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症(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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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7-07-10 10:25
处理完潘梦琴的后事,王三德觉得整个过程就像看了一场主题沉重的电影。作为影片的主人公之一,他反串了多种角色,但最终都没有演好,因为情节太惊心动魄、紧张刺激,也太真实了。
送走了潘快乐,王三德真想到宾馆开个房,好好睡上一觉。然而,冯光荣的绩效工资方案又遇上了麻烦,叫他回学院去一趟。
学院的会议室里,冯光荣领着十几个小组成员在逐条讨论方案的内容。大家从早上讨论到现在,中午也不休息。冯组长本想一举拿下的,但进展却十分缓慢,最终陷入了停滞。主要原因是领导小组已经分成了两大派,音乐舞蹈专业的成员一派,美术设计专业自成一派,每讨论一个问题,大家都针锋相对,势不两立。刚才,罗十万就和杨云飞吵翻了,两个人都声称不再参加讨论,然后拂袖而去。
看见王三德进来,冯光荣像是见到了救星,他把情况简短地向他介绍了一番,然后歪着脑袋问道:“你看怎么办?我已经是柳宗元笔下的那头贵州毛驴了。”
王三德听了并不吭声,坐下来平静地扫视一下大家。或许是争吵累了,在座的十余位成员有的忙着刷屏,有的仰靠在椅子上打盹,只有杨丹青一个人正低头在电脑上不停地敲打,投影屏幕上的文字体被她标上黑、红、蓝三色。
王三德清了清嗓子说:“各位,学院的方案必须得拿出来,这个大家必须明白。如果我们都是各考虑各的利益,都互相顶牛不肯让步,那就不可能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来让全体教职工再讨论表决。现在已经是第三稿了,大家必须努力,必须让步,你退一尺,我也退一尺。好吗?否则,再拧下去就只能停发工资了。”
“要不要把罗十万他们叫回来?”杨丹青问。
“还是叫吧,不过不用等他了,继续吧。”王三德说,“都不能坐到一起讨论事情了,有这么大的仇恨吗?”
虽说罗十万和杨云飞没有再回来,但到了下午六点钟,一个折中方案好歹还是通过了领导小组的表决。对于那些反对派,王三德提议搞分工包干,每一个小组成员负责做一个人的工作,直到他们都想通为止。会后,王三德和冯光荣私下猜测,如果最终还有五六个人反对方案,但也只是占到学院教职工总数的百分之十左右,于方案通过并无大碍。
晚上回到家,王三德接到黄稻尾的一个电话。电话里,黄稻尾以阴阳怪气的口吻,试图向他打听关于潘快乐女儿自杀的一些细节,但被他拒绝了。
“老朋友,你若不告诉我细节,我能放心让青燕和紫燕去你那里读书吗?”黄稻尾说,“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刚刚从老潘那里出来。听老潘说,你们学校对学生管理很差,小孩为什么自杀也没有一个满意的解释。出事后对他也很冷漠,领导都不愿意见他,只让你一个人陪他吃饭。是这样吗?”
王三德一听便有些火了,但是他还是忍住气问:“老潘他还说什么?”
“他……他说,他很后悔让小孩读你们学校。”黄稻尾说,“要是去别的学校就不会出这种事情。”
“噢,这个也许他说得对。不过他的小孩从小心理就有病,这个他不应该隐瞒实情。”王三德说,“心理有毛病的人无论到哪里,迟早都要出事的。”
“这个我晓得,问题是人心理有没有毛病,谁能看出来啊?它又不会像麻子一样,出现在脸上。是吧?”黄稻尾说。
“哎,你们纪检的人都是这样说话的么?”王三德又急了,“一个人有没有心理毛病,应该主要看他言行有没有异常吧?这个你都看不出来吗?咹!比如这个潘梦琴,她要是没有心理毛病,她为什么选择跳江呢?”
那边黄稻尾听了,马上抓住了话头,问道:“啊!老潘女儿是跳江死的?”
王三德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转移话题说:“稻尾啊,你是纪检干部,善于做人的工作,你可要好好教育你家那两朵花,让她们健康成长啊!”
黄稻尾讪笑说:“你别给我戴高帽了,你才是专家。专家都还会出问题,那我怎么能保证小孩平安呢。”
王三德最不愿意听到这种说话的语调了,顿时觉得话不投机,便掐断了电话,胡乱挑了套内衣裤到卫生间洗澡去了,任由书桌上手机一次又一次地响起。
他又唱歌了,不过这次他唱的不是张学友,而是齐秦的《狂流》。
北风在吹着清冷的街道/街灯在拉开长长的影子/走过的路,想过的事/仿佛愈来愈远愈来愈长/愈来愈多愈难以抛开/多少平淡日子以来的夜晚/你曾是我渴望拥有的企盼/太多分手的记忆/没有人能挽回时间的狂流/没有人能誓言相许永不分离/是我的错/是你错过,哦……/没有人能挽回时间的狂流/没有人能了解聚散之间的定义/太多遗憾,太多伤感/留在心中/像一道狂流/没有人/没有人了解……
尽管他知道这是一首爱情歌,但此时此刻,却是他最想表达最想抒发的一种情绪。近段时间以来,似乎有无数有形或无形的手在伸向他,有的像是要把他往深渊里推,而有的似是在拼命地把他拽回来。
他多想在莲蓬头下面呆久一些,但来自排水管道的哗啦啦声提醒他,不能再呆下去了。他知道,住在楼上的那个外国小伙子也在洗澡了。
那个人一洗澡,他们家的卫生间就好像什么地方漏了气,不一会就会飘浮着一种特别的味道,不像是咖喱味,也不像是沉香味道。他不能确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说不上是香或者是臭,反正是那种只有那人才有的味道。偶尔,他会在楼道上碰见那个人,有时候甚至还想用英语跟他打声招呼,但是人家显然并不想跟他这个邻居搭讪。有一次他忍不住嘟哝,这个人身上有股怪味。钟果梦听了嘴一撇,说这个小伙子是瑜珈教练,收入很高的。他想问她如何知道,但他没问。
夜里,王三德做了个噩梦。他梦到了逝世多年的父亲,并跟他合住在一个巨大的墓穴里。不久,墓穴垮塌了,他们只好离开坟墓。回头一看,两块灰色的石碑上赫然刻着自己的名字,字迹清晰可见。噩梦醒来,他才发觉惊出了一身汗。
他急于想知道梦境反映的什么内容,但又不敢开灯,生怕弄醒钟果梦。于是悄悄地打开手机,点击手机百度,仔细浏览了相关页面,结果令他大失所望。周公解梦的词条说,梦见自己在坟墓里,若是生意人,就有可能财运来了。若是读书人,也将有可能金榜题名。而旅行的人,如若下雨,就要等到雨停了才上路……简直莫衷一是。他并不相信梦境或者幻觉,但这个梦还是让他心有不安,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他真不想深究。
第二天早上,王善大老远就进入王三德的视线。不知从何时起,王善走路的姿势已经悄然变化了,脊背明显驼起,双腿也有了罗圈的迹象,走路的步子也有点内八。王三德站在车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王善一步一步地靠近自己。
一分多钟后,王善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垂着双手站在他跟前,然后向他绽出一丝苦笑。王善的神态告诉他,他绝对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好消息。他只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勉强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鼓励他告知实情。
稍后,王善终于明确地告诉他:他们确实被那个圣人公司骗了。这个公司不仅隐瞒了这个培训班的实情,还把这个班转包给了另一家公司。不仅如此,连培训学生的人数也是假的,实际人数要比原来报的多近一倍。
这个消息不啻是一枚炸弹,瞬时把王三德那颗已经划满伤痕的心给炸碎了。他虽然人站在那里,但有几秒钟的时间是失去知觉的。待他缓过神来,却看见王善依然站在跟前,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书记,我们该怎么办?需要报案吗?”王善怯怯地问。
“报案?向哪里报案?”王三德喃喃地说。
“派出所啊。我们被他们骗了,应该先向派出所报案吧?”王善说。
王三德眉头一皱,摇头说:“不,现在不是该向哪里报案的问题,而是应该先向学校报告,看看领导怎么说再讲。”
“后天就是校庆了,领导哪有时间管这种烂事啊?”王善哭丧着脸。
王三德忽然冷笑道:“你知道吗,知情不报,罪加一等。”
“我懂。”王善小声地说。
王三德长叹一声:“我们还是先开个班子会吧,大家先商量一下再说。”
学院班子的几个成员很快聚到会议室里。杨丹青刚关上门,冯光荣就不满地朝王三德问道:“什么事非得要现在开会?我还要上课啊!”
“我也是,学生还等在教室里呢。”朱晓彤说。
王三德面色凝重地说:“不好意思,会是我决定要开的,出什么问题我负责。”他朝王善扬了扬下巴。“你先说一下情况吧。”
王善一改往常的语气,操着类似给死者念悼词一样的语调,把学院如何在合作办升学班的过程中,被圣人公司欺骗的情况说了一遍。
之后,王三德扫了大家一眼,平静地说:“情况基本上和王善说的一样,大家都听见了。我想说的是,这件事很严重,很危急,很大单。怎么说呢?就像一颗炸弹,随时都会爆炸。既然是经过集体讨论做的事情,现在我们还是要一起商量一下,目前该怎么办好?该如何处理好一些?请大家都发表意见。”
大家似乎都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结果,于是一时都被弄蒙了。沉默良久,冯光荣才率先发言。他清了清嗓子,声调沉缓地说:“这个事情呢,首先我要做个检讨,我没有负起监督的责任。当然,这件事也不是我主张要做的,而且呢,也不是我具体负责的。现在出事了,我觉得还是要先上报学校,看看学校有什么具体的指导。我们闯祸了,至于怎么处理,等以后再说。”
冯光荣话音刚落,李志刚立即接过话头说:“这个事情啊,虽然我没有参加讨论,但是我觉得,当时就应该预见到办这个班风险很大,应该有一种风险意识。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谁该负什么责任,该怎么处理,我还是相信上级会明察的。”
“我同意马上上报学校,先稳定局势,至于如何处理过后再说。”朱晓彤说。
“好,我再说几句。”王三德又扫了大家一眼,“我同意立即向学校汇报,我负责约学校主要领导,王善负责把材料弄好,之后我和院长、王善三个人十一点半到办公楼。另外,我不同意现在就要追究责任,这样会延误处理事情的时机。目前最优先的是先灭火,维护稳定。看看各位还有什么意见?”
只有冯光荣一个人蹙着眉摇摇头,其他人都默不作声。
王三德盯着杨丹青说:“杨主任,我们会议的内容,你要做好记录啊。”
杨丹青点头说:“嗯。书记,我们学院要不要成立一个类似应急小组之类的呢?”
王三德听了,转头向冯光荣投去征询的目光。冯光荣说:“最好是成立一个小组,具体负责事态处理。”
“好,那就这样,我们临时成立一个学院危机处理小组,我和院长都是组长,王善副组长,具体负责协调。李志刚、朱晓彤、杨丹青是成员,杨丹青负责联络。我再强调,我们现在是一条破船上的人,大家只能抱在一起,同舟共济,如果心不齐,把船底给凿漏了,那么,船沉了大家都得等死。散会。”
第二十七章
尽管下班时间早就过了,许宝杰依然耐心地听王善汇报情况。他表情平静自然,没有半点愠怒的神色,不时还插一下话。刚才,王三德和冯光荣分别作了简短的汇报,主要是简单介绍事情的经过。其间,许宝杰连续打了两次电话,于是,接着又有孙中华和李副校长、郑龙生等人相继加入进来。
王三德的汇报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内容,一个是事发始末,二个是检讨认错。冯光荣主要是检讨自己没有尽责,给学校带来了名誉上的损害,说话中甚至数度出现了哭腔,不过被许宝杰及时劝阻了。王善自知自己闯了大祸,始终不敢抬眼看许宝杰一眼,眼睛一直盯着手上的材料说话。大约十分钟后,王善终于汇报完了。他倏然站了起来,朝许宝杰等人深深鞠了一躬。
许宝杰毕竟历练多了,自始至终都充当着倾听者的角色,即使偶尔插话也是心平气和,不像是面对几个闯祸犯错的下属。王三德晓得,许书记这是装出来的,至少他是强压住了内心的火气。这也是许书记高明的地方,不怒自威有时比勃然大怒的效果更好。
听艺术学院领导介绍完情况,许宝杰看了孙中华一眼:“中华,你先说?”
孙中华急忙摆手道:“我听得不是很全面,还是书记你说吧。”
许宝杰环视大家一眼,缓慢地说:“好,那我说几句。我来学校几年,印象中艺术学院一直风平浪静,顺风顺水。可是新学期以后就连续出了几件事,而且一件比一件大。三德,是三件吧,我说的没错吧?”
王三德急忙点头回答:“是,是。”
“现在出这个事情,不是我吓唬你们,你们这次是真的闯了大祸,问题很严重。老话说,祸不单行,现在我看你们已经不止双行三行。怎么办?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就得认真严肃地对待,要采取正确得当的措施,尽可能把它处理得妥当一些,不能让那些培训班的学生跳出来闹事,不要让他们干扰到我们的校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就像前几天我在巡视组进驻动员会上说的那样,谁有什么事要主动出来说,谁出什么事谁承担责任。在原则面前,党委不可能含糊,这个事我下午要马上向巡视组汇报。”
许宝杰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水,继续说:“我建议这样,马上成立一个危机公关小组,郑主任你记一下。由孙中华常务副校长牵头,李副校长当过教育厅多个部门领导,具体负责协调沟通这个事。校办、纪委、保卫处、继续教育学院主要领导和艺术学院两个主要领导参加,不用下文件了。艺术学院其他领导要全力以赴,一定要和那个公司一起做好学生思想工作,24小时盯住他们,千万不要让他们到学校来闹事。你们小组下午马上开个会,好好研究一下怎么办。好吧?”
孙中华率先接住话头,满脸悻然地说:“学校三令五申,还专门发了两个文件,不让办这种班,办了要及时清理,可是你们都当成了耳边风。难道就是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吗?”
孙中华电一般的目光停留在王三德脸上。王三德觉得,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说不清楚的,只能会让领导添堵。于是,低下头说:“都怪我们政治意识薄弱,贪财,不专业,请领导恕谅。出这个事,我负主要责任,过后怎么处理我都接受。”
“好了,谁负什么责任过后再算账。肚子饿了,饭堂要关门了。走吧。”许宝杰说着站起来,穿上外衣。
王三德和冯光荣王善也跟着站起来,赶紧低头躬身往外走。
“王书记,你等一下。”许宝杰在身后叫了一声。
王三德赶忙停下脚步,候在门外。冯光荣和王善以为领导有什么机密,便识趣地先走了。许宝杰跟着走出来,随手把门关了。两人在走廊上走了几步,许宝杰才说:“今晚是校庆晚会最后一次排演,是吧?”
许宝杰一句话,把王三德的意识从遥远的地方拉了回来。他仓促答道:“噢,是啊。”
“晚上我也去看一下吧。”许宝杰说。“听说你们只安排给老同志一个节目,是吗?”
“书记,其实老同志有一个节目也可以了。校庆晚会有那么多外宾,观众主要是看喜庆,看特色,看颜值。怀旧的节目多了,人家还以为我们说教呢。”
“你说的也是,不过人家反映到我这里了,说节目几乎都是你们学院的,这样不太好。”许宝杰说。
王三德赶忙解释说:“书记,事实不是这样的。晚会当然以我们学院为主,此外我们也安排了十大校园歌手两个节目,学校街舞协会和武术协会各一个节目,加上老同志的节目,已经是5个节目了。”
“这么说,我觉得也可以了。可是,唉呀,我们学校老领导郭书记你知道吧?他都七十几岁了,还想上节目,想搞个什么手风琴独奏。你看看,这不是为难我吗!”许宝杰无奈地说。
“哦,是那个天天在西湖边拉《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老人家吗?经常戴眼镜穿西装的。”王三德似乎也想起了有这么个人。
“可能是吧,唉。都找我三次了,说他想上节目。你说,人家是老前辈,又是老书记老领导,我这个现任的能扫人家这个兴吗?”许宝杰说。
王三德打开了电梯门,两个人钻了进去。他想,大书记不会是在试探自己吧?他正犯难时,许宝杰又问:“你说怎么办好?是给他上呢,还是……”
“书记,这个事我看还是你来定夺好一些,别人真不好说呢。”王三德说。
许宝杰忽然苦笑一声说:“你们怎么都是这样呢?你和李纯一样,都是又把球踢回给我,你让我如何是好啊。”
王三德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但又不敢肯定。于是赔笑道:“书记,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呀?往常你可不是这样的。”
“你的意思是,我平时比较主观武断是吗?”许宝杰率先走出电梯门,郑龙生站在大厅里似是在等候他。王三德见状略为犹豫,思忖着要不要跟上去。
许宝杰回头望见王三德没跟上来,一招手说:“你一起来呀。饭堂菜可能都凉了,我们到外面吃个桂林米粉或者兰州拉面吧。”
三个人走到门外,一起钻进书记专用的别克君威小车,往大门口开去。王三德心里想,大书记这是要往哪去呢,真的是去吃粉面吗?
“哎,三德,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许宝杰笑嘻嘻地说。
王三德回过神来,讪笑说:“书记,你就别为难我了吧,老书记那个节目上与不上,你说了算。”
“好,你还是装糊涂是吧。那我说了,我认为那个节目最好不上。这个理由嘛,我和你的看法比较接近。老人家就别在这种时候出头露面,来凑这个热闹了。万一演砸了呢?万一在台上台下有个什么事情呢?还有,我如果答应了他,别人又来闹也要上呢?咹,你说怎么办?”许宝杰双手挥舞着。
“那就不让他上。”王三德说。
许宝杰一拍手:“对啦,有什么可犹豫的呢!问题是,这个话不能由我许宝杰说,而必须是你王三德去说。”
王三德一惊:“书记,为什么啊?”
“就因为在楼上我说的那些原因。懂么?”许宝杰目光闪烁地说。
王三德顿时像被一团棉纱堵在胸口的什么地方,闷了一会才舒缓过来,说:“书记,我懂了。”
“这就对了。”许宝杰舒心地笑起来。
这时,小汽车忽然拐进路边,在一家西安面馆前停了下来。
午饭后,回到办公室的王三德刚躺到弹簧床上,不一会又爬起来。这时候他怎么睡得着呢!他又坐到了办公桌前,迅速打开了电脑,打开文档,然后敲打键盘,打出了“辞职报告”四个字。此时此刻,他想辞职的愿望更为强烈了。他知道,现在提出这种要求是不太合适的,学院刚刚闯了大祸,自己就提这提那,这不是在逃避责任吗?然而,自己犯了这么大的错,不引咎辞职又怎么说得过去呢!至少,这才是自己应该有的态度,也是自己做人的一个原则。
一个小时后,这份两千多字的辞职报告可以说是一气呵成。不知道为什么,打完报告后他竟然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有了一种解脱,仿佛是他的请求已经得到了批准,罪孽也得到了洗脱。若是说以前他提出不当书记,是因为压力太大,活得太累太苦,那么这次提出辞职,完全是为了承担自己失误带来的后果。就像是自己酿造的苦酒,自己必须吞咽下去,即便是醉倒也是应该的。
打印好文稿,装进信封,写好收信人,粘上封口,装进包里。这时,有人轻敲了几下门。他赶忙过去打开,抬眼一看,原来是王善。没等他说话,王善就闪进门来,压低嗓门说:“书记,有个情况跟你汇报一下。”
“什么情况?”王三德指着沙发说,“坐下说。”
“要不要关门?”王善问。
“不关。关门说话人家还以为我们在密谋什么呢。”王三德说。
“是这样,我中午去看那帮学生,有好几个人说,他们不是属于我们这个合作班的,是别的学院的。我问他们是哪个学院的,他们又不肯说。”王善说。
“哦,你是说,这一批学生不光是挂我们学院的名头,还有其他学院办班的?”王三德瞪大眼睛问。
王善点头说:“是这样。”
“那,这个情况你一会要汇报啊,否则什么人都推到我们头上,我们哪里受得了?”王三德说,“这年头都是墙倒众人推,落井下石,你不知道吗?”
“但问题是,我们这样说我们得拿出证据,要是那几个孩子死不承认怎么办?”王善眼巴巴地看着王三德说。
“那你先不说,你再去接触那几个小孩,最好是悄悄用手机录音,以后做个证据。”王三德说。
王善怯生生地说:“书记,这样合适吗?”
“哎,王善,你这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这年头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讲证据,人家既然说出来了,你就应该自己取证吧。要是真有其事,那上面也不光打我们屁股嘛。是不是?”王三德忽然有些火了,“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们学院那几个捣蛋的学生每一次来找我们说事,谁不录音啊。你可能没看见,我可是看见了。”
王善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呼出来,小声地说:“那好吧,我试试看。书记,出这件事我很不好意思。”
“这个,以后再说吧。”王三德有些烦躁地打断说,“现在先一起收拾这个烂摊子。”
“书记,说良心话,出这个事主要是我疏忽了,马虎了,没上心。其实,我跟圣人公司的关系干干净净,连一盒茶叶一餐饭的关系都没有。”王善说。
“那就更好了,只要我们都干干净净,大不了也是工作失误,也是麻痹大意,让坏人骗的。人有失足,马有漏蹄,谁都会有出错的时候。对吧?”王三德安抚道。
“谢谢书记理解。”王善又舒了一口气。
第二十八章
下午的会议形成了几个共识,一个是艺术学院负责统计核实好培训班学生的信息,尽快交给孙中华和李副校长,李副校长和继教院负责联系有关部门,请求他们帮助解决报名的问题。二是艺术学院必须做好涉事学生的工作,不许他们到外面闹事,尤其不能到学校和上级部门去聚集。三是责成艺术学院班子写一个全面的检查报告交给学校。
开完会,王三德先去一趟卫生间。出来后他敲开了许宝杰办公室的门,想不到冯光荣已经先他一步坐在里边了。正当他进退两难之时,许宝杰向他招招手:“王书记,有什么事吗?”
王三德尴尬地摇摇头:“没有,没有。”
“没有?不会是来跟我说不想干了吧?”许宝杰盯着他问。
王三德一怔,讪讪笑说:“没有啊。是有一个个人思想汇报给书记,想给你看看。”
说着他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到许宝杰办公桌上。然后,边转身边点头哈腰说:“你们聊,你们聊。”
白天发生的事情,显然并没有影响到许宝杰晚上审查节目的兴趣。他和李纯孙中华郑龙生韦家豪等一拨人坐在前排,依然谈笑风生。
在节目排演之前,王三德和杨延高悄悄把郭老书记扯到一边,然后跟他说,因为整台晚会时间的关系,他不能单独演奏手风琴了,他只可以参加一个老同志大合唱的伴奏。王三德还特别强调说,这是导演组的意见。
对于王三德的话,郭老书记听了很不高兴,瞪了他一眼说:“那我去跟许书记说。”
王三德一听便急了,赶忙吓唬道:“您别找许书记了。郭老书记,在这里许书记也是听我们的。”
老人将信将疑:“你是谁啊?”
“我是晚会总导演王三德。”王三德又指着杨延高说:“他是执行导演。”
“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呢?不过也行吧,我听你的。哎唷,这几天练琴,弄得我全身酸痛,两只手都肿了。哼,不拉就不拉了。”老人家悻悻地走开了。
王三德坐到了许宝杰身后,然后把嘴伸到他耳边,悄声说:“书记,搞定了。”
“什么搞定了?”许宝杰扭头问。
“那个郭老书记,他同意不上节目了。”王三德说。
“你没说是我不让他上的吧?”许宝杰问。
“没说,我说我是总导演,我说了算,连许书记你也是听我的。他居然相信了。”王三德忽然有点小得意。
许宝杰听了晃晃脑袋说:“行,你胆大。”
整个演出过程,许宝杰几乎都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舞台上。这个临时搭建的舞台高度宽度适中,灯光音响效果不错,尤其是正中央和左右两侧各挂上了三块超大LED彩色显示屏,时而放映影像资料和视频,时而直播现场情景,让观众置身于动人心魄的视听世界之中。此外,杨延高不知从哪里租了一台摇臂摄像机,时不时拍一些演员和观众的近景特写镜头,也让大家颇感意外。
排演结束后,杨延高拎着一只麦克风,小跑过来到许宝杰跟前,请示说:“许书记,我们导演组想请您给大家作个指示,鼓一下气。”
许宝杰朝台上排队鼓掌的演员看去,先向大家挥手,又抱拳作揖,表示问候和感谢。又转身对杨延高说:“你这个大导演,给我那么多特写镜头,不好嘛。”说着又对王三德说,“这些影像资料片子是谁做的啊?西塘大学80年,反映过去的镜头太多了,现任的班子领导没几个画面,是不是有点头重脚轻啊?”
王三德赶忙点头说:“书记说得对,我们明天再补拍一些加上去。”
许宝杰最后把目光投向李纯,表态说:“这台晚会定位基本上是准确的,内容上展示了西塘大学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形式上热烈、喜庆和欢乐,基本上达到了我们预想的效果。特别是使用了三块LED大屏幕,使用了摇臂,效果不错。稍微弱一点的方面是,演出服装色彩有点暗,是不是灯光问题?部分演员表演体态还有点生硬,大合唱和群舞有的演员表情不够生动。其他没有什么了,祝大家后天晚上演出成功。”
把许宝杰送走,李纯当即招呼大家就地围坐下来,研究一下如何改进许宝杰所说的问题。王三德心里惦记的是王善那边有没有新情况,于是,他向李纯请了假,先走了。冯光荣见状,也跟在他后面离开了现场。
冯光荣很快就追上了王三德,喘气道:“书记,有句话我想跟你讲,但又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三德放缓脚步,扭头看了看他,不悦地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吞吞吐吐干什么呀?有话尽管说嘛。”
“好吧。我觉得王善是不是跟我们隐瞒了什么,我甚至觉得他是不是拿了那个圣人公司的好处?把一个简单的事情弄成这样,我看不应该啊。”冯光荣说。
“冯博,你今天去许书记那里,是说这个的吧?”王三德忽然绕了个弯,问道。
“噢,不是。我去交辞呈了。”冯光荣说,“我要求回归教师队伍专心搞教学科研,搞管理实在力不从心了。”
“我也是去给党委交了辞呈,闯了这么大的祸,我也不配当这个书记了。”王三德叹气说:“王善他个人怎么样,谁该负什么样的责任,过后组织自然会调查。我们还是全力以赴,团结一心,先把这个火灭了再说吧。”
“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事都凑到一起了。”冯光荣说,“我老婆胆囊炎发作,今天住院去了,我现在得去看一看。”
王三德说:“噢,那你走吧,我还想跟你一起去看王善他们那边呢。我这两天都住学校了,有什么状况好及时处理。你明天早来一点啊。”
和冯光荣分手后,王三德给钟果梦打了个电话,称学校快到校庆日了,晚上要加班,而且刚才接待了校友,还喝了酒,现在交警查酒驾查得凶,晚上就不回家了,看样子估计要有两三个晚上都不能回家。钟果梦在那头嘟哝说,搞什么鬼校庆,劳民伤财。又警告他说,千万不能去那种小旅馆开房,也不能住学校招待所,东西太脏了会染上病的。王三德赶忙安抚她,请她放心,他要么睡办公室,要么去睡星级宾馆,很干净的。
王三德刚和老婆通完话,又打通了王善的手机。王善说,那边学生的情绪还比较稳定,他和团委书记也刚从培训班学生的住处回来,打算明天一早再过去。
这时候,王三德忽然想喝点酒。于是,拨通了张先进和韦永超的电话,约他们到东校门外附近烧烤摊坐坐。然后,自己先过去占了位子,点了烤鱼和烤羊肉串、烤猪鞭、烤牛黄喉、烤韭菜之类。又先要了两瓶啤酒,一个人独斟自饮起来。
春夏之交的夜晚,街道边的平地上都摆满了烧烤摊,油烟和鱼肉的焦糊味吸引着四周的食客。不同年纪的人们兴奋地坐到一起,享受美食,喧哗狂饮。王三德很久没有这样过夜生活了,顿时沉醉在烟火迷蒙的夜色中。
第二天早晨王三德刚睁开眼,就被一束强光刺得有些晕眩,他极力地想了想,才发觉自己是躺在办公室的弹簧床上,睡觉时忘记关灯了。昨晚喝得有些过,头脑仍有些迷糊。他照例活动了一下四肢,然后缓慢地坐了起来。
昨晚真是喝得有点多了。他记得,张先进和韦永超来到后,韦永超又叫来了罗十万和唐纳德,一喝就喝到凌晨一点,几个人喝掉了差不多30瓶啤酒。以往他一直是反对学生晚上出去吃宵夜的,尤其是喝酒。因为喝醉了酒闹事被处分的案例经常发生,有的还被送进了派出所。然而,昨天晚上他真的突然很想喝酒,很想麻醉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也不知道。
还没到7点钟,他就到卫生间洗漱完毕,然后带上手机和饭卡,关上办公室的门,下楼往学生饭堂走去。这段时间,他都爱到学生饭堂用餐,在那里很少遇上熟人,尤其是领导。林荫路上,有个人突然从身后蹿了上来,向他打了声招呼,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学校纪委的老周。
王三德显然受了惊,赶紧应了一声:“周书记早啊!”
“嗨,还是叫我老周吧,早就不是书记了,挺别扭的。”老周说。“哎,我听说你们出了什么事,好像领导很关注,都汇报给巡视组了。怎么会这样呢?”
“一言难尽呀!”王三德哭丧着脸说。“还不就是合作办班的事?人家办没事,我们办就出事。真是中大奖了,唉!”
“王书记,你真幽默。只要不拿人家好处,你不用害怕,好吧,我还要去招呼客人吃早餐呢。你自己保重啊!”老周说着又快步钻进林间小道,把王三德一个人擂懵在路上。
第二十九章
一顿早餐,王三德慢嚼细咽,吃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从学生饭堂出来,他揩着嘴巴又走在林荫道上,忽然手机响了。
电话里,杨丹青慌里慌张地告诉他,学院门口忽然来了几十名学生模样的人,还有电视台记者,说要找学院领导,问他在哪里。他听了不由得停下脚步,脑子一阵空白。少倾,他抬眼看见路旁的树下有一张石桌,便走过去坐了上去。不想石桌一阵摇晃,他又站了起来。
“书记,你没事吧?”杨丹青喊了一声,似是从遥远的天边滚过来的一声雷鸣。
“噢,没事。这样吧,你马上让王善和院长先去处理一下,我现在还在外面办事。”王三德撒了个谎。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王三德在路上站了一会,又迈开滞重的步子住前走去。
不一会,他的手机又响了,他一看是王善打来的。
王善压低嗓门,颤抖着声音说:“书记,那帮学生闹到学院来了,还带来好几个记者。你能过来吗?”
“你马上过去处理,先安抚一下,让他们推选几个代表留下来谈。我现在准备去找领导汇报。你对记者们说,我们也是受圣人公司骗了,正准备报警。事情我们会妥善处理,给学生家长一个交代。记住,一定要冷静,不能慌。”王三德几乎是命令道。
王三德说着又打通了张先进电话,不料对方却抢先说:“我正要找你,省教育厅刚刚来电话,说有一帮学生到厅里去上访,说是我们艺术学院的学生。李副校长让你和冯院长马上到办公楼这里来,准备去领人回来。”
王三德急忙辩解说:“张处,那些人不是我们的学生,是一帮圣人公司培训班的孩子。”
“不管是不是你们的学生,学校领导要求你们两个一起去领人,快点!”张先进催促道。
“张处,现在也有几十个学生去我们学院闹,还带记者。麻烦你派几个保安去看一下。”王三德央求说。
张先进嘿嘿一笑说:“王书记,看来你是土匪进了夹皮沟,几头受夹了。”
眼看是没办法回避了,王三德只好来到办公楼前。门口停着一辆大巴车,冯光荣已经先到,站在车旁。看见王三德来到,便一脸忧郁地向他走来,语气低沉地说:“书记,我们两个老猫跌碗架,这下完了。”
王三德正想说点什么,李副校长和张先进已经走出大门,来到车边。他和冯光荣两人同时迎向前去,想打个招呼。不料李副校长却像是没看见他们一样,扭头问张先进:“还有谁去吗?”
“没有了,就我们几个。上车吧。”张先进答道。
几个人钻进大巴车,刚坐下,车就开动了。
“你们两位学院领导干得好啊,明天办校庆,今天你们就送这么大的礼物给学校。好,好!”一直阴沉着脸的李副校长讥诮地说。
“校长,出了这样的事,我们都很难过,很痛心。我们真的犯了大错,请领导原谅。”王三德小声地说。
“我当然可以原谅你们,但巡视组能原谅吗?纪委能原谅吗?”李副校长声音高吭,像是在训斥两个做错事的孩子。
“校长,其实我们也是被人家骗了。我和王书记绝对不会拿人家的好处,你放心吧。”冯光荣也许是受不了屈辱,平静地回应道。
“但愿如此。”李副校长怒气未消,一路不再说话。
尽管李副校长的话听起来不顺耳,不过,当他们从教育厅把上访的培训班学生接回来后,他还是亲自主持召开了一次学生座谈会,向学生们强调,培训班办成这个样,是圣人公司搞砸的,公司应该负主要责任,学校负连带责任。他们若想认真解决问题,就不要再去上访。同时要求他们推举出几个代表,认真坐下来表达诉求,好好谈事。他许诺尽快跟上级有关部门接触,尽力为符合报名条件的学生争取报上名,能够今年上学。学生们觉得,这个领导说话比较顺耳,比较靠谱,级别也高,便答应了李副校长提出的解决方案。
一个女学生威胁说,她已经把他的讲话录音了,如果他们的事情得不到圆满解决,他们就明天到学校来闹场。李副校长当众微笑着告诉她,三天以后会有一个明确的答复。学生们听了这句话,都将信将疑地离开了。
此时此刻,王三德忽然觉得,李副校长其实有多么可爱,他真的想上去和他拥抱一下。毕竟是在教育厅多个部门呆过,李副校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呢!不过,王三德还是真心希望他不要食言,尽力帮助他们渡过这场危机。
送走李副校长,张先进却留了下来,他是有话想要单独跟王三德说。
张先进把他拉到艺术楼前面的石桌边坐下来,望着他说:“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你那个研究生王小芹发疯了,据说是神经分裂症,住到市五医院去了。这回你有空可以去看望她了。”
“谢谢。等忙完了这阵子,我会去看她的。”王三德哽咽地说。
连续两天,王三德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每天从早晨到深夜,他都身着西式校服,在校园里跑来跑去。好在校友接待工作都由李志刚和朱晓彤代理了,他和冯光荣得以腾出身来,专心处理棘手的事情。不过其实他们也有默契,他主要是盯着校庆晚会,冯光荣和王善则继续盯住培训班的学生。
经过两天的紧张和兴奋,西塘大学80周年大庆终于曲终人散。除了负责接待的小组仍然奔忙之外,其余师生的神经都迅速地松弛下来,王三德还特意睡了一个懒觉。上班高峰过后,他才驾车晃悠悠驶上北快环,然后去享用他钟爱的老友米粉。
大约9点10分,一个来自学校纪委的电话把他和冯光荣、王善召到办公楼。纪委老熟人刘主任单独把他带进纪委的会议室,两个陌生人早已等候在那里。
刘主任公事公办地对两个陌生人说:“这位是我们学校艺术学院的王三德书记。”
两位陌生人点点头,其中一位指着对面的椅子,客气地说:“噢,坐下吧。”
刘主任又指着两位陌生人,介绍说:“这位是省高纪工委的何处长,这位是省理工大学纪委赖副书记。”
王三德点头哦哦了两声。
何处长扶了扶眼镜,暗暗打量了一下王三德,似乎又看到了一只肥羊。然后扭头对赖副书记说:“咱们开始吧。”
赖副书记瞥了刘主任一眼,暗示可以开始记录了,接着又把目光落到王三德脸上。表情严肃地说:“王书记,是这样,经初步调查,由于你们艺术学院违规合作办班,造成几十名学生集体上访,干扰了省教育厅工作秩序,影响社会稳定。根据《中国共产党纪律检查机关案件检查工作条例》的规定,经省高校工委、教育厅党组研究同意,决定成立专案组,对你违规办班、失职渎职问题予以立案调查。”
何处长把跟前桌上的两张红头文件和一个印盒推到王三德面前,咬着牙根说:“这是立案决定书,请你签收,然后用大拇指摁一下手印。”
不知道什么地方咯噔一声,像是一块压在心中的石头落了地,王三德瞬间反而觉得一阵轻松,他有所解脱了。他签完字按了手印,然后盯着何处长问道:“请问,我可以跟家里通一下话吗?”
何处长脸上的肌肉轻微蠕动了一下,继续咬着牙根说:“可以的。不过,我们只是立案调查,没有带走你,也不建议给你停职,你还要继续工作。但是,你必须积极配合我们办案,随叫随到。”
“明白。”王三德说。
“王书记,你一方面要配合我们办案,还要在学校里积极处理好善后工作,要搞好学院的日常管理。”刘主任说。
“好的。”王三德说。
原来如此呀!王三德心中难免有一些失落,同时又庆幸自己没有被带走。看来,组织上还是留有后手的。在很多传说和报道中,都说涉嫌违纪的人一旦立案审查,人就立马被带走了,然后带到一个隐秘的所在,然后……
刘主任显然对他怀有怜悯之心,亲自把他送到楼梯口。看见四周没人走动,便顺手把他扯到一旁,对他耳语道:“你们这个案是高工委和省教育厅直接立的,我们插不上手。据说是学生去上访那天,刚好上面到教育厅考核领导,所以听说领导非常恼火。你们这下可是闯大祸了。”
王三德从办公楼出来时,头顶上忽然射来一缕阳光,亮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不知不觉中,有两滴泪珠悄然滚出眼眶,滑落在脸颊上。
(虚构作品,请勿对号入座。)
黄佩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