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症(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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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7-07-10 10:23
王三德在胡思乱想中等到最后一个节目,一直不曾露面的杨延高忽然躬起身子,从舞台侧门跑过来,到他跟前匍匐下来,对他耳语说希望他给节目点评一下。他板着脸告诉他,让他自己请李书记给全体演员作指示,他就不讲了。杨延高听后又躬身小跑回去了。
节目排演终于结束。在全场热烈的掌声中,李纯站了起来,走到舞台跟前,手持麦克风,对着台上开始讲话。他首先问候了大家几句,接着对整台节目做了近半小时的点评。
观众早已经散去,唯有几个领导随从和艺术学院班子成员还陪着李纯训话。王三德听得出来,李纯对这台仓促串排的晚会难说满意,没有达到他想见的效果。对于一个喜欢挑剔的领导来说,这台半生不熟的晚会,刚好给他提供了喷口水的机会。于是此时此刻,他想起了某个名人说过,如果你想让吃客满意,就不要让他看见那些还没有做好的菜。
送走李纯一拨人,王三德正要往停车场走,昏黄的灯光下,杨延高忽然小跑过来,微喘着气说:“王书记,今晚真的不好意思啊,那个李书记是他自己要来的……”
王三德马上打断他的话,没好气地说:“现在晚了,明后天再说吧。我要回家了。”
杨延高晓得他是生气了,犹豫着说:“那,晚安,书记。”
王三德没搭腔,继续径自朝停车场走去
教学秘书宋小丹终于提前到任上班了。她本来是还要走完程序才能到位的,但由于陶小宝急着要走,艺术学院这边要的又急,所以才刚刚公示结束人就先来做工了。
为了这个宋小丹,王三德经受了一顿久违的辱骂。那天中午,他及时打电话向许宝杰汇报了宋小丹笔试的情况。他告诉大书记,教学秘书的笔试结果出来了,宋小丹排名第35位,排名靠得很后面,所以他觉得不知怎么办好,特别向他请示一下。
他不得已说出了宋小丹这个排名,意思是暗示大书记,这件事是宋小丹自己考砸了,能力水平也不行,他们不好处理,难度很大,如何处理让他给个话。王三德这么做,是希望大书记能来个顺水推舟,把球踢回给人家算了。他还希望,大书记真的能够体恤他这个下属的难处,能够真的为艺术学院着想,让他们找到一个合适的教学秘书。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王三德也接到过一些来自上级领导的招呼,要他帮办一些比较棘手的事情。但当他把办不到、不好办的情况反馈回去时,那些领导往往都能够理解他的难处,表示办不成就算了,不必太为难,他们也只是想给人家有个交代而已。然而,这一次并不是这样。他始料不到,许宝杰不仅没有给他解套,反而劈头盖脸地把他臭骂了一顿。当时,大书记骂他的话语非同寻常,语气高吭而尖刻,甚至还使用了若干句脏话,几乎是让他难以消受。后来王三德想,大书记那么气急败坏,可能是一个人正把自己关在屋里,已经准备午休。或是他几乎一个上午都心情不好,恰好把他当成了出气筒。他们通话的时间不长,大约只有两三分钟,内容包含他汇报了情况,然后是对方骂人。骂过之后,大书记只说了一句,这件事让他看着办。
当然,王三德并没有把被骂的情况告诉别人,就连冯光荣也没有说。他只是把王善和杨丹青叫过来,对他们说,教学秘书必须是宋小丹了,至于是什么理由他不方便说。两个人似乎已经感觉到,王三德一定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所以他才以这种前所未有的语气对他们发号施令。
令王三德感到意外的是,当天晚上许宝杰就给他打电话道歉了。当时,他正在钟果梦的监视下,用电吹风给乖乖的头脸吹毛,乖乖刚洗完澡,刚给它用干毛巾擦拭了身体。大书记说,中午他是为别的事着急了,跟他说话大声了点,可能引起他误会了。特意向他说明一下,希望他别往心里记。王三德听了,手上的电吹风不由得抖动了一下,不慎把风直吹到乖乖的眼睛里,乖乖顿时跳了起来。钟果梦心疼得朝他呵斥一声,伸手把电吹风夺了过去。
王三德顺势站了起来,边往阳台走边汇报说,当天下午宋小丹的材料已经送给了人事部门。大书记继续用和蔼的声调说,他感谢艺术学院对学校工作的大力支持,因为宋小丹的关系,学校的校庆将会得到一大笔赞助。大书记还特意嘱咐,要妥善安排好宋小丹的一切,将来也许对学校和学院还要带来更多的好处。
宋小丹刚来上班,李志刚就对王三德直摇头说:“书记,这个人怎么像不带脑似的,说什么都皱眉头,连声说不晓得,一问三不知。我该怎么办啊?”
王三德急忙开导说:“有谁天生就会这个啊,你要耐心点,不要急嘛。”
“唉,是谁要这种人来给我们当教秘的啊?”李志刚还是怨天尤人。“他们就不想想,艺术学院是什么地方,本来就一团乱麻呀。”
“李副院长,事情不是明摆着吗?人是我答应了才进来的,不可以吗?”王三德紧盯住对方说。
李志刚急忙换了一副语气说:“书记,我不是这个意思。可以,当然可以了。我只是说,要是换成另外的人可能更好一点。我问她了,她学的是工程硕士,显然不太熟悉艺术专业。”
“你别说了,也别怪这怪那了。我告诉你,这个人只许你带好她,让她尽快变成内行。不许你讨厌她,嫌弃她,甚至挤兑她。要是出什么差错,你自己向学校主要领导交代。”王三德一脸严肃地说。
李志刚叹气说:“我连自己搞教学都懵懂,还要带这么个徒弟,真是要命了。”
王三德口气也软了下来,缓慢地说:“其实我和你想的一样,但这个人我们没办法选择。有时候,我们的工作任务之一,就是要服从大局,服从学校的利益安排,懂吗?”
李志刚紧闭着嘴唇,不停地点头,然后缓滞地转身,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门去。
第十八章
有那么一瞬间,王三德想,干脆辞掉现在的职务,回到原单位搞科研算了。什么职务也不要,就干一个研究员,搞点课题研究,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也可以继续带研究生,但不能一次带三个,最好是一个,最多两个。
他这么想,原因固然很多,但最主要的导火索是他的一个硕士研究生出事了。
王三德带的研究生,是研究民俗艺术的,但硕士点并不设在艺术学院,而是设在民族学院,专业导师组的其他成员大部分都是该学院的民族学教授。他来到艺术学院之后,曾经多次试图说服各方面,把这个硕士点弄到一直没有硕士点的艺术学院。即便包括学校领导在内的许多人,都认为这个硕士点早就应该划拨给新兴的艺术学院了,因为民族学院已经有了博士点和若干硕士点,学科足够强大。然而,这个方案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民族学院学科带头人的强烈反对。已经六十五岁的学科带头人甚至以死相挟,誓死捍卫由他当年申报得来的这个硕士点。多任领导看见这个来头,都不敢再去动一动这个辣嘴的蛋糕。
由于他的动议冒犯了硕士点学科带头人,以致多年来他连续遭到了无端的排挤。他现在带的6名研究生,几乎是清一色的调剂生,本科学外语的学历史的学农业的学财会的都有。每次毕业论文开题,尽管他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但他的学生无一例外地成了大家“批判”的对象,毕业论文答辩也没有一个人能够优秀。他知道学生们因为他而受到了伤害,吃了不少苦,但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这次出事的研究生名叫王小芹。王小芹来自山东菏泽,长得眉清目秀,小巧玲珑,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南方姑娘,然而却是一个红高粱地边长大的女孩。一年前,王小芹带着一个小伙子来见王三德,介绍说是她的同乡同学,还是男朋友。小伙子说话举止彬彬有礼,还特意从老家给他带来了几瓶香油。一高兴,他还叫来几个学生,一起请他们吃了一顿。虽说不在同一个学院,他也忙他工作,但他一直和自己的几个学生保持密切的联系。每次他打电话发短信,王小芹都回复说自己很好,正忙着写论文,请他放心。
然而,自从新学期开学后,王小芹便失去了联系。开始王三德还以为她是在老家写毕业论文,但后来联系渐少,最终音讯全无。他几次询问和她同年级同宿舍同师门的梅喜雪,都不知晓她的下落。
王小芹失联的消息是她母亲报告学校的。她母亲把电话打给了民族学院,说王小芹从放寒假起就没回家,说是在公司里打工,也不回去过春节,在外面过年了。过了年后,还跟家里有一两次通话,但后来就没了消息。近些年,时常有一些女大学生不明不白就失联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往往待到人们都已经淡忘了,才又发现已经被害。王三德从开学后就隐隐有些为弟子担忧,想不到真的这么快就应验了。他首先想到的是协助学校报警,并把所知道的线索都写成了文字,一份交给学生所在学院,一份交给研究生院,一份交给保卫处。这些天,他像一只被各种撕咬的困兽,一边早出晚归,处置各种疑难琐事,一边默默祈祷奇迹的发生。
除了王小芹,王三德还有一个令他头疼的学生,来自山东潍坊的张雪萍。这个大块头大脸盘大嗓子的女生去年被留级了,原因是她的毕业论文复制率高达百分之五十。也就是说,她的论文几乎有一半是抄袭的。当初在选择论文题目的时候,王三德就曾经提醒她,论文研究对象及主题一定要避开热门的论题,否则容易撞车,容易陷入别人的陷阱。但是她压根就没把他这个导师的意见放在心上,依然把刚刚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当作研究对象。她的理由看似很充分,自称她家距离莫言老家高密东北乡只有几十公里,非常了解莫言作品中的民俗艺术元素,所以她必须写她的莫言老乡。王三德反驳说,莫言的“高密东北乡”其实并不存在,只是他虚构的一个地名。现实的莫言出生在高密县河崖镇大栏乡,位于城区东北部19公里处,辖十几个行政村,是一片比较大的地域。他从短篇小说《白狗秋千架》开始,第一次把老家改成了“高密东北乡”。在后来的大量作品中,莫言不断营造和描绘了这片土地,也就是“高密东北乡”的历史。尽管王三德苦口婆心,但张雪萍仍旧我行我素,根本听不进去。结果毕业论文没有通过,张雪萍被延期毕业,硕士点也跟着被学校通报批评。这让王三德既自责又惭愧,他试图请学科带头人和导师组的同事吃个饭,亲自向大家表示歉意,但人家都没给他这个机会。
真是祸不单行。张雪萍的论文还悬着,今年能不能顺利通过拿到毕业证还是未知数。现在,王小芹又莫名其妙地失联了。这两件事情,让他觉得像针刺在他的某个痛处,一想起来就钻心地疼痛。
王三德终于还是敲响了许宝杰办公室的门。许宝杰自从上一次臭骂过他之后,对他似乎比以前更和蔼客气了许多。他的表情像一个慈祥的长者,目光始终盯在王三德的脸上,不时地点头或是嗯嗯地应和着。
大约20分钟过后,王三德一肚子的苦水也倒得差不多了。许宝杰才慢悠悠地说:“你是哪一年的?”
“属鼠的,1960年。”王三德说。
“哎呀,我说哩,怪不得你为人这么宽厚,谦和。不像我,属虎的,天生火爆脾气,天天骂人,天天得罪人。属鼠的人性格好,总是礼让三分,不斤斤计较。”许宝杰笑着说。
“许书记,原来你还比我小两岁呢。”王三德讨好地说,“你还有机会,前途无量。”
“别忽悠我了,我晓得自己是什么货色。这几年工作越来越不好做了,弄不好哪天摊上什么事,说处分就处分了。”许宝杰说。“哎,出去可别跟别人说啊。我现在也算是跟你汇报思想,谈谈心。”
王三德笑说:“你看,你看,你们领导就是觉悟高呀,什么时候都忘不了要先保护自己。”
“王书记啊,下个月省委第二批巡视组就要进驻西塘大学,我们得开始紧绷神经,迎接大考了。”许宝杰脸上又恢复以往的冷峻,话头一转说:“你今天谈的想法,我第一是同情,第二是理解。我个人认为,你在艺术学院干了这么多年,干得也不错,那些教授呀艺术家呀大家都服你,照理也应该换一个岗位了。这样吧,你个人先给党委打个报告,等期末了我们班子讨论一下。”
王三德听了觉得有戏,心里不由得一阵窃喜。但他掩饰住内心喜悦,装着不满地说:“书记,到期末还有好几个月,也太久了吧?能不能再提前一点?我都快崩溃了,这段时间晚晚都做恶梦,血压都150了。”
“你还是要扛住,说期末讨论还只是我的意见哩。现在是什么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第一,先把校庆的事做好,你们要把晚会演好。第二,把学校的稳定抓好,不能出乱子。第三,把各项工作做好,党建教学科研就业都不能差。好吧,我刚才还说你这个属鼠的好话呢。加油!”许宝杰说着站了起来。
王三德知道,这是许宝杰下逐客令了。他也拎起包站了起来,破例地和许宝杰握了一下手,诚恳地说:“谢谢书记。”
离开了办公楼,王三德觉得心情顿时变好了,脚步也轻盈许多,嘴里不由得哼起了刘德华那首《一路有你》。他似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学校保卫处。刚到保卫处门口,他就和正从门里走出来的张先进撞上了。
“哎呀呀,大书记,欢迎亲自深入本处调研啊。”张先进率先嘻哈地打着招呼。
王三德只好跟着笑道:“张处真会开玩笑,我身不由己来到你这里的。说实话,我是真的不想老来骚扰你们啊!怎么样,我那个学生有什么消息了吗?”
“确切地说还没有,不过刚刚西塘公安分局来电话,叫我现在去一趟。是不是跟这个案有关,有什么眉目了还不知道。”张先进没有跟他闲聊的意思,闪过身说:“你没别的事吧?”
“没有了。张处,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啊!”王三德朝他身后喊道。
杨云飞又来事了。她不晓得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一定要带她的9个学生去参加省电视台组织的中国东盟声乐大赛。她先是去找了教研室,杨延高没点头。后来又去找李志刚批,李志刚拿不准主意,只好签了“请冯院长定夺”字样。后来她又去找冯光荣审签,不知为何冯光荣就给她放行了。
杨延高忿忿然来找王三德:“书记,这个校庆晚会还排不排呀?”
“谁说不排了?咹!”王三德以为杨延高又来找茬,瞪大眼睛问道。
“那你们为什么让杨云飞带学生出去,参加什么东盟声乐比赛?”杨延高质问道。
王三德一惊:“我们?我们谁批准了?”
“不知道。”杨延高不满地说:“反正她说学院领导批准了。我问她看一下批文,她硬是不给。”
王三德疑惑地:“不会吧?哪个领导会这么糊涂呢?”
“不知道哦。反正她的几个学生都请假说,今天不参加排练了。”杨延高黑着脸。“看见杨云飞拉学生出去,谷娇娇也跟着要拉出去。”
王三德意识到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赶忙安抚道:“你先坐下,我去找人核实一下。”
他首先来到李志刚办公室,看见李志刚正为什么事打电话,口气不是很好。他只好走到他办公桌前,试图逼迫他停止通话。李志刚似乎在和对方争吵什么事情,他瞥了王三德一眼,目光又移到窗外去了,嘴上硬邦邦地说:“好吧,好吧,我们改正还不行吗?我先挂电话了。”
“什么事发那么大的火气啊?说话就不能客气一点么?”王三德说。
“这个教务处,一个科长都可以随便训人,把我们当成什么了?我还当过副县长呢!”李志刚气呼呼地说。“他们说,我们学生搞排练搞演出占用上课时间太多,违反学校规定。我们教学秘书报上去的课程表问题太多,又要通报我们。还有,老师调课太多,是整个学校最随意调课的学院……”
王三德举起手打断说:“有个事,杨云飞带学生去参加声乐比赛是你批准的么?”
李志刚一脸惊诧:“没有啊,谁说的?”
“你确定你不知道,是吗?”王三德抬高了嗓门。
李志刚顿了一下,又一拍脑袋说:“噢,是这样,她拿邀请函和报告给我看了,我不好批,只好让她去找冯院长,让院长定夺。”
“那我懂了。你立马叫院长一起去我那里。马上。”王三德急吼吼地说。
王三德阴沉着脸回到办公室,瞟了正低头狂玩手机的杨延高一眼,径自坐到办公桌前,继续敲打他的《请调报告》。不一会,冯光荣和李志刚进来了。刚坐下,冯光荣就把目光朝向王三德,问道:“出什么事了?”
王三德刚想搭腔,杨延高就抢先接住了话头,他一口气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杨延高一肚子气加上一肚子委屈,声音也越来越大。王三德赶忙朝他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他的情绪才逐渐缓和下来。
三头六面,事情很快弄清楚了,杨云飞的条子确实是冯光荣签批的。不过,事出有因,当时他正在学校球馆参加教职工羽毛球赛,正打得眼红时,杨云飞拿着纸和笔候到球场边上,等他换场时就递给了他。他没来得及细问,只知道是让学生去参加一个什么比赛,属于艺术教学实践活动之类,他想也没多想就顺手签了。
弄清楚了缘由,杨延高率先站起来,阴阳怪气地说:“好了,不关我的事了。如果学生不回来排练,那我就只好暂停排练了。出什么问题,你们领导自己去跟学校领导说啊!”
王三德本想制止杨延高离开,并借机开导他,但话刚到喉头又咽了回去。他太了解杨延高了,他这样做,一是想趁机为难一下领导,报复他擅自邀请李纯过来看节目后王三德对他的批评。二是想借领导之手,收拾一下号称刁蛮公主的杨云飞。三是借机撒一下娇,让领导觉得晚会导演少了他不行。
另外,王三德不想阻拦杨延高离开,还有自己的考虑。既然是冯光荣签的字条,是他制造的麻烦,首先还是要他自己去摆平好一些,谁酿的苦酒必须谁自己咽下去。所以他要先看看冯光荣怎么想如何做。当然,若是冯光荣收拾不了,他也不会坐视不管。
看见杨延高要走,冯光荣果然急了。他赶忙说:“哎,哎,杨老师,杨老师,你别走,你别走!”
杨延高转过身,表情夸张地看看这个,又瞧瞧这个,摆出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佯装为难地说:“院长,书记,你们要理解我的难处啊!”
“杨老师,这个事情确实是我一时疏忽造成的。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去找杨云飞谈谈,让她不要去参加那个什么比赛了。”冯光荣恳切地说。
杨延高突然一阵哈哈大笑,又猛然收住笑容说:“冯院长啊,你真是太天真了吧。如果我杨延高搞得定她,我还会来找你们领导吗?杨云飞她拿你的签字来吓唬我,你现在又让我和你去找她谈,那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啊?”
“话不能这么说吧,人非圣贤,谁都会有错的嘛?更何况我也不是故意的。”冯光荣说。“杨老师,就算我请你帮个忙不行吗?”
“冯院长,不是我不想帮你,是这件事我帮不了你。”杨延高说着迈开步子,向门口走去,把一脸茫然的冯光荣抛在身后。
“杨延高他……他怎么这样呢?”冯光荣气恼地摊开双手:“书记,你看怎么办?”
“我建议,你和志刚一起去跟杨云飞当面谈谈,当面收回你的批准。”王三德说。
“书记,同意了的事情怎么收回呢?”李志刚疑惑地看王三德。“那个人很难缠的呀。”
“是啊,书记,俗话说覆水难收,你说怎么收得回啊?”冯光荣也求助地看着王三德。
王三德微微一笑:“很简单,因为你签字时情况特殊,不太了解情况,考虑事情不周全。你没有经过学院班子集体讨论,就自己批准他们出去参赛,违反了学校关于校庆期间必须一切服从学校安排的规定。你当她的面宣布,收回批准他们去参赛的决定,同时宣布你的批准作废。她要是执意去参加,你就不再负责任,她要承担全部责任。当然,你们要先好言相劝,她不听劝再说。”
“好招,好招。”李志刚面露喜色地说:“这招肯定管用。”
冯光荣如释重负:“那我们先试试看吧。”
第十九章
办公楼四楼会议室又开了一次会,主题还是钱的问题。
照例是学校班子成员全部出席,各单位主要领导全都到齐。这段时间,每当讨论到校庆事宜,尤其是筹款等等问题,学校必然兴师动众,党政班子领导集体压阵,往往给每个参会人员带来巨大的压力。由于筹集到的资金不大理想,距离目标额度还差一大截,于是学校决定,要用余下一个多月时间,再狠狠地抓一下。
王三德早就晓得这是一个跟筹资有关的会议,签到后便毫不犹豫地坐到会场靠右的后排,冯光荣见状也识趣地坐到了他旁边。维持会场秩序的郑龙生一个劲地招呼大家坐到前面去,可是先到会场的许多中层领导都一改往常的高调作派,纷纷选择坐到了后面。王三德注意到,只有继续教育学院和行政管理学院等三五个单位的头头坐到了前面,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上可以看出,他们的进度已经靠前或者接近完成了。
经常到学校会议室开会的小领导们都晓得,不同的会议主题对参会者来说,都是一次不同的检阅,敢不敢坐到前面,往往与该项工作干得好差有关。如果是就业主题会议,往往坐在前面的就是拥有紧俏专业的学院,比如东南亚语言学院,还比如海洋化生、预科学院等。而艺术体育等专业的学院领导,都会知趣地坐到后面去,以回避主管领导犀利的目光。一些新提拔的新人不知晓这些潜规则,不知深浅地坐到领导的眼皮下面,欲尽快混个脸熟,结果常常会陷入难堪的境地。
余欣荣照例先念了一长串数字,这些以万元为单位的数字看似枯燥无味,但对于每个与会者来说,却是一记记重锤,敲击在他们的心上。毫无疑问,当锤子砸在王三德的心房时,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疼痛了,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已经感到麻木了。他也已经习惯了这种麻木,因为他知道,他的学院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筹款目标任务的。
艺术学院照例是排名在全校的末尾。余校长故意加重而缓慢的语气在会议室回荡着,他如电的目光越过众人的阻挡,最终还是落在了王三德和冯光荣身上。
和余校长的严肃的语气相比,许宝杰的讲话似乎让大家感觉舒缓不少。尤其是说到校庆晚会和美化校园的时候,艺术学院还得到了肯定。听到领导的表扬,冯光荣便不由自主地昂起了头颅,朝主席台观望了一下,并用手扶了扶眼镜架,仿佛是获得了一次嘉奖,感觉也瞬时好了许多。
会议布置了一项新工作,让各单位抽出一些人力,由校友办组团下到各市县去,向在各地的校友告知母校校庆80周年的好消息,宣传“母校兴校友荣”的理念,同时发动广大校友为母校发展捐资出力。根据学校安排,结合实际情况,一部分老学院各抽调5人,新学院抽调3人。艺术学院属于新学院,要抽一名领导和两名教师,统一由学校调配。
在回学院的路上,冯光荣显得比较兴奋。他主动提出要报名参加校友访问团,到县里去走走,王三德未置可否。他想,在这个关键时刻,既要把常规工作干好,又要把校庆的任务完成好,需要有一个周密的安排,否则很容易出错,造成不必要的被动。至于要抽调谁去参加校友访问团,他确实还没想好。他觉得这一走至少得十天半月,若是自己或是院长离开这么长时间,可能会耽误不少事情。如若让某一个副职去,那谁去合适呢?王善的毕业生工作、就业任务、还有培训班,一样都少不了他。李志刚不能离开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新教学秘书宋小丹到现在还没有上手,确切地说是尚未进入角色,许多事情还需要他手把手去传帮带。余下的就只有朱晓彤了,分管科研和设备的副院长其实也不是清闲角色,何况她上的课程不少,若离开岗位了怎么调课也是一个问题。
见王三德没搭腔,冯光荣又换了个话题,他叹气道:“书记,这个杨云飞和谷娇娇老是这么搅浑水,我们该怎么办呢?”
“噢,你和志刚找她了吗,她怎么说?”王三德问。
“书记,你那招还真的管用,把她气得骂骂咧咧的。”冯光荣乐得笑起来。“我开始跟她讲道理,她就是死不接受。后来我也急了,只好用你的撒手锏了。”
王三德说:“我们做事情还是要更细致一些,这样就少给别人抓住把柄的机会。撒手锏还是尽可能少用为好。无论什么事情,用力过猛往往会两败俱伤。”
“书记说得对,我有时候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往往会落到别人设计的套子里。”冯光荣由衷地说,“有些人也不一定是坏心眼,不过他们主要是太自私太任性了。”
“噢,对了,那个培训班情况怎么样了?我一直没听见王善反馈什么信息,你要盯紧一点。省委巡视组准备进驻学校,我这边党建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了。”王三德边走边说。
冯光荣说,“王善做事应该没有问题,我倒是有点担心那个圣人机构,怕他们唯利是图,把我们给骗了。”
“我们碰个头吧,具体商量一下抽人下去的事,同时让王善把培训班的情况也说一下。另外,他们也应该把第二笔钱划给我们了。这样,我们才有钱交给学校。你说呢?”王三德说。
“唉,一说到钱我就抬不起头来。我总觉得余校长每次讲钱都是冲我们学院来的,他看人的目光也是这样,我都觉得是欠了他很多钱很多人情一样。”冯光荣低垂着头说。
王三德嘿嘿一笑:“冯博,是你想多了。我们只要尽力了就行,到时候若是我们完成不了任务,难道他们能为此处罚我们吗?不能吧!”
“嗯,我当然担心了。有时候三更半夜想到这些事就失眠,老婆都有意见了。”冯光荣忧心忡忡地说。
“失眠就和老婆分床睡嘛。”王三德坏笑说。
下午还没到下班时间,黄稻尾就打电话告诉王三德说,他和潘快乐已经到楼下了。王三德一看还有十多分钟才下班,便招呼他们到办公室来坐一下。
不一会,黄稻尾在办公室门口露出半边脸,悄无声息地朝门里探了探。他看见王三德没有注意到他,便又伸手敲门,用家乡话拿腔拿调地叫了一声:“王书记在吗……”
王三德扭头一看,赶忙站起来:“快进来吧,别像个上访户一样。”
黄稻尾斜挎一个电脑包走进来,后边跟着潘快乐,他们和王三德握了手后,便一起坐到沙发上。
“我没有烟给你们抽啵。”王三德抱歉地说,“我们整个楼都是无烟区,严禁吸烟。”
“我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戒烟了。一天抽一包烟,有时候两包。每包烟便宜的十几块,贵的三五十,我能抽得了么?我戒烟主要是为了两个女儿。人家说,一个艺术生一年光学费就是一万多,是真的吗?”黄稻尾皱眉头说。
王三德瞥了潘快乐一眼说:“你问他吧。”
“没那么夸张吧,我们家潘梦琴除了学费之外,都不怎么花我们的钱呢。”潘快乐说。
王三德不由得打量了一下黄稻尾,只见他稍有些花白的短发,黝黑的肤色,上身着一件旧灰色夹克,下穿一件新宽西裤,显然是进城前特意买的,还有明显折叠的痕迹。脚上穿的皮鞋也有些年份了,有的部位已经刮擦起了白皮。若不是身上背一个电脑包,乍一看就是一个做点小生意的农民伯伯。和一身名牌穿戴的潘快乐相比,简直是反差太大了。
“稻尾兄,到今天你真的还不明白,一个艺术生一年花多少学费吗?”王三德端详着他问。
黄稻尾讪笑:“我只晓得艺术生学费要比一般大学生贵,不过贵多少,还真不晓得。”
“我真的为你捏几把汗呢。你想想,你两个小孩同时读艺术,一年学费加上生活费要花多少?两个人实打实没有4万块钱是不行的,四年加起来就是接近20万。”王三德表情严肃地说。
“我们两公婆已经想好了,我们现在还有点积蓄,再卖掉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应该够送她俩读完大学的。”黄稻尾信心满满。
“卖房?那你们住哪里?”王三德担心地问。
“你忘了,我老婆是县城街上的,有一个两层祖屋,现在岳父母还住呢。我们打算贷点款,加多一层,我们住进去,把下面租给人家做铺面。历史上不是有很多借鸡生蛋、借梯上楼、借花献佛的事例吗?你放心吧。”黄稻尾得意地说。
“噢,我忘了,你是学法律的。厉害,厉害。”王三德说。“走吧,我请你们喝酒去。”
黄稻尾并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两眼盯着王三德,低声说:“我们带了几只土鸭和几块腊肉过来,还有一桶米酒,放在老潘的车上。想让你帮请招生办的出来聚一聚,晚饭我请。”
王三德吃惊地看着他:“你……你不是纪检干部吗?你这样合适吗?”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这是向你和他们咨询高考的事宜,又不是别的。”黄稻尾眨巴着眼说。
王三德若有所思地拿起手机,又收进衣袋,犹豫地说:“你带来的鸭子怎么送人呢?”
“放心吧,我都杀好了,放在泡沫箱里冷藏,不会臭的。”黄稻尾说。
这个土佬。王三德心里骂了一声。黄稻尾要是不着急,他肯定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到学校来送东西的。如今他两个女儿专业分都上了合格线,他是豁出老命出来搏一搏,不在乎什么纪律了。
“兄弟,这样吧,人我可以帮你请,不过今晚还是由我来买单,我是地主。你请的饭别人不一定敢吃哦。”王三德说,“还有,吃饭归吃饭,你答应我,不能跟人家谈敏感问题。”
“你放心吧,这点政治觉悟我还是有的,我保证不给你丢脸。”黄稻尾脸上绽开了笑容。
“吃饭还是我来请吧,我的经济状况比稻尾好点。再说了,家长来学校看老师,怎么好意思让老师破费呢。”潘快乐说。
“你们都别抢了,我是地主。”王三德说。“哎,老潘,你的潘梦琴呢?”
“刚才见过面了,她怕见你哩。”潘快乐埋怨道:“这个孩子,越来越不懂礼貌了。”
晚餐还是在王三德的老根据地牛头鱼庄进行。王三德和黄稻尾坐潘快乐的丰田越野车来到餐馆时,罗十万和李志刚唐纳德已经先到并点好菜。不一会,招就处刘晓东和古副处长也到了。
刘晓东随王三德进入包厢的瞬间,他就看到了黄稻尾和潘快乐,陌生人的存在顿时让他警觉起来。王三德看见刘晓东表情犹疑,便赶忙介绍说:“刘处,这两位都是我老乡老同学。这位是县里纪委的黄科长,他也是我们校友,这位是我们学生家长潘局,这位是刘处长。”
黄稻尾似是腰间安装了弹簧,倏然站起来,伸出双手捉住刘晓东的手用力地摇晃,激动地说:“幸会,幸会。”
王三德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
第二十章
王三德刚到学校就接到了张先进的电话,告诉他王小芹有下落了。他刚想高兴,对方又说,王小芹已经在柬埔寨被抓获,正在押送回国。希望他马上到保卫处来一趟。
他在停车场停好了车,便往保卫处走。路上,他的头脑里可以说是翻江倒海。失踪的王小芹终于有了消息,但她却在境外犯罪了。她到底犯了什么罪,为什么是在境外?她是怎么到柬埔寨的?这一个个谜团令他急于想要揭开,但是张先进能给他一个答案吗!
他来到处长办公室,却见张先进正和一男一女两名警官坐在沙发上聊事。张先进把他和警官作了相互介绍,然后让他坐到两名警官的对面。
两名警官自称他们是省公安厅经侦总队的,他们在侦办一起跨国电信诈骗案中,发现有多名嫌犯参与了从柬埔寨向国内用户进行经济诈骗的线索。其中一位名叫王小芹的山东籍嫌犯,自称是西塘大学学生,被男朋友以实习为名骗到柬埔寨充当话务员。他们通过学校保卫处调查了解,证实确有其人。出于破案需要,要求王三德尽快写一个旁证材料,把王小芹失联的经过写出来,让学校保卫处转交给他们。
王三德听了介绍后,便急切地打听王小芹是不是已经押送回国了,两名警官均表示无可奉告。
张先进把他送到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我听他们口气,人已经带回来了,你知道就行了。”
他刚想跟张先进说点什么,民族学院分管研究生工作的副院长向启龙已经来到跟前。向启龙见到他开口便说:“王书记呀,你这个学生怎么搞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王三德一听就不高兴了,立即反驳道:“什么我的学生,难道她不是你的学生么?”
向启龙担心把他惹毛了,赶忙赔副笑脸说:“是,是,她肯定是我们学院的学生,但她的导师是您,不是吗?”
“张处长,你给评评理,他这是什么态度啊?”王三德有些急了。
张先进似乎并不想给他们拉架,站在一旁只是讪笑。
向启龙又说:“王书记,你既是领导,又是学生导师,更应该勇于承担责任嘛。”
“喂,向副院长,你是分管研究生的领导,现在学生出事了,你就想撇清自己了。以前学生有什么好事,那都是你们的功劳。你们是不是也太势利了呢?咹!”王三德眼光中仿佛含着火花,直喷到对方的脸上。
“行了,行了,你们先别吵了。”张先进正色地对两人说:“王书记,你快点回去写材料吧,上午就送给我,而且要盖手印。向院长,我们进去吧。”
朱晓彤原来已经答应参加校友访问团的,但又忽然说去不了了。原因是她在美国的姐姐回来探亲了,她需要陪姐姐度过一段美好的假期。明天队伍就要出发,现在才来说不能去,而且理由看似充分,无懈可击。但王三德还是觉得朱晓彤这样做太过任性,本想直接否掉她的请求,但他还是忍住了。他郁闷地去跟冯光荣商量,该由谁顶替朱晓彤去这一趟差,不料冯光荣抢着表态,还是他去比较合适。校庆晚会第三次排演即将进行,若没有王三德和王善督阵,杨延高一个人恐怕压不住。王三德原本是想自己去的,但经冯光荣这么一说,觉得也比较实际,何况自己还有王小芹这摊烂事要盯住,便同意了他的意见。
彭棋像个影子一样飘进来,细声细气地对王三德说:“书记,有个事我想跟你说,还想请你帮忙。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王三德仰头看了她一眼,指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请坐下说。”
彭棋闪身坐到椅子上,两只精心勾画过眉毛的大眼睛扑闪地盯着他,然后压低嗓门说:“书记,我想申请去中央美院进修一年,导师都联系好了。我一直想报评副教授,就是缺少进修经历。”
“噢,这是好事嘛。”王三德专注地看着她说。
“问题是罗十万主任他不想让我去,说缺少人上课。其实我的课都是基础课,可以请外聘老师顶替的。”彭棋的眼睛扑闪得更快了,眉毛也低垂了下来。“罗主任他自己是教授了,都不关心别人成长,在他手下干活,很难有什么前途。”
王三德平时看不得女孩子受委屈的样子,看见彭棋难受,赶忙安慰说:“这个罗十万,他应该把目光放长远一点嘛。你不培养年轻人,以后谁接班呢?”
“就是,像我都32岁了,他还老是把我当成刚毕业的小姑娘,不肯给我这个机会。”彭棋噘嘴说。
“除了他,你还有什么障碍吗?”王三德问。
“还有,可能冯院长也会听罗主任的。上一次我想请假去广州参加一个美术论坛,他也是听罗十万的,报名都不给报。”彭棋的眼里扑闪出泪光。
王三德顺手从桌面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同情道:“嗯,你说的这个情况,确实我们平时关心得不够。艺术学院年轻老师多,职称结构偏低,如果我们不注意培养,将来会形成恶性循环,高职称专业教师越来越少。”
“书记,你别再说这种空洞的套话了,听这种话太多我的心都要碎了。你说吧,你到底想不想帮我这个忙?”彭棋擦干眼泪,直视着他说。
王三德沉吟道:“彭棋,你这事我肯定要帮你。不过你也别逼我呀,我还得跟相关人员沟通,了解情况,然后,再看怎么帮你。对吧?”
“那,我先谢谢书记了。”彭棋表情顿时灵动起来。
“这样子,你先给学院和学校教师发展中心打个报告,说明进修理由,去哪里进修,时长多少……好吧?”王三德怜爱地嘱咐说。
“好的,谢谢书记。”彭棋站起来,朝他鞠了一躬。
校庆晚会第三次排演如期进行。为了避免干扰,除了校院相关领导和一些专业老师,其他观众谢绝入内,排演地点也被安排在学院800平米的舞蹈排练厅。按照晚会筹备组领导的要求,全体演员和主持人一律穿上演出服装,时间要求也模拟真实校庆晚会进行。
晚七点五十分,李纯在王三德韦家豪等人的簇拥下进入排练厅。他先是环绕排练厅转了一圈,然后问道:“这个排练厅和露天舞台是一样大吗?”
王善回答:“应该差不多。”
“差不多?到底多多少?少多少?”李纯毫不客气地追问。
王三德急忙一边派人去叫杨延高过来,一边对李纯汇报:“李书记,舞台具体面积只有杨总导演知道,我们这个排练厅是800平米。”
李纯似乎还是不满意,大声地说:“我们为什么不在音乐厅排演,主要是考虑到那里太小,演员施展不开。改到排练厅,主要是面积和演出舞台比较接近。但是,现在已经是第三次排练了,我们应该按照实际舞台场地来演了。这就是细节,我都强调多少遍了!”
杨延高闻讯小跑过来,急匆匆地说:“李书记,我们搭的舞台是750平米,比排练厅小50平米。”
“你们看,一个大50平米和小50平米的舞台,还是差得少吗?差很多了!现在马上动一下手,赶紧把长宽各50平米割开,严格按照演出舞台尺寸排演。”李纯说。
李纯说刚完,王三德就吩咐王善叫来实验室管理员,迅速对排练厅进行重新丈量,用胶带贴划出了演出区。忙完这一切,时针已经指向八点五分,排演准时开始。
自从第一次排演后,导演组又根据李纯的要求,对节目安排顺序做了两次调整,今晚的节目单可以说是晚会的基本成型,就等待演出效果检验了。
杨延高今晚的行头,和平常的邋遢模样判若两人,简直和央视春晚大导的架势不分上下。他把原先的一头长发捆绑成束,垂在身后,嘴唇上下挂有一些稀拉的长胡须,身着笔挺的黑色燕尾服,白马甲加上白色折翼领衬衣,系上白领结,脚穿一双铮亮的鳄鱼皮尖头皮鞋,俨然一副纽约大都会慈善晚宴上的绅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