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年友朋书札三通

　　2013年以来，由于为增订《黄永年先生编年事辑》一书，笔者恳请黄先生哲嗣黄寿成世兄提供相关旧信若干通，其中三通涉及收藏界前辈收藏故事，足为收藏界朋友提供掌故逸闻，故不揣浅陋，依据照片移录并略加疏说发表如下。

　　1980年5月15日中国社科院历史所袁行云就罗继祖托售罗振玉旧藏韩仁铭及朱达旗石鼓砚拓本事致函黄先生云：

　　永年吾兄赐鉴：久未通候，深以为念，顷奉大札，得悉近况，并蒙惠赐大作唐史目录学续编，先此致谢。弟每日就馆读书，近撰许印林年谱已经脱稿，惟尚有数处未安耳。罗先生所藏韩仁铭为裱整张长条幅，有钱绎题跋与藏章，贞松老人藏章，又王昶题字数行略有残缺，铭为旧拓，所磨泐之处与校碑随笔著录旧拓无不悉合，轴头并有雪堂题签。朱达旗石鼓砚拓本分三片，墨拓绝精，全绫挖裱，作一轴，无题跋。此两件在今春已由便人托带京，今尚在鄙所。启先生曾来鉴赏，甚称之。惟罗先生不言价值。如各予大衍之数似觉太少，必不成交。如各出百金似可满意。兄如能出百五十金两件，弟可去函一试，否则即不必问鼎矣。不知尊意如何？端此 即颂撰祺

　　弟行云顿首 五月十五日

　　函中罗先生为罗振玉之孙罗继祖先生，时任教于东北长春吉林大学历史系。

　　韩仁铭初拓与朱达旗石鼓砚拓本俱为罗振玉贞松堂旧藏。罗振玉晚年筑草堂于旅顺将军山下，平生所蓄文物亦一并收藏于此。1945年东北光复后，罗宅为进驻旅顺苏军征用，文物散佚一空。罗继祖先生所藏当即为劫余之吉光片羽。大概由于罗继祖先生晚年经济状况不佳，所藏一部分也陆续流出换米度日。此函提供了罗振玉收藏的最后归宿，史料价值颇高。函中“大衍之数”即五十元。袁行云（1928-1988，江苏武进人），为清末民初著名学者袁励准之子，其妻子为海盐世家查良敏，堂弟为北大著名教授袁行霈。1979年考入中国社会科学学院历史研究所，任副研究员。雅好藏书，擅长书法，本札行书挥洒自如，颇见功力。著有《许慎年谱》、《许瀚年谱》、《清人诗集叙录》。

　　1993年8月11日中国社科院考古所徐苹芳就北宋“圣宋通宝”钱鉴定事致函黄先生云：

　　永年先生大鉴：赐函并王化国同志函及拓片，早已拜收，迟覆为歉！“圣宋通宝”钱极少见，只有“圣宋元宝”而无“通宝”，故人多以此为疑。按《宋史》卷一八○《食货志（钱币）》云“崇宁二年，蔡京当政，将以利惑人主，记假绍述，肆为纷更。有许天启者，京之党也。时为陕西转运副使，迎合京意，请铸当十钱。五月，始令陕西及江、池、饶、建州，以岁所铸小平钱，增料改铸当五大铜钱，以圣宋通宝为文。”……甘肃临洮所发现之“圣宋通宝”即此也。简覆如上，未知可否？复印本已覆王化国同志。

　　贵校辛德勇同志日前来谈，他已到社科院历史所工作，因其专攻隋唐两京史地，故介绍他为中华书局都城资丛刊整理《长安志》一书，已函张忱石同志。赵守俨先生患肺癌已作手术，尚在监护之中，未敢探视。守俨与我为老友，甚为之忧也。

　　弟九月间将访问台湾一个月，受中研院史语所之邀。届时当往中央图书馆看有关之善本。弟对宋碛沙藏及明南藏将作一研究，陕西图书馆藏碛沙藏甚多，欲往一观。匆匆 此请

　　研安

　　徐苹芳敬上 一九九三、八、十一

　　徐苹芳（1930-2011）早年就读于北平燕京大学，为邓之诚先生高弟，时为中国社科院考古所所长。至于询问“圣宋通宝”并提供拓片者王化国同志生平不详，当为黄先生友人，为钱币收藏家或文物工作者。此札详考北宋“圣宋通宝”之来历，并以甘肃临洮出土实物为证。足可为将来编纂徐先生文集者采摭。

　　1997年5月26日中国社科院语言所杨成凯就新万有文库《封氏闻见记》校点事致函黄先生云：

　　黄先生：

　　《封氏闻见记》校样我已处理过，不再寄上。卷八“霹雳石”条，我加了几条按语，并改动了正文。原书引玄中记一段不可通。……因手中无《封氏闻见记》赵校，故迟迟未能处理。每见前人说别无借瓻之苦，深感羡慕。《文库》工作之中经常苦于无书可用，过去仅注意集部诗词之属，如今涉猎四部，动辄掣肘。

　　《封氏闻见记校证》图本未见，必大有可观。我所卡片上有，却不见书。历史、文学两所中也未找到，据说中华也没有。秦黉刻本极佳，若非底本原善，即为秦氏理校。不知先生有此书否，此书除叶德辉外，几乎无人提起。其佳胜处虽明抄本亦有所不及。此书后秦恩复好（像）也曾重印，见《中国丛书综录》之《石研斋四种》。但《四种》罕有所藏，也很难看到。初印单行之本，更少见著录。看来清刻尽有佳本，可惜时人只注重套印、写刻，以皮相取之，埋没多少真正的善本。

　　此次校点因初印一批出现一些问题，故又加印一张校点说明，请先生传示各位老师。在我以为，校点整理旧书是自得其乐的工作，现在却少有人能体会其中的乐趣。而目前报酬过低，也令人惋惜。现在做文化工作，只好凭各人的良心做去，奈何！

　　《连筠簃丛书》精整可爱，友人愿以此书换我旧藏之《西湖志纂》（开花纸精印，有西湖图景），踌躇再三，婉言谢绝。天下好书甚多，鼹鼠饮河，知可而止。还是留着《西湖志纂》开花纸自怡悦吧！-我所有之书，仅有此一书为典型开花纸，其它偶有一两部，不及此书。

　　拉杂写来，聊供先生一笑。

　　顺颂

　　夏祺！

　　成凯拜上

　　97.5.26

　　杨成凯先生为吕叔湘先生弟子，任职于中国社科院语言所。喜藏书，与黄先生为同道，有广西师范大学2011年印行的《闲闲书室读书记》。函中有校印《封氏闻见记》底本事，谈到清人秦恩复之《石研斋四种》，感叹“清刻尽有佳本，可惜时人只注重套印、写刻，以皮相取之，埋没多少真正的善本”。并谈及友人愿以《连筠簃丛书》交换自己所藏《西湖志纂》（开花纸精印，有西湖图景），自己依依不舍之情。上世纪80年代初，北京中国书店之版刻书交易即采以书易书之法。至于藏书者之间彼此交换藏品，则为藏书界久已通行之办法。

　　文、图：曹旅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