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拉尔版画：天才的瞬间

　　毕加索（Pablo Picasso）等西方大师进入中国，在百年之内共有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上世纪初西方留学热潮的兴起，通过这一辈人，介绍了西方的艺术，其中代表人物有徐悲鸿、庞薰琹等。他们带来了西方艺术思想和大师的画册；第二个阶段为“文革”后，经历了“文革”的十年动乱，文化艺术在一种压抑中蓬勃而发，西方的文化思想，艺术脉络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规模在蔓延，最著名的要数“85新潮”时期，他们熟悉西方的艺术史和思想，了解毕加索、杜尚；第三个阶段就是进入21世纪以来，尤其是北京奥运会之后的几年间，中国的经济快速发展，经济发展必将带动文化的繁荣，这反映在艺术上呈现的现象是更多的西方大师展览被介绍到中国展出。如最近两年的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约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等耳熟能详的艺术巨擘。在第三个阶段，也正是区别了前两个阶段通过画册传阅、老师教授的方式等与大师的间接接触，真正地看到了原作。

　　虽然毕加索一生中创作过无数艺术作品，但是毕加索于1930年9月至1937年3月间创作完成的“沃拉尔”系列版画极具特色，常常被人津津乐道。这个系列版画并没有特别的主题，主要是记录了这个时间段画家的艺术和生活状态，以他的朋友兼代理商安布鲁瓦茨•沃拉尔的名字命名。这套作品在1991年由西班牙官方信贷局基金会收藏，被众多历史学家视为20世纪版画的巅峰之作。沃拉尔系列版画是毕加索创作爆发时期的代表作，通过私密日记的方式深入探究了他内心的冲动。这些情思可以分为六个部分：《各种主题》、《伦勃朗》、《爱之战》、《雕塑家的工作室》、《牛头人身怪》和《安布鲁瓦兹•沃拉尔肖像》。该系列的最终版本是在1939年7月沃拉尔去世之前开始拓印，此版拓完后，所制版画和其他公之于世的系列作品都被一起保存在沃拉尔的仓库。直至1979年才重见天日，在巴黎现代艺术博物馆第一次展出，之后转而收藏在巴黎毕加索博物馆。

　　《各种主题》呈现了毕加索相对直观而系统的个人私生活。很多作品所呈现的内容无法通过某些特定的主题去归纳梳理。比如审美的焦虑、饱含爱意的激情、跌宕起伏的心情以及作为艺术家面对模特、作品及情人的方方面面的关系所产生的困惑，这27幅版画彼此交织在各个类别里，结构比较松散。因此，这些作品不同于该系列的其他作品，讲述了毕加索私密的个人生活及其艺术思想的嬗变，但也相对真实地反映了毕加索个人的所思所想。

　　《爱之战》和《雕塑家的工作室》则更多地围绕了“情色”的主题，相对于《爱之战》的5幅作品，《雕塑家的工作室》的46幅作品在情色的表达中更为直接，甚至带有挑衅性。《雕塑家的工作室》是毕加索在1933年3月到5月间完成的。放松下来的雕塑家在工作室与情人玛丽•泰雷兹•沃尔特一起欣赏自己的作品，对毕加索而言，工作不仅是宁静的避风港，容他享受喷涌而出的创作和恋爱激情，而且也映射出这个阶段甜蜜的个人生活和创作丰产。正如同人类学家所说，人类两项基本欲望是性欲与攻击欲。而爱情与艺术正是性欲的良性转化，这时期的毕加索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创作欲旺盛，生活无忧。

　　然而，境况随之一转，《牛头人身怪》系列作品也如实地反映了毕加索当时的情感与婚姻状况。温柔、忧郁又时而戏剧化的牛头人身怪是沃拉尔系列版画的又一宏大主题，由15幅作品组成。牛头人身怪于1933年5月现身于这组形象日记中，勾画出毕加索与玛丽•泰雷兹•沃尔特的爱情故事，牛头人身怪实则被毕加索用来隐匿地展现其私生活的另一个自我，因为那些年里他和第一任妻子俄罗斯女舞蹈演员奥尔加•柯克洛娃的婚姻仍然在维系中。失明的牛头人身怪直接影射了俄狄浦斯和安提戈涅的古希腊神话。玛丽•泰雷兹是引领失明者毕加索的向导。如同何塞•玛利亚•华兰思指出的这段失明期在1934年12月底到1935年初才结束。那时玛丽•泰雷兹怀孕了。女儿玛雅在次年9月出生，毕加索开始和奥尔加办理离婚手续，此后失明的牛头人身怪从此便不出现在毕加索的作品中了。家庭生活的处理结束，毕加索也回到了自己的创作领域中，继续前行。

　　天才画家和精明画商的合作，最终促成了《安布鲁瓦兹•沃拉尔肖像》系列，毕加索在创作沃拉尔系列版画的前几年，曾向代理商沃拉尔提出一个原创计划：毕加索每次拜访他都给他画一张肖像。沃拉尔离世前，仅完成了三幅纸质肖像画，都被做成版画收录在该版画系列中。为沃拉尔（1867年生于留尼旺，1939年卒于巴黎）画肖像的画家还有保罗•塞尚（PaulCézanne）、皮埃尔•奥古斯特•雷诺阿(Pierre-August Renoir)、波纳尔（Pierre Bonnard）、正劳尔•杜飞(Raoul Dufl)及奥鲁等。

　　如西班牙知名艺术、文学评论家胡安•马努埃尔•博内特所说，能与安布鲁瓦兹•沃拉尔比肩的“商人”少之又少。沃拉尔尽管为人有些怪癖，也有些蛮横无理，但是并没有影响他异想天开和善于投资经营的一面，他代理了自德加到毕加索时代的画家，而且塞尚、马蒂斯和毕加索的作品首展都是在沃拉尔位于巴黎拉菲特街的画廊举办的。

　　所谓“英雄惜英雄”，毕加索非常欣赏敬佩伦勃朗•哈尔曼松•凡•莱因（Rembrandt Harmens zoonvan Rijn），毕加索把沃拉尔系列版画的其中四幅献给版画史上的大师。《伦勃朗》系列作品流露出强烈的敬仰和激昂的比拼情绪。毕加索在技法上向大师挑战，为超越伦勃朗的艺术成就不懈地创作。此外，我们可以感知到毕加索和伦勃朗两位艺术家在个人处境上的相似之处：1934年毕加索正周旋于妻子奥尔加和爱意日渐炽烈的玛丽•泰雷兹之间，为了使自己的财产不被分割，毕加索不愿与奥尔加分居。这有可能让毕加索感觉自己和伦勃朗同病相怜。伦勃朗的妻子沙斯姬亚曾在一书中规定如果伦勃朗续弦就必须失去遗产。共同的艺术追求，乃至相似的生活经历，拉近了两位大师的内心，也通过几幅创作表露无遗。

　　看完“沃拉尔”系列版画，仿佛如一个特定时期的艺术大师，在特定的时空里与你我相谈。这位当时仅有50多岁的艺术大师，在艺术、家庭、前辈、情爱中的态度与坦诚的表达，通过版画的形式传递给后人，以飨观者。毕加索的线条是如此的遒劲有力，而又多么灵活自如，这也传递了他在艺术中不懈的努力，让人受益匪浅。

　　文：曹茂超 图：中国国家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