肤干爽后才能静下心来干别的。

  罗罗的母亲瘫在床上很多年了。这两年不光瘫在床上,连大小便也失禁。罗罗不记得父亲长得是什么样子,她是在一个没有父爱的家庭长大。她和母亲前几年一直是在乡下青龙镇生活的,后来她的舅舅在城里做一些日用品批发小本生意,便举家迁到城里来了。

  舅舅对罗罗说:“你们娘儿俩个在乡下也没力气种田,干脆也到城里来吧。”

  罗罗就带着母亲来到城里安了家。

  罗罗的母亲会一手裁剪手艺。母亲年轻的时候,她的腰就废了,不能下田干活儿,全靠给人在家加工衣服把罗罗带大。罗罗也很喜欢家里那台旧缝纫机,稍大点的时候,便无师自通帮母亲干裁剪活儿。那年舅舅和舅母来罗罗家,舅母一下子就看上罗罗穿在身上的那件花棉袄。袄的领子很高,像一个花托把罗罗的脖梗子托起来,领边儿和袖口边儿滚着玫瑰红布牙子,扣子是地道的手工盘扣。舅母好生纳闷,问罗罗的母亲:“罗罗穿的棉袄是你做的?”母亲长叹一口气,说:“我一个瘫子,早就不能接活儿了,连床都不能下,是罗罗自个儿照着裁剪书瞎摆弄的。”就是这几句女人间的无意谈话提醒了坐在一旁的舅舅。舅舅是一个很有经商头脑的人,他就是在那一刻萌生让罗罗母女俩进城的想法的。

  罗罗进了城,多亏舅舅帮忙。舅舅精明能干,租房子办营业执照,全是舅舅帮罗罗跑。舅舅还找人给罗罗的裁剪小店写了一个牌子:罗罗唐装服装店。罗罗的门头是房东临街的一间储藏室。安置好小店,罗罗和母亲又租了一间陈旧简陋的平房,里边放上一张大床几乎就全满了,但房租便宜,连上小店门头和这间平房的租金全加起来,也赶不上租套一室一厅的房租贵。罗罗只给人加工唐装,除了唐装,她不接别的活儿。刚开始的时候,来找她的顾客不多,舅舅就让罗罗的舅母穿上罗罗给她做的唐装,没几天,有些中年妇女来找罗罗了。舅舅又让自己的女儿也穿上罗罗为她做的唐装旗袍,于是,一群花蝴蝶样的少妇来找罗罗。舅舅索性让罗罗给他也做了一件唐装上衣,舅舅每天去批发市场做生意时都要穿在身上。这样又有了一些中年男人来找罗罗加工唐装。

  罗罗的生意好起来了。

  罗罗并不快乐。

  母亲不知罗罗为什么不快乐。

  看着罗罗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这是瘫在床上多年的母亲感到最快乐的一件事情。

  母亲问罗罗:“孩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罗罗摇摇头。

  罗罗的心事是不能和母亲说的。

  那天,空中下着小雨,有一辆崭新的汽车开进巷子里。打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子,他没有直接进罗罗的小店,而是撑着伞四处打量。他一定是在犹豫,放眼望去,陈旧的房舍不规则地分散在巷子两旁,有只浑身溅满泥点子的瘦猫在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这样的地方能做出好看的唐装吗?他正这样想东想西的时候,恰好看到有人从罗罗的缝纫店里走出来,那人一脸欢笑,看样子是刚取出做好的唐装。

  中年男子这才走到罗罗的服装小店前,在店门口把他的鞋底搓了一会儿,把伞上的雨水甩掉。罗罗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望着这位打外边走进来的陌生男子。当她的目光和他的目光碰撞的一刹那间,两人的心同时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在罗罗向他问话的时候,他趁机细细打量这个已小有名气的裁剪师:她的脸看上去很美,不过有点忧伤;她的眼睛有一种十分敏锐的光彩,她眉宇间的那种抑郁之色和她眼睛里的光彩交相辉映,使她的忧伤不同于平常女孩子为赋新诗强说愁的那种忧伤。罗罗也在他挑选布料的时候,借推荐布料的机会在悄悄打量他。因为店里的光线不好,白天也是开着灯的,他的头发和一般人不同,非常的茂密,在灯的照射下熠熠有光。

  她是带着满心欢喜欣赏他的。

  他也是带着满心欢喜欣赏她的。

  他笑着对罗罗说:“今年是我的本命年,我想做一件唐装棉袄,最好是做那种古铜底子带红圈的,就像电视上相声演员穿的那种样式。”

  罗罗就帮他挑好了布料。罗罗进的布料比商场里卖的要便宜,这也是顾客多的一个原因。在罗罗为他量尺寸的时候,他的心怦怦直跳。量完,她开始往纸上写字的时候,他便可以毫无窘色地尽情端详她了。越是近距离看她,他越发地喜欢上了她,秀雅的唐装愈发衬托出罗罗不俗的气质。

  这样的好女孩子,天下竟会有?

  她在他眼里成了一座神龛般的人物。

  当她抬起头来看他时,他满含仰慕的谦卑,赶快把头低下去了。

  离开小店的时候,他问罗罗:“我平时事多一些,最好把你的电话说一下,这样,我可以打电话问一下,衣服做好了,我可以提前来取,好吗?”

  平时有顾客问电话号码时,罗罗总是告诉店里的固定电话,但她这一次却鬼使神差把自己随身带的手机号码告诉了他。

  罗罗在裁剪他定做的这件唐装时,几乎用上全部看家本领。在衣服快要做完的时候,他打来电话。罗罗以为是问做衣服的事,没想到衣服的事他一个字也没问。他只是问她今天有没有时间,她以为他有什么事情,他说没事,就是想约她出来说说话。

  她想了一下,说:“好。”

  他把车开到巷子里的时候,罗罗正飞快地往家跑,她要跑回家为母亲把尿湿的单子换一下。母亲大小便失禁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罗罗店里的活儿忙,脱不开身,回去的次数少,母亲身上就起了很多的褥疮。罗罗就让母亲隔上一段时间,给她往店里打个电话,所以罗罗现在不敢待太长的时间才回家。也不知他约她要在外边玩多长的时间,怕回来得太晚母亲又要遭罪,罗罗只好提前跑回家。她换完了床上的单子,没来得及找一件好看些的衣服换上,他的电话又打过来了。她没来得及化妆,连口红都没来得及抹,就匆匆跑出家门。

  罗罗气喘吁吁跑到巷子口,他正从车里往外伸脖子到处找她。

  他说:“我去过店里,锁门了,以为你临时有什么脱不开身的急事。”

  罗罗说:“是有一个顾客打电话要我把做好的衣服送过去。”

  罗罗从不对人讲她有个瘫在床上的母亲。好像提起有一个瘫子母亲,是件很让她丢面子事情。其实,在罗罗的内心一直对母亲年轻时的事情云里雾里,她知道的并不比家里其他人知道的多。比如,她的父亲为什么要在很多年以前就一怒之下离开了母亲?比如母亲的腰为什么从年轻的时候就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了呢……

  他是个很懂得体贴女人的男人。罗罗坐到车里,他轻轻为她戴上安全带,又轻轻帮她把滑到前额的一绺头发理顺。“要戴个发卡就好了。”他说。这一切都做得自然得体,他和她好像是一对多年的老朋友。她对他的细心呵护丝毫不加防范。她就是在那一刹那禁不住浑身开始战栗。她对他有了一种依赖,是那种对父爱的依赖,又是对恋人的依赖。这些年来,罗罗小小的人儿,是这般与世隔绝,这般孤寂清高,但在他面前,她是那样莫名其妙地欣慰。当她和他四目相对时,他们的心灵都从彼此的眼睛里获得了生命。

  罗罗默默地坐着,像是在默默地独自举行一种庄严的仪式,一个崭新的罗罗彻底告别了以前那个孤芳自赏的罗罗。

  那天他没问罗罗喜欢去哪里。

  罗罗也没问要把她带到哪里。

  后来,罗罗向车窗外望去,看样子,车一直是在向着郊外的方向开去。

  “怕了吧?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也不问问是往哪儿开。”他有些调皮地逗罗罗。

  “随你。下地狱或是进天堂。”

  罗罗被自己的话吓了一大跳。

  从小到大,罗罗还从没这么放肆地跟人说过话。罗罗很小的时候,姥姥就教育她,女孩子就要有个女孩子的样子,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罗罗在这样的教育中长大,是从不跟异性有过多来往的。也许物极必反,一个从小失去父爱的女孩子,在别的小伙伴天真无邪到处疯跑的时候,她就过早地承担起伺候瘫在床上的母亲的重担,还要学着做缝纫活儿来养家。但罗罗一颗孤寂的心从没放弃过对异性的向往,一旦遇到让她心仪的异性,就是明知飞蛾扑火,烧成灰烬,她也会振翅高飞,义无反顾。

  车子开到一片小树林里就停下来了。

  他把罗罗的安全带摘下来,又重新帮罗罗理好滑落额头上的头发,然后打开音响,是那首脍炙人口的《茉莉花》小调。

  歌声把罗罗和他同时带进一个神话故事里,车子里缠缠绵绵的氛围让罗罗常常会莫名其妙的忧伤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把头偎在他的肩膀上。

  当他在为罗罗解上衣最后一颗纽扣时,罗罗不知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忽然间泪流满面。

  罗罗脸上的泪水把他吓坏了,像一盆凉水兜头浇灭他正在燃烧的情欲。他小心翼翼地把罗罗抱在怀里,不住地用手去整理滑落到罗罗脸颊上的长发,并用手轻轻拍打罗罗的肩膀和后背,脸上的神情像是在哄一个婴儿入睡。他始终没说一句话,罗罗也没说一句话,等罗罗止住泪的时候,他重新发动车子离开了那片小树林。

  那以后,他又给罗罗打过几次电话,有时是问衣服做好没有,有时是问罗罗在忙什么。如果罗罗说是在裁剪衣服,他忙在电话里叮嘱她不要站的时间太长,那样到老了腰会受不了的。如果有时罗罗正在给母亲喂饭或帮母亲翻身,她就说正在给顾客量衣服,这时他就会匆忙说几句注意身体的话,匆忙挂断电话。

  罗罗不知为什么,她早就给他做好那件中式唐装棉袄了,可她一直没讲出来。他好像也不再急着取这件衣服,到后来打电话时,也不问衣服的事。那件衣服成了他和罗罗之间的一条神秘纽带,他和她各抓住纽带的一端,都不想失去。

  罗罗那天正在给母亲洗头,刚把母亲的头发擦干,他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问罗罗有没有时间,他说想见她。

  罗罗恨不得马上飞到他身边,但母亲今天说头不舒服,她以为是母亲该洗头了,可是洗完头,母亲的头仍是发沉。罗罗给母亲量了体温,才知母亲在发烧。罗罗给巷子里的医生打了电话,一会儿医生就要来,这时候她是万不能离开母亲的。

  罗罗在电话里对他说:“改天另约个时间吧。”

  罗罗没想到的是,苍天再也不给她和他另约时间的机会了。就在罗罗接到他电话的第三天,来了一个中年妇女,中年妇女进了小店,从包里掏出取衣服的条子。罗罗一看条子是那个中年男子的名字,刚想问中年妇女,却见中年妇女沉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只好让她把棉袄取走。

  等那个中年妇女走出小巷后,罗罗就打他的电话,结果总打不通。

  那一天,罗罗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地打他的手机,什么活儿也干不下去了,连母亲来电话让她去帮她换一下单子,她都没有起身离开小店。她怕万一他来了找不到她。就这样过了快一个月的时间,在罗罗快要崩溃的时候,那个中年妇女又一次走进了罗罗的服装小店。她告诉罗罗,她是他的姐姐,她来找罗罗是为了要送罗罗一件东西。中年妇女从包里取出一个湖蓝色的蝴蝶发卡,她告诉罗罗,我弟弟就是为了去买这么个劳什子才送了性命。他那天非常想见你,他是在我家吃饭时给你打的电话,你在电话里说没时间,吃完饭,他就一个人出去了。后来我才知道,因为他太想念你,就去商场给你买发卡,买完,刚出商场,看见一个老头儿的钱包被人偷了。那个老头儿拼命地喊,说那是我借来的钱!是给老伴交住院押金的救命钱!老头儿希望有人去撵上那个小偷,可周围黑压压围了那么多人,谁也没敢去追小偷,我弟弟二话没说,就追了过去。小偷是被他抓到了,可他的肚子也被小偷狠狠地攮了一刀子,当时,连肠子都淌出来了。到了医院,人眼看着是不行了,他把这个发卡交给我,要我无论如何一定要送到你的手里。他说你做衣服的时候,头上没有发卡,头发会挡住你的视线,那样对眼睛不好。并嘱咐一定要把在你这儿定做的那件棉袄给他穿上。我弟弟去年就和我弟媳感情不和分手了,那么多的好姑娘他不要,单单喜欢上了你,却把命搭上了……

  罗罗不知中年妇女什么时候从小店里走出去的。

  那一天,罗罗一个活儿也没接。

  又过了一个月,罗罗服装店的牌子就被罗罗摘下来了。

  罗罗带着母亲又回到了老家青龙镇。她再也无法在城里的那个小店接活儿了,连着几次给人量错尺寸,差点让人家顾客把小店的缝纫机给砸了。罗罗想,也许离开了城市,就走出了他的气息。

  罗罗在青龙镇想快快乐乐地重新生活,罗罗不再接针线活儿了。罗罗快快乐乐地去田里侍弄庄稼,顺带着给羊割把草,为母亲去山上采点治关节的草药。家境虽说又恢复了清贫的老样子,但她想给村子里的人一种她非常快乐的印象。她有时唱歌的时候,村里的小伙子以为是百灵鸟飞过来了。罗罗把母亲都骗住了,母亲以为女儿总算开心了。只有夜深人静时,罗罗才泪流满面拿出那个湖蓝色的小发卡,用手摸一会儿,看一会儿,再摸一会儿,再看一会儿,她一次也没舍得往头上戴。

  那段日子母亲也很快乐,天下父母哪有不希望自己孩子快乐的?可是,母亲没料到的是,晴朗的天空偶尔会有乌云翻滚,快乐的罗罗也有悒悒不乐的时候。母亲不知道,那是罗罗在人前支撑不住的时候,偶尔才会流露一下自己的真实情感。罗罗越来越觉得是母亲让她失去了她最爱的人,如果那天不照顾母亲,她就会去陪他,他就不会一个人出去乱逛了。罗罗只要一站在母亲的床前,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她最爱的人,罗罗的心就一阵阵地抽搐。罗罗快要不行了,罗罗尽量劝说自己不要这么想,可罗罗管不住自己。

  罗罗有了心事。是不能对人说的心事。

  那天,罗罗把饭菜端到母亲床前时,母亲发现罗罗的表情不对劲儿。

  栏里的羊饿坏了,咩咩叫个不停。

  母亲问罗罗:“为什么不快乐?”

  罗罗问母亲:“父亲当年为什么要离开你?是你做过对不住父亲的事吗?”

  母亲有些慌乱。

  母亲的样子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母亲没说做过什么,也没说没做过什么。

  隔一天,罗罗为母亲换洗床上的单子。单子上的气味很呛鼻子。母亲现在大小便失禁更厉害了。换洗完,罗罗忽然问母亲:“你以前到底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

  母亲闭上眼睛,面色如土,青色的嘴唇翕动着,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罗罗以前听姥姥说起过,当年,是母亲惹恼了父亲,父亲才离母亲而去的。母亲一定是做过什么不光彩的事情,这一点,在罗罗看来已经毋庸置疑了。

  罗罗心想,母亲自作自受也就罢了,可还要误了自己的青春,连父亲当年都不要母亲了,如今却让我一个做女儿的被这么一个瘫子拖着,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罗罗的心事在生根开花结果。

  罗罗在犹豫。

  罗罗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有些事不弄清楚,会憋坏的。罗罗下了决心,罗罗对母亲说:“我想去姥姥家走一趟。”

  母亲说:“那就去吧。”

  姥姥家的院落里有几根葡萄藤开着花,散发出一种淡淡的甜味。姥姥看罗罗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让罗罗把心事说出来。

  罗罗对姥姥说:“有一件事想弄清楚,母亲当年是不是做过对不住父亲的事?如果连父亲都不能饶恕母亲,那一定是母亲做了最不该做的事。”

  姥姥问罗罗:“你是不是也想学你父亲当年的样子,离开青龙镇,扔下你母亲远走高飞?”

  罗罗不说话,她的心思都摆在脸上,姥姥搭眼一看就知道。

  姥姥叹了口气,说:“这些年你难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罗罗说:“这些年,问过无数次了,母亲从没和我说起过。我想,一定是母亲做过什么不光彩的事情,而且是和自己的女儿都无法张口说出来的事。”

  姥姥陷入沉思,往事的回忆纷至沓来。姥姥说你很小的时候,你母亲领着你到山里拾柴。去的时候,你的脸上还淌着眼泪,你父亲不喜欢你,动不动就跟你吹胡子瞪眼,有时还动拳头。那天你父亲又和你瞪眼,你母亲只好领你出去拾柴。走进山里,你看上了开在山崖上的一朵花,你母亲二话没说,就爬上那块山崖上的大岩石,结果,就在快要摘到那朵花的时候,你母亲也从那块大岩石上掉下来。你母亲那时有身孕在身,当场就摔掉了肚子里的孩子。你父亲知道后破口大骂,也不好好给你母亲治伤,结果你母亲的腰就废了。瘫在床上没多久,你父亲就不要你母亲了。你父亲临走的时候,对你母亲说,守着你的宝贝女儿过一辈子吧!

  罗罗略带诧异地问:“父亲为什么要这么绝情?难道我就不是他的宝贝女儿吗?”

  姥姥说:“你父亲打过你母亲很多次了,想让你母亲把你扔到大山里去。你母亲被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但就是不同意把你扔掉。”

  罗罗问:“父亲为什么要扔我?”

  姥姥说:“你本来就是你母亲去山里割草时,在山沟里的一条小河边上把你捡回来的……”

  姥姥说不下去,把罗罗一个人扔在院落里的葡萄藤下,就走出了院子。姥姥走得很快,步步寂然无声,步步踏在罗罗心上……

  罗罗那天从姥姥家回家后,就经人介绍嫁给了赵刚的父亲赵达。罗罗是带着赵刚的姥姥一起嫁到赵达家的。赵刚的父亲在听说了妻子讲述她的身世后,也非常赞同妻子的想法,要帮着妻子一起来报答赵刚姥姥的养育之恩。在赵刚出生的那一年,赵刚的姥姥病故。

  (3) 赵刚对孙大同说:“真想一刀捅了你!”

  赵刚是在去还孙大同手提电脑时无意间撞上姐姐和孙大同在一起的。赵刚怒火中烧,上去一把揪住了孙大同的衣领子,结果这一揪出现了让赵刚始料不到的一幕。在孙大同的脖梗子后边有一个花生粒大的黑痣映入赵刚的眼帘,这个黑痣一下子让他想起了好多年前的一幕,那是他一生都不愿意回想的一幕。赵刚只想对孙大同先痛打一顿解解恨再说,结果被姐姐伊伊死死拦腰抱住动弹不了,孙大同一点也不害怕赵刚。也许他从没把这个毛头小伙子放在眼里,孙大同慢腾腾地对赵刚说:“你不要胡来,不然我要报警了!这种事是两厢情愿的事,你姐还不都是为了你?”说完,便趁机溜之大吉。赵刚现在后悔死了,他一直以为是孙大同因为和他谈得来,再加上他又是镇子上为数不多的大学生,怀疑孙大同讨好他是不是想招他当上门女婿?结果孙大同什么也没提,赵刚才放下心来。现在弄明白了,原来是姐姐让他霸着,他的一切都是姐姐用青春换来的。他简直不敢想象,这个足可以做姐姐父亲年龄的人,姐姐怎么会那么容易上他的套?他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后,决定要实施他的报复计划。表面上看,赵刚并没当真和孙大同结仇,因为他再也没找过孙大同的麻烦。再后来,他故意疏远梅梅,而对孙大同的女儿孙倩倩发起了强有力的进攻。孙倩倩以为赵刚是逗她玩的,并没给过赵刚好脸,但赵刚的确是个对女孩子很有杀伤力的男人。再说赵刚以前对孙倩倩正眼都没看过,现在一下子像仆人样,一天到晚就黏在她的身后。孙倩倩觉得女孩子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孙倩倩问赵刚:“你是不是看了我爸手里的钱才追我的?”

  赵刚说:“就算是吧。“

  孙倩倩说:“你不是一直爱梅梅爱得死去活来的吗?“

  赵刚说:“此一时彼一时。总之我希望你要相信我是真心的,不是一时冲动乱来的。”

  孙倩倩好想数落一番赵刚:你这不是乱来是什么?和梅梅正谈着,掉回头来就把人家给扔了;信了你的话,也许有一天你就又像扔梅梅一样把我也给扔了。孙倩倩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嘴里却说:“那我要看你的实际行动。”其实,那些日子,她亲眼目睹了梅梅生不如死的失恋痛苦。梅梅和孙倩倩虽说是大学时同一个宿舍,但梅梅和赵刚相恋后,一直觉得比孙倩倩在各方面都要高一大截。要不,孙倩倩家有的是钱,赵刚为什么单单看不上孙倩倩而看上她呢?她之所以要让赵刚带她来青龙镇,就是因为这里有孙倩倩比着。她更会感觉到一种女孩子满足虚荣心的快感。当赵刚总是不好好地在家乡找份工作时,她是故意给赵刚压力,躲着赵刚,只是想让他快快地找到工作。另一方面,她也想试一下到底她在赵刚心里的分量有多重。她现在知道这次和赵刚算是没戏了,但她实在是弄不懂赵刚为什么会喜欢上孙倩倩?梅梅咽不下这口气,梅梅想报复赵刚但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就在梅梅想离开青龙镇的时候,梅梅被另一个男人吸引。

  赵刚搬出了青龙镇,在县城里找到了一份文秘工作。孙倩倩抵制不了赵刚的进攻,因为每一次她带赵刚出去串门,亲戚朋友们都夸孙倩倩,说天下难找这么漂亮的男朋友啊。最后孙倩倩就来到城里和赵刚搬到了一起,但是等住在一起后,赵刚有意无意间总是说孙倩倩太胖了。孙倩倩说我一点也不胖啊。孙倩倩一开始没有理睬赵刚嫌她胖的事,后来照镜子时发现是比原来稍胖些了。也许是这些日子赵刚对她照顾得太周到了,赵刚是不会做菜的,但赵刚为了孙倩倩竟学会了不少拿手菜。孙倩倩发现赵刚无论走到哪里,总是会有一些女孩子围着赵刚跑前跑后的。孙倩倩有些怕了,她怕赵刚和她在一起时间久了,没了激情是不是也会离开她呢?孙倩倩觉得她现在真的很不了解她自己了。这事要是搁别人身上,她早瞧不起了。孙倩倩给赵刚的感觉是,只要赵刚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会担心这担心那,但只要赵刚一站在她的面前,她就马上会感觉有一朵好看的莲花在她的心里开呀开的,那种感觉还从没人给她过。当她问赵刚会不会有一天离开她时,赵刚虽然仍说喜欢她,但从赵刚的话里好像听出来,赵刚希望她能减肥。

  赵刚说:“现在的女孩子还是越苗条了越有魅力。”

  他还说他特别喜欢那种看上去瘦瘦的女孩子。

  孙倩倩说:“只要你喜欢,我从今天就开始减肥。”

  赵刚说:“只要你肯减肥,我一定会娶你。”

  于是,孙倩倩开始实施减肥计划。大伙儿都很纳闷,说:“你不算胖呀?”

  孙倩倩说:“胖不胖你们说了不算,赵刚什么时候说我苗条了,我就什么时候不减了。”孙倩倩除了节食外,还天天坚持跑步,有时孙倩倩一天只吃两顿饭,也不敢吃肉,只吃素菜。所以跑起步来,有时头晕眼花,但女孩子为了爱情,为了心中的白马王子,是什么苦都能吃的。因为她节食节得厉害,人已瘦得像是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跑的样子。在赵刚的不断鼓励下,孙倩倩一直咬牙减肥。她没想到的是,忽然有一天她不想吃东西了。她也不知得的什么病,总之,吃什么吐什么,到医院检查,说是患上了厌食症,孙倩倩只好住院治疗。孙大同打电话让赵刚来劝劝孙倩倩,不要让她减肥了,可是赵刚总是推托有事,走不开。

  孙大同只好亲自去找赵刚,他对赵刚说:“不管你多么的烦我,但你现在和倩倩正在谈恋爱,你的话她还是听的。”

  赵刚说:“那是以前的事了,我现在不想追她了。”

  孙大同说:“我知道你为了我和伊伊的事一直在恨我。倩倩病了后,我就和伊伊不再来往了,难道你真是铁石心肠?你这样待我可怜的女儿,苍天是不会饶恕你的。”

  赵刚默默打开电视,默默地喝着杯子里的开水,根本没有和孙大同说话的意思。

  孙大同说:“本来有一个不错的男孩子在追我女儿,两人也都有好感,却硬是被你搅散了,你却不要她了。她要有三长两短,我决不饶恕你。”

  赵刚佯装没听见孙大同说的这番话,仍在一丝不苟地喝着杯子里的水,喝呀喝,赵刚像是永远也不会把杯子里的水喝干。

  孙大同说:“你要还是个男人,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做缩头乌龟。你知道吗?我女儿再不吃东西,她就快要死了!她要死了,你说我这个孤老头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活了!我真的不想活了!”孙大同说着说着,眼里就涌出了一串串的泪,后来竟呜呜地哭了起来。孙大同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赵刚竟不被孙大同的哭声所打动。庆幸的是赵刚总算喝干了杯子里的最后一滴水。赵刚抹抹嘴上的水珠,目光飘呀飘,不知要飘向何处。赵刚的声音冷得像冰窖里传出来一样:“要你饶恕我?那另一个人就不会饶恕你!”客厅里“啪”地响了一下,赵刚忽然间就把喝空的杯子摔在了地上!孙大同吓了一大跳。孙大同抬起挂满泪水的脸,诧异地看着赵刚,孙大同不明白,赵刚为何忽然间怒发冲冠。没等孙大同回过神来,赵刚对孙大同大声说:“谁让你来的?你还有脸来?有脸说饶恕的话?”

  孙大同被赵刚的话气得手直哆嗦,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囫囵话。赵刚余怒未消,对孙大同说:“听我讲个故事,听完你立马给我走人。你最好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我这一生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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