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园养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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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4-11-25 09:51
王谷夫,生于1957年,浙江绍兴人。现为上海市美术家协会会员,上海市书法家协会会员。萧海春山水画工作室画家。
“君子爱山水”能在笔墨中行居若处士是我的幸运,晋嵇康有《幽愤诗》曰:“志在守朴,养素全真。”我虽不若嵇康这般忧愤,但这二句诗亦是我做人作画之旨趣。“山性即我性,山情即我情。”宗白华曾说,中国画是最贴近自然同时也是最贴近心灵的艺术,它追求的是天人合一的境界。我亦认为:在中国山水画历史上,每一幅经典作品,都是画家用自己的生命创造的,所以,在解读经典的过程中,也应该始终抓住以人为核心的解读方式—在认识人的过程中加深对作品的理解。
首先,我认为画家所处的自然环境和他所创作的画面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荆浩长期生活于风光雄伟壮丽、境界幽深的洪谷,所以笔下山水多是崇山峻岭。我曾去太行洪谷,寻幽探胜,仿佛与荆浩同行其间,遂知《匡庐图》之气势磅礴,绝非虚张声势。董源生活于山清水秀的江南,米芾赞其画曰:“嶂峦出没,云雾显晦,不装巧趣,皆得天真;岚色苍郁,枝干劲挺,咸有生意;溪桥渔浦,洲渚掩映,一片江南景色也。”从《潇湘图》《夏山图》中我们可以看到,画中峰峦平缓、草木丰茂、烟雾迷蒙,真正是一片江南景致。
其次,画家的性情也是成就其画面风格的重要原因之一。范宽性情疏野,为人豁达,为艺虔诚,长期居终南山,悉心体验“云烟惨淡,风月阴霁,难状之景”,澄怀味象,所以笔下峰峦尤为雄浑。而《溪山行旅图》也确实是壁立千仞、高山流水似有裂帛之感的。被称为文人画家之典范的黄公望曾因入仕途遭凶险而退居山林,他放浪形骸,泛舟江湖,以苍简之笔墨聊写江浙山水,创浅绛一派。《富春山居图》层峦叠嶂,山重水复,清真秀拔,不得不说得益于他的长披长抹。“为文章不尚矩度,顷刻得数千言可就”的王蒙也是我最喜欢的画家之一。我曾多次临摹《青卞隐居图》和《具区林屋图》,深深地被那峰峦重叠,层层盘旋而上的神秀美景吸引。
通过解读经典掌握了一定的山水画基础,而后,怎样使传统与现代、笔墨与自然相结合,成为我学习山水画所面临的又一个问题。“师古人而后师造化,古人之法是用,而造化之象是体”。就绘画的发展规律而言,法是历代画家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经验总结。总是从无法到有法,再从有法到无法。在这个过程中,守法重在继承,用法重在法外求法。故石涛说:“凡事有经必有权,有法必有化,一知其经,即变其权;一知其法,即功于化。”而我认为张璪所说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其实是对宗炳“畅神”和王微“神思”理论的综合和发展。“造化”是“心源”的活水源头—对自然的直接体验,丰富了画家的内心世界,感悟自然是创作的起点。因此研究自然美,掌握其规律,进而在发现自然的审美价值的同时,表现画家的内心世界。
可是面对自然山川,怎样将自然空间转化为艺术空间,以笔墨秩序表现自然秩序呢?古人所讲的胸中丘壑不是摹写外在自然的表相,而是要透过表相直入山水的深层,表现有意味的结构形式和笔墨形式。元人王绎曾在《写像秘诀》中道:“凡写像须通晓相法。盖人之面貌部位,与夫五岳四渎,各各不侔,自有相对照处,而四对气色亦异。彼方叫啸谈话之间,本真性情发见,我则静而求之。默识于心,闭目如在目前,放笔如在笔底……”我想山水画中的写生也是一样,面对山川美景凝思静察,默记于心,置身于自然使得内心世界在外物的直接刺激下共生共振,从而产生悟的心灵激荡。
我喜爱江南山色空濛、水光潋滟的妩媚,也喜爱北国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壮伟。前几年有机会到新疆、西藏一游,此行加深了我对自然的感悟。广阔无垠的沙漠,深赭色的戈壁,一场骤雨过后,天空中翻滚交织着各色云霞,似无数色彩斑斓的绸缎被撕裂成碎片后被随意抛掷,沉寂凝重的戈壁与云霞相映成辉。走出戈壁,走进巨木蓊郁的森林和神光摇动的群山,满眼森木苍碧丹赭斑驳,雪峰随日光变灭瞬息,晃耀刺目。这参错相映的光芒与色彩,使人感到热烈中透露着冷峻、绚烂中传递着素朴。来到雪域高原—西藏,才更加真切地理解了“目不暇接”一词的含义。那丰富的、鲜艳的、强烈的、神秘的、变化的湖光山色让我激动不已!盘亘千古的雪山,在阳光的照耀下恍兮惚兮,使人有神超入化之感;空明宁静的湖泊,窅然难道,似银河滉漾,使人有乘云御风之思。躁动不安的心在这里是可以变得舒展、纯净。结束西北之旅,那原始的、神秘、洪荒的美时时惊扰着我的心,使我产生了一种难以遏制的创作冲动。如何将那看似热烈实则冷峻、看似绚烂实则素朴的美展现于画面中呢?泼彩作品《青未了》便是我进行的一次尝试。此画笔墨与色彩相互交织,没有分明的前景与远景。在视觉较为混沌画面中,我希望求得无限的时间和空间的交织、幻化。
而我的另两幅泼墨泼彩作品《巴山雨霁图》和《闲梦江南》是在秦岭雨水的激发下创作的。前年秋末,我到终南山一带写生,凑巧遇上一场大雨。大雨来临的瞬间,狂风肆虐卷沙扬土,大雨纷飞气凌大壑。山上的各种色彩在雨水的裹挟下洇化流淌。踞岩俯瞰,溪水冲涛飞漱,咆哮而去。水的气势、水的豪情、水的张力,畅人血脉。回沪后,这水色交融瞬息的美景在挥毫泼彩间成为我印象的定格。
如果说水墨山水是用黑白二色表现了自然世界的无穷丰富,那么泼彩则是通过运用色彩的律动、节奏和韵味,以极度夸张的方式表现了与众不同的抽象美。
泼彩法与理性的传统笔墨相比具有一定的偶然性。充分发挥泼彩之长,希望在无法中求法、在无序中求序、在无形中求形、在无意中求意。以求把握它们之间的视觉张力,维持色与墨处于冲突与制约、激发与和解、互生与互变的动态平衡之中。水与墨、水与色、墨与色的干湿、浓淡、黑白;色的纯度、亮度、冷暖、强弱在纸上流淌、幻化、重叠、渗透、融合,形成未能预设,似又不似的图像。这正是用禅的机变和道的无形使画面超于象外,使心灵体验感受到了宇宙万象的快意。
宗白华先生说,艺术家要用心灵的俯仰的眼睛来看空间万物。亲历山川,澄怀味象,我深知艺术的感染力来源于人与自然碰撞。神遇迹化,迁想妙得,赋之予形而抒之我心,即古人所讲:“夫画者,笔也,斯乃心运也。”
“物在灵府,不在耳目,故得于心,应于手”。把握自然一阴一阳,一虚一实的生命节奏,强调心灵的感悟,重视心灵的体验,追求心灵的境界。我希望把天地实相转化为虚相,创化出具有笔墨形式意味并且蕴含深厚的山水画作品。
味丘园而守朴,写山水以养素。虽然未臻全真境界,却已是人生之大幸了。
王谷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