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症(七)

  • 来源: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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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布时间:2017-07-10 10:24

  只见他站在门口处,左手高举,朝内一指,震耳的立体音乐旋律立马骤响起来。紧接着,他的右手往外一指,80个男女舞蹈演员从两边门便急速地向舞台奔跑。

  亮丽青春动感的舞者随着优美激昂的旋律,近在咫尺地穿梭跳跃,一种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李纯似乎觉得,这跟前所有的目光和微笑都是朝向自己的,他不由自主地将上半身往后靠了靠,目光不时在前后左右扫视,脑袋也像雷达天线一样不停地左右摆动。

  开场舞毕,两男两女四名主持人迈着轻盈的步伐入场。他们依次作了自我介绍之后,不知是受到了谁的授意,一个女生突然亮着嗓子说:“今晚的排演,我们还非常高兴地迎来了西塘大学党委李纯副书记,对李书记在百忙中抽出宝贵时间前来指导我们的工作,我们代表导演组和晚会全体工作人员,表示最热烈的欢迎和衷心的感谢!”

  王三德急忙带头鼓掌。

  一阵稀拉的掌声过后,演出正式开始。王三德观察到,整个演出过程,李纯一直都是全神贯注,并没有和他说话,也没有和另一边的韦家豪交流。他觉得,李纯这么认真地看节目肯定不只是在观赏,而是在找毛病挑瑕疵。有时候,他会自顾自地把目光从舞台上收回来,盯在节目单上。显然,他这是看到了节目上的一些问题,并牢记在心了。当然,王三德自己也看到了一些小问题,他自己也记在心里了。不过他不能像李纯那样,一会儿演出结束后要当众对节目进行点评,他只能过后私下和杨延高交流提建议。他晓得这台晚会不是艺术学院的晚会,连这时候的杨延高也不是学院的老师,他是晚会导演,他属于学校,他只接受李纯的指导。

  整台晚会总共15个节目,每个节目平均大约6分钟,总体时长把控在一个半小时左右,这和通常的庆典晚会基本一致,这一点略让李纯感到满意。但是,他不太满意的节目多达两三个。其中有一个原生态女声合唱,演员唱功不行,长相模样也差强人意。另一个女声独唱演员唱歌时搔首弄姿,过于俗气。还有一个叫《西塘月色》的舞蹈韵味不足,舞蹈动作单调,舞蹈语言也不够丰富。

  演出结束,全体演职人员在排练厅席地而坐,准备听李纯点评。

  杨延高手持话筒,以略带湖南口音的男中音率先说道:“大家辛苦了!今晚是我们第一次着装排演,也是第一次按晚会舞台实际尺寸排演。虽说穿的是旧演出服装,虽说是没有舞美灯光,但是大家都非常认真,非常敬业,值得赞赏。在此我代表导演组,对大家的付出和努力,表示非常感谢。当然,我们也看到了,有些节目还不够娴熟,还比较粗糙,还需要进一步磨合改进。我们要在短时间内解决好这些问题。学校领导高度重视今天晚上的排演,李纯书记再次亲临现场指导,下面,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李书记给我们作点评!”

  一阵掌声过后,李纯站了起来,从杨延高手中接过话筒,在手中掂了掂,声音嘶哑地说:“各位老师同学,大家辛苦了!我还是有点激动,刚才大家的演出感染了我。我想说的话很多,但是这两天因为忙校庆的事,我的嗓子坏了。关于这台晚会,我也还有一些个人的意见和建议。我想今晚上再沉淀一下,明天杨导带你们主创人员到我办公室去一趟,我们再好好详细聊一聊。我代表学校党政,再次感谢大家!”

  王三德送走李纯一行人,已是晚上十点。他来到停车场,钻进汽车,缓缓驶出校园。他边走边想,这个校庆晚会其实和自己愈来愈不搭边了。有表现欲望强烈的杨延高,有主观专断的李纯,他这个学院领导也只能是个带头鼓掌的了。不用他动脑筋,甚至不用说话,只要他陪坐在那里就可以了。相对于把喉咙说坏了的李纯,他确实有些自叹弗如,一个人身居高位,自然要付出更多,责任也更大。

  回到家,钟果梦忧郁地说:“王三德,我觉得乖乖可能是发情了,怎么办呀?”

  王三德没搭腔,他默默把包和外套挂到挂衣架上,然后蹲到乖乖跟前,伸手抚摸乖乖的头:“乖乖,你妈咪说你发情了,是真的吗?”

  乖乖两眼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尾巴甩成了扇子,算是对他的回应。

  “乖乖上一次发情是什么时候了,你记得吗?”王三德扭头向钟果梦问。

  “我怎么记得呢?周末你开车,我们送它到我女友家,说不定她有办法治哩。”钟果梦说。

  “这种事情还是你自己去好些吧?我怎么能去为一只狗解决感情问题啊!”王三德说。

  钟果梦反唇相讥说:“哟,你也太把自己当领导了吧?学院书记算个什么官呀?人家普京大总统还养狗爱狗呢!他那只秋田犬可爱死了。”

  “普京是普京,我是我,他不吃狗肉,我吃狗肉,不能扯到一起。”王三德撇下乖乖,径直往卧室走去。

  钟果梦急得朝他背后喊:“王三德,你这个冷血鬼。乖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你的事。听见了吗?”

  自从养了只宠物狗,王三德已经无数次地被妻子无情警告,甚至是辱骂。自己的地位难道就不及一条狗吗?他也无数次地问自己。他有时甚至想,干脆去弄点什么药把乖乖弄死算了。那样他们两公婆之间可能会少一些龃龉,少一些矛盾。不过,以钟果梦的性格,要是乖乖不明不白地死了,她肯定会怪罪于他,说不定还会弄出什么动静来。此外,既然乖乖能够成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占据了她那么多情感,如果真的失去了乖乖,她会毫不犹豫地再买新的乖乖,甚至不止一条。这么一想,他心里也就释然了。

  第二十一章

  暮春时节,乍暖还寒,校园里许多花都开了。微风吹拂,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花粉便肆意地飞扬。王三德一大早就站在学院门口,他不时地抽抽鼻子,然后仰面朝天,来一个响响的大喷嚏。

  他在等王善。昨晚他刚洗完澡,王善就发了个短信给他,说培训班出了点小麻烦,要向他当面汇报。王三德最不想听到这种消息了。培训班能出什么事?他忍不住追问王善,但他却卖了个关子,说三两句话说不清楚,见了面再详谈。然而,王善卖的关子却让他一整夜都没睡踏实。

  其实他是可以到办公室去等王善的,但是他站在门口也是想让老师们看见,他们进出大门的状态是会有人看到的。这些天来,有教务处督导员向他反映,艺术学院有若干老师上课迟到早退,上课也不点名,甚至还有人上课期间刷屏看手机。实验室的管理员也反映说,有老师带食物进琴房。这些年,学院师德师风时好时差,稍一松懈,那些老毛病又犯了。

  好不容易等到八点,王善来了。他把王三德拽到玉兰树下的石凳坐下,向他道出了“小麻烦”的实情。

  原来,之前圣人教育咨询公司在跟学院合作时,隐瞒了一个真相。这一批学生必须取得参加当年的高考资格,并且在读一所中职学校,完成参加高考报名,才有可能会被高职高专院校录取。但是,这些学生既没有报上名取得高考资格,也没有能够在一所中职学校注册。原因是原来与圣人公司合作的那所中职学校正在被教育管理部门查处,别的学校还一时没有找到。

  王三德一听,顿时头都大了。他盯着王善问:“如果他们找不到接收的学校,后果会怎么样?”

  王善翻了几下白眼,才抬头望着他说:“直接的后果应该是,这一百多个孩子今年读不了高职,上不了学。”

  “这不是诈骗吗?”王三德倒抽了一口凉气,又打了一个大喷嚏。

  “他们说,往年没有这种事,今年考试院出了点事,把这条路堵死了。”王善低头耷脑地说。

  王三德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打蒙了,沉默一会,他才说:“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说,这几天正在想办法找熟人打通关节,争取在另一个中职学校注上册,然后再找熟人争取把高考报名的事补上。”王善小声地说。

  “你觉得他们靠谱吗?我总觉得他们不靠谱,你觉得呢?”王三德阴沉着脸,直视着王善。

  “我觉得还是再等一等,先看看他们能不能办再说。”王善说。

  “不行,我觉得还是要马上报告学校。我们要是知情不报,那就是罪加一等。”王三德说,“你今天什么事也不要干,马上把我们合作办班的情况写成个汇报材料,加上协议、宣传品一起,我们下午去见领导。”

  “书记,我们之前一直没有跟学校报告过合作办班的事情,现在去汇报合适吗?”王善忧心忡忡地说。

  王三德一听马上怒了:“你认为,这件事还可以再隐瞒下去吗?当初我说合作办班要咨询继教院,你为什么不去问人家?学校也曾经整顿过类似办班的情况,我们为什么不汇报?”

  王善沉吟说:“这个确实是我的疏忽,不过书记,现在你光指责我也不合适吧?这件事是班子集体讨论定的。更何况,现在也还不是最后的结果,他们还在努力想办法呢!”

  王三德忽然觉得,这时候互相指责是不妥的,应该冷静下来一起处置才对。于是改变口气说:“好吧,我们再等几天看看,不过材料你还得写,写好了先给我看。你也去找内行人了解一下,看看还有什么补救措施。”

  “好吧。”王善转身先走了。

  王三德一个人独自坐在石凳上,忽然觉得屁股一阵冰凉。他掏出手机,尝试拨打冯光荣的电话。冯光荣已经出差好多天了,音讯全无。也许是恰好乘车行进在没有信号的地方,也许是他关机了,总之很难打通他的电话,而他也没有主动和王三德联系。

  这一次电话是打通了,不过冯光荣说他正在开会,过后再给他电话。

  王三德拿起石桌上的包,茫然地回望一下身后的艺术楼,他的心情实在太糟糕了,他在犹豫着是否要走进大楼,回到办公室去。

  这个培训班终于成了一个麻烦制造者,这是王三德始料不及的。他不大知晓这个麻烦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他知道,这件事若处理不好,终将会成为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会被引爆,随时都具有杀伤力。而他这个名义上的一把手,想要逃脱干系几乎是不可能的。

  正当他在犹豫不决之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靠在十多米开外的道路上。张先进从车里钻了出来,朝他喊道:“王书记,一个人在这干吗呢?”

  王三德回过神来,朝张先进走过去。不料,对方却指着石桌说:“我们坐一下吧。”

  每天巡视几次校园,是张先进的一个习惯。尽管校园内随时有数十个保安岗分布在各个角落,但他还是觉得有巡视的必要。有时他会悄然出现在某个地方,查看安保点的情况。有时他会直接在学校门口指挥交通,维持秩序,让人有一种他无处不在的感觉。据此,张先进也成了领导的红人之一,他已经干了两任保卫处长了。

  两个人又在石桌边坐下来。他们首先聊了一下王三德的硕士生王小芹。张先进说,民族学院在处理这件事上的态度是不妥当的,那天向启龙的做法也不太合适,出了事情首先推卸责任,互相推诿,这样不利于事情的处置,也不符合当前的政治气候。王三德听得出来,张先进这是在安慰自己,不过此时此刻,听到这样的话他也觉得还挺暖心的。

  张先进还告诉他,王小芹是被她男朋友拉下水的,到柬埔寨参加了电信诈骗集团,目前公安机关正在重点打击类似的诈骗犯罪,判个有期徒刑是肯定的,往后也许和他没什么关系了。听他这么一说,王三德的胸口便感到一阵隐痛。一个花样年华的学生就这么毁了,作为导师,他的内心能不自责吗?

  然而,王小芹还不是张先进和王三德谈的主要话题。张先进向他说到了另一个女生,声乐专业三年级学生秦琼瑶。

  一说起这个名字,王三德就觉得耳熟,脑海里也迅速想起了她的模样。这是一个来自湖南的女孩,师从金铁木金正高老师。有一次她还找到他告了杨延高的状,说杨延高排挤她打击她,不让她参加校庆演出不说,还说她没学好声乐,唱歌像个鸡叫。后来他找杨延高谈了,杨延高鄙夷地说,这个秦琼瑶真是被金正高带坏了,还在社会上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认有若干个干爹。她的嗓子也不行,不晓得她当时是怎么考进来的。

  金正高调离后,秦琼瑶便开始自暴自弃。张先进说,前几天她和校外的一个音乐人到宾馆开房,被抓进了派出所,因为不属于卖淫嫖娼,所以被放了出来。派出所通报说,对这个学生要看紧一点,管好一点。

  听了张先进的介绍,王三德的心情不由得又沉重起来。现在学生的情况越来越复杂,有的一旦浮出水面,牵涉到的便是违法犯罪。有的虽说还没有现形,暗地里却偷偷摸摸地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真是让人头疼。

  “王书记,你们学院真不容易啊!”张先进说。“有个问题,我想讨教一下。为什么艺术学院学生出事的比率这么高呢?”

  王三德觉得,应该向张先进普及一下常识了。他忽然像一个旅行者,缓慢地向对方讲述一个异域的故事。

  “艺术生确实和别的学生不一样。首先是他们的成长环境不一样,他们从小学习艺术,从启蒙开始,绝大多数是跟一个两个师傅学的,比如一个人学习钢琴或者绘画,一般都是只跟一两个师傅学习。这样,在他们眼里,除了父母就只有他们的师傅。其次是他们的学习环境不一样,他们从跟一个一个师傅学艺到大学群体学习,需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有一个磨合的过程。在这过程中,多数人适应了集体学习生活,有的人却适应不了,那就容易出问题。再次,一些艺术生深受家庭和社会影响,从小就被家庭父母过度投资,往往造成很多人向往优裕生活、互相攀比的心理,当物欲满足不了需求时,往往会选择走极端。还有,艺术生精神生活方面过于追求娱乐和刺激,许多人不太注意思想道德和文学方面的修养。久而久之,往往会形成追逐名利、爱慕虚荣、个人至上、自私自利的人格,在利益面前不是通过正当竞争来取得,而是喜欢通过互相倾轧恶斗、恃强凌弱、损人利己来获得。当然,他们也有一些好的特点,我就不想多说了,我只是想回答你提出的问题。”

  王三德说完,不由得用手使劲搓了一下苦脸。

  “这么说,你们真是太不容易了。甚至可以说,你们对学校的贡献太大了,但是很多人看不到。依我看,你们才是真正的幕后英雄啊。”张先进由衷地说。

  “英雄说不上,不过我们对学校的贡献是有的。比如说,我们每个学生一年学费就是一万二,是其他专业学生的几倍,一千个学生就是一千二百万,加上分出去的新闻学院,数字相当可观。但是,学校对我们的投入却和其他学院一个样,并没有按艺术教育的特殊情况给钱。这就是造成我们教学资源不足的一个主要方面。”王三德愈说愈大声,好像他对面坐着的是某个抓钱袋子的校领导。

  张先进显然已经不想再继续听他发牢骚,于是同情地说:“我平时总以为我们保卫处压力大,原来你们的压力更大啊。好吧,我们惺惺相惜吧。有什么情况,我再向你汇报。”

  张先进说着站了起来,王三德也跟着站起来,跟他握了握手。

  第二十二章

  这些天,几乎没有一件事可以让王三德开心一下的。唯一让他有点欣慰的是,经过他一番沟通协调,彭棋的进修申请通过了。彭棋高兴得要请他去小酌,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他们来到河堤路的一个酒吧,彭棋自作主张点了每人一份牛扒,外加一瓶澳洲红酒,两个人边吃边喝边聊起来。

  要论院龄,彭棋要早于王三德来到艺术学院。作为一名80后女老师,彭棋有比同龄人更多的曲折和坎坷。她是四川雅安人,早年本科和硕士均毕业于广州美院,本想在珠三角成家立业,然后把父母接到身边一起生活。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在校期间连续谈了三场恋爱均未成功,后来在一次聚会中,结识了在暨南大学进修的省电视台记者罗斯达,双方彼此印象感觉均好,两人迅速坠入爱河。

  然而,正如李商隐诗句所说的那样,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直到罗斯达进修期满,彭棋才从一场美梦中醒来,她爱的人要回单位了,他的家乡远在几百公里外的南城。罗斯达刚回到台里,正值单位旧房改造,已婚者会获得加分并得到更多面积,他嚅嗫着跟她商量能不能先领证后结婚,她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毕业后,为了爱情,她舍弃了广州,放弃了珠三角,随他来到陌生的南城。

  她的到来,并没有让这个新的小家庭感到幸福多久,她开始面临就业问题的困境。在后来的两年时间里,她先后被临时聘用到公司当文员,到报社做版面设计,到杂志社搞插图,到大学当辅导员。后来,女儿出生了,她又当了一段时间全职太太。之后,她通过考试进入艺术学院,成为一名真正意义的美术专业教师。

  王三德来到学院后,或多或少也知道了一些老师的经历,但是对于女老师他几乎是只知道个大概,一般不会刻意去深入了解她们的过去。因为对他来说,女同胞们的婚恋情感方面都属于禁区。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男人,老是去打听这些八卦传闻,会给人一种不厚道和为老不尊的印象。有时候,他甚至认为,多知道一些别人的秘密,只会给自己多带来一份负担。鉴于此,彭棋的过去他可以说是知之甚少,要不是她亲口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

  两人边聊边吃,不时还碰一下红酒杯,不知不觉间已喝去大半。彭棋显然平时不怎么喝酒,喝着喝着脸也红了,话也多了。

  “王书记,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我们学院的某些风气。”彭棋说。“有些人既不尊重别人,也不尊重自己。”

  “嗯,你具体说。”王三德手托下巴,紧盯着对方。

  “比如说,个别老师他们没有给学生留个好榜样,随意地在学生面前说别的老师坏话。这个是道德问题。”彭棋的声音渐高起来。

  王三德连忙用食指竖在嘴唇上,压低嗓门说:“你说得对。有的老师还不能正确对待学生,把自己带的学生无限抬高,对别人的学生无情打压。”

  “还有一个情况,爱拉帮结派,搞小圈子。”彭棋忽然捂嘴笑道:“书记,他们说你也有这个毛病哦!”

  王三德啊地一声:“你具体说。”

  “那我就直说啦,你们经常在一起吃吃喝喝,大家也有议论。”彭棋说完又反问说:“书记,说这些,你不会生气吧?”

  “不会。哪会呢!”王三德举起杯:“来,干一个,谢谢你提醒。”

  王三德觉得,不管是男是女,一旦喝了点酒一般都会讲真话,不设防,不掩饰,不装逼,露真情,讲实话,这种氛围真是太难得了。但是他又觉得,人与人之间,总不能都是等到喝了酒才可以揭开面具,才能进行心对心的交流,这样也太累了吧。

  喝完一瓶红酒之后,两个人都有些迷糊。借着去方便的机会,王三德悄悄把单结了。他问服务员为何这种红酒喝了感觉有些上头,服务员称,他们点的是正宗澳洲澳斯汀西拉红葡萄酒,酒精度高达14.5,当然酒劲大了。

  王三德和彭棋出了酒吧门,她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哎呀一声又返回去。不到半分钟她又踅回来,连连说:“书记,书记,不行,不行。”

  “什么不行啊?”王三德佯装问道。

  “你不能买单的。”彭棋有些气恼地说。“我请客你买单,你这样做不是不给我面子吗?”

  王三德生怕她真的生气,忙压低嗓子微笑道:“彭老师,我同意你的说法,可是我喝得比你多,我工资又比你高。再说了,我是先生,你是女士,怎么好意思让女士买单哩!”

  “不行啊,你这样……这样会让我心堵的。”彭棋不依不饶地说。

  “要不这样吧,你帮我约个e代驾吧。”王三德说。

  彭棋借酒劲拽着他的手,猛摇一下说:“不行,这次你请了,下次必须是我请。”

  “好吧,好吧。”王三德满口答应。

  冯光荣终于回来了。到市县去走了一趟,看样子有些疲惫不堪。他刚走进会议室,王三德就打趣说:“冯博,怎么样,这次下去开眼界了吧?”

  “嗨,眼界是开了,不过我可受不了,人到哪里喝到哪里,要是你去就合适了。校友们实在太热情了,他们真是把我们当成亲人一样。”冯光荣感慨地说。

  “这就是母校情结啊!”王三德感叹道:“许多人毕业都几十年了,无论走到哪里,心中的母校还是那么神圣,那么高大。”

  “看来,又触发你的诗情了。这十来天要是我都写成文章,那也是满满的感动呀。”冯光荣说。

  两人说话间,王善李志刚朱晓彤和杨丹青陆续进来了。他们各自坐到自己熟悉的位置,静候班子会开始。

  已经有两周没有开班子会了。这段时间以来,学院一般都是出什么事解决什么事,大都是王三德和分管领导临时商议,临时决定,临时解决。有时候,这种工作方式确实效率很高,减少了繁文缛节,也节省了时间。但是,对于像合作办培训班出现的棘手事,王三德纵使胆子再大也不敢擅自作主,他要等待大家一起讨论定夺。

  实际上,学院班子的每个人都知道,他们将面对一个困窘的问题,就是为什么这个合作办班会搞成现在这样的局面。于是,大家都把自己分管的事情,作了一番轻描淡写的通报。包括分管的王善,他也只是把这么大的事情点到为止,没有作过多的分析,他在等待院长书记的表态。

  大家花了不多的时间议了一下常规工作,然后根据王三德的建议,重点议一下办班出现的新情况和校庆筹备工作。

  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王善刚介绍完情况,李志刚就跳出来抢先发言。他毫不避讳地说:“对于办班这件事,我早就听说了,揽这个事就像是定时炸弹,总有一天会爆炸。为什么呢?我后来才听说,他们事前找了很多学院要合作,但没有一个学院敢接这个活。我认为,王善同志事前没有好好审查他们的资质,也就是说没有摸清情况,才导致我们草率地签了这个协议。签了协议以后,他作为具体分管的领导,也没有及时发现学生报不上名这个问题。因此,我认为,他应该负这个责任。”

  李志刚话音刚落,憋得满脸通红的王善马上就接住话头说:“李副院长说的情况并不完全符合事实,签订合作协议之前,我们拿到的材料并没有什么漏洞,我还亲自到了圣人公司去看过,他们确实跟好几个单位有合作关系,包括我们学校的三个学院。应该说,他们并没有什么问题。我搞不懂,你后来听说了圣人公司这个班有问题,为什么不跟大家说?这是负责任的态度吗?”

  冯光荣担心王善和李志刚顶嘴,会演变成一场对骂,便赶忙调和道:“你们两位先别互相指责嘛,至于问题出在哪里,谁该负什么责任,现在还不是讨论的时候。对吧?”

  “对,院长说得对。”王三德附和说:“目前我们要面对的是,如何应对已经发生的事情,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些孩子报上名,怎么做才能让这件事能够有一个比较好的处理办法。大家好好讨论一下吧。晓彤你说说。”

  “我觉得,这件事后果难料,搞不好可能会影响社会稳定。我觉得,现在光靠他们公司的力量去解决报名的问题,恐怕不行了。我们最好向学校汇报,通过继续教育学院这条路,向上级请求帮助解决。”朱晓彤说。

  “好。你们谁有没有关系,能否找一个路径直接向教育厅方面咨询一下?”王三德问。

  朱晓彤说:“我有个高中同学在市招生考试院,好像当个科长,我先跟他打听一下看看。”

  “请他出来吃个饭吧。”冯光荣说,“必要时书记出面。”

  王三德想说句什么话反驳一下冯光荣,却又改口说:“只要人家肯出来,我没问题。”

  有时候,他很看不惯冯光荣这种遇到事情就临阵退缩的态度,但他又不想公开揭他的底,以免造成大家难堪,甚至翻脸。学院内部发生的一些棘手事就不说了。比如,在喝公事酒这件事上,学院时常有客来访,有来自国内的,也有国外的,不管怎么样总要请人家吃喝一顿吧?一说要吃饭喝酒他就来一句“书记去吧”“我不喝酒”“我有事”之类,好像他这个书记就是一个酒桶似的。有时候和学校领导或职能部门搞点联谊什么的,他也总是坐在那里不肯喝酒,还到处用茶水敬人家酒,搞得大家很不尽兴。他甚至还对别人说:“我们三德书记能喝,酒量大。”他听了都想马上给他一拳。

  班子会最后形成了共识,就是这件事要马上报告学校。同时决定,让王善全力以赴跟圣人公司一起处理善后工作。

  去饭堂吃午饭的路上,韦永超悄悄跟王三德说:“书记,校庆办说要临时抽调我去协助工作。他们打电话给你了吗?”

  王三德瞥了一眼韦永超,皱眉说:“没有。你怎么知道他们要抽调你?”

  “噢,是新闻学院行政秘书告诉我的。”韦永超说,“其实,我也不想去,他们说老是加班。书记,如果他们打电话问你,你就拒绝了吧。”

  “你这小子,少来见风使舵这一套。”王三德吓唬道。“给不给你去,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韦永超晓得王三德是在吓唬自己,赶忙嬉皮笑脸地说:“书记,校庆办接待组想找一些能喝酒的人去,尤其是女的,还叫我们帮忙推荐呢。我觉得,要是要男的,我们学院喝酒人才就多了。”

  王三德不由得被韦永超逗笑了,说:“怪不得他们要抽调你,看来你是深藏不露吧?”

  “哪里,哪里,我喝酒不及书记一半。”韦永超拍马屁道。“书记,什么时候搞一次民间喝酒比赛吧,评出几个酒星。”

  “扯蛋,你脑子里怎么都是装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啊!你没学习中央八项规定吗?吃喝玩乐都是被明令禁止的。知道吗!”王三德严肃地说。

  “书记,我觉得八项规定主要是针对高级干部的吧,我们这种小老百姓管不到吧?”韦永超说。

  “不晓得哦,是党员就得小心点。以后少议论这种话题,知道吗!”王三德忽然迈开大步,率先走进饭堂大门。

  韦永超果然被抽调走了。下午刚上班,,校办主任兼校庆办主任郑龙生就打电话过来,以不容争辩的口吻对王三德说,搞好校庆是学校压倒一切的大事,希望艺术学院服从大局需要,支持学校工作。韦永超的借调函已经发出,借调时间是一个月。

  王三德只好表示无条件服从,这点大局观他还是有的。更何况,韦永超也不是他的私有财产。只是,身兼学院财务的韦永超一离开,报账又变成一件超困难的事情了。

  李纯一句话,把校庆晚会排演时媚气十足的唐诗诗女声独唱节目给拿掉了,换上了由学校老教工组成的一个大合唱。这本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唐诗诗不干了。

  唐诗诗几年前从省幼师调到西塘大学,据说是有一个省级老同志暗中为她打的招呼。她之前毕业于南城艺术学院,后来又读了在职硕士。拿到硕士生毕业证后,她就觉得幼师已不是她要呆的地方。凭着几个演唱比赛优秀奖证书,又得到贵人的暗中帮助,使她能够如愿成了一名大学声乐教师。就演唱水平而言,唐诗诗和谷娇娇杨云飞等女声相比,她应该略胜他人一筹。另外,她也比其他声乐女老师年轻,多了几分姿色。按理说,给她进入晚会独唱名单,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然而,李纯为什么要拿掉她,只能从其他方面去探究了。

  获知自己的独唱节目被拿下来的消息后,唐诗诗并没有直接去找李纯,而是带着杨延高直奔王三德的办公室。

  王三德也是听了唐诗诗的诉说之后,才知道她的节目被拿掉的。他之前只是感觉她的演唱姿态有点别扭,唱风有些偏俗,唱功服装等其他方面似乎没有问题。唐诗诗是一个相当自信的人,见到王三德她并没有大吵大闹,而是请教他,如何能够改变李纯的决定。

  杨延高帮腔道:“书记,李纯书记那里我已经找过他两次了,他压根就没有听进去。”

  王三德反问说:“那你为什么不带诗诗直接去找他呢?”

  “诗诗说,书记你办法多,先来请教你。”杨延高说。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又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原因要换这个节目。你是导演,你应该知道原因。”王三德说。

  “我真的不知道原因。”杨延高现出一脸哭相。“书记,你是搞政治的,你说,李书记是不是因为什么政治原因换节目呢?”

  “是啊,书记。可是,我那个节目能有什么问题呢?我唱的可是原生态民歌啊!”唐诗诗说。

  王三德沉思片刻,忽然作恍然大悟状:“哎呀,你们不说我还忘了,李书记他分管老干处,难怪他心里还装着那帮老教工呢!让老教工参加校庆晚会演出,这也是政治啊!”

  “书记,我虽说不是共产党员,可我也是一个民主党派成员啊。不讲别的,你们既然讲政治,那也要好好对待我们呀!”唐诗诗说。

  王三德半信半疑地盯住唐诗诗问:“你什么时候加入民主党派了?我怎么不知道?”

  “书记,你真是糊涂了吧?去年七月初,你带队去四川重庆高校考察,我打电话给你签字,你说让冯院长签行了,冯院长就代你签了。”唐诗诗说。

  王三德顿悟地啊了一声,问:“你入的什么党?”

  “九三学社呗。我们可是你们的亲密友党啊!”唐诗诗得意地说。

  “是,是。小唐啊,我有一个纯技术问题啊,你为什么在唱那首原生态歌的时候,身体要那样扭来扭去呢?你不觉得俗气吗?”王三德问道。

  唐诗诗听了立马警觉起来,诧异地说:“书记,你是这么看我的演唱的么?”

  王三德点点头。

  唐诗诗若有所思地望着杨延高,又对王三德说:“书记,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我参加了一个东盟艺术培训班,有一位泰国歌唱家给我们讲课,她说在演唱地方民歌的时候,同时配上一些少数民族的肢体语言,这样可以更丰富歌曲的内涵。所以,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探索一种新的演唱路子,尝试一种新的风格。下一次去泰国孔子学院演出,我就不愁节目了。”

  “噢,我明白了。艺术需要不断探索,不断创新,这个没有问题。问题是,如果在没有被观众接受的情况下,在一个万众瞩目的庆典晚会上,你把自己的艺术实验拿出来展现,那就简直是冒险了。而且,你的这个观众不是一般的观众,而是李纯。你说呢?”王三德说。

  “书记,这个也不是我故意的。一审,二审都通过了,为什么三审时就通不过呢?太郁闷了。”唐诗诗沮丧地说。

  “我想,可能是这样,第一,你的节目刚好和那个原生态小组唱重叠了。第二,或许领导出于政治上的考虑,一定要上一个老同志的节目。第三,你的那个模仿学习泰国老师的节目,演出风格和晚会要求有出入。所以,就把你那个撤下来了。”王三德语气柔和地分析道。

  “书记,我好委屈哦!”唐诗诗娇嗔地望着他,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啊?”

  王三德微笑说:“这句话好像是一首歌名吧?”

  “对,林志颖第三张专辑里的主打歌。”杨延高答道。

  王三德将目光转向杨延高,以商量的口吻说:“杨主任,我看这件事我们就不要去为难领导了。我总觉得,那几个女学生的小组唱欠缺了点味道,你看可不可以这样,把小唐老师加进去当领唱,行吗?”

  “这个应该可以,让我想一下。不过,这个事得向李书记汇报,他同意才行啊!”杨延高口气也显得松动了。

  “好,李书记那里我负责去疏通。”王三德兴奋地说。“这样,小唐你在晚会也有两个节目了。一个领唱,一个晚会主题歌合唱。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唐诗诗噘嘴说。

  第二十三章

  “岂有此理!”冯光荣气呼呼地走进王三德的办公室。

  王三德吃了一惊:“什么情况啊?”

  “刘晓东刚刚打电话给我,说今年的招生报名费分成,学校还要再拿走我们5个百分点,只剩下25了,我们怎么活啊?”冯光荣坐到沙发上,生气地说:“书记,我真的想辞职了。”

  王三德心一沉,赶忙安抚说:“冯博,稍安毋躁,稍安毋躁。这个刘晓东,他没说理由吗?”

  “他说是学校今年校庆资金缺口大,大家都要勒紧裤带过日子。”冯光荣阴沉着脸说。“我问他,是谁出的馊主意?他没说。”

  “还有谁呀,肯定是孙副校长。”王三德说。

  他话音刚落,门口忽然站着一个人,大声笑说:“哈哈,原来你们在议论鄙人啊!”

  两人一看是孙中华,一时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静止片刻后,王三德才站起身,赔笑道:“呵呵,原来是孙校长大驾光临,请坐,请坐。我们刚才是在议论一点财务的事情。”

  “哦,我今天来找你们也是财务的事呢!”孙中华装傻地说。

  冯光荣显然没有王三德变脸快,一个人僵直地站着,皮笑肉不笑地说:“好,好啊。”他两眼却望着孙中华和他身后的两个人。

  孙中华毕竟是个善于掌控局面的人,一屁股就坐到了冯光荣旁边的沙发上,顺手把冯光荣拽到身边坐下。人事处长朱侃和他的手下坐到另一张沙发上。

  “是这样,王书记,冯院长,我们来艺术学院主要是做一个调研,学校这个月就要启动绩效工资方案,下学期开始全面实行绩效工资。一旦实施绩效工资制,活的那部分工资分配权要下放到各学院,因此,每个学院要有一套相应的绩效考核方案,方案将涉及教学、科研、党建、学工、实验室管理等各方面的考核。我们特别想听一下,艺术学院有什么样的特殊性,需要我们在制定政策方面给予重视。”孙中华说着看了一下朱侃。

  朱侃接着说:“我们准备做一个指导性的意见,目的是让各学院在做自己方案的时候能够参考借鉴。”

  王三德和冯光荣听毕,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学校的部分财权终于下放了,这是很多二级学院一直期盼的事情。不过对于艺术学院来说,未必是一剂好的药方。这几年,大家为了课时量和教学科研奖励的事一直争吵不休,一旦这些东西都要兑换成真金白银,恐怕更是难以安宁了。

  冯光荣知道,实行绩效工资的挑子必定会落到自己肩头上,于是率先把困难和问题都提了出来。他告诉孙中华和朱侃,艺术学院有音乐、舞蹈、美术、环境艺术设计和视觉传达设计等五个专业七个方向。有的专业有的课程是一对一的教学,有的是大课堂教学;有的专业有明晰的各级政府奖项,有的则是民间组织评奖,标准不一;学院主要是培养技能型人才,实践性教学活动比重大,需要有不同的专业标准;教师普遍学历和职称偏低,科研能力较差,希望学校考虑降低科研论文著作积分。这就是艺术学院的特殊情况。

  王三德始料不到,平时不太愿意出头露面、办事拖泥带水的冯光荣,在这个问题上却说得有板有眼,点点到位。他已没有太多的问题可以补充,只是强调艺术学院在西塘大学的特殊性,如果忽略了可能会出问题。此外,他建议党建学工就业方面的评分一定要广泛征求意见,避免失衡。

  把孙中华送出办公楼时,王三德和冯光荣趁机把他扯到一边,顺便说了招生报名费分成的事。

  孙中华听了,表情立刻凝重起来,叹气说:“这事情是学校班子会定下来的,今年学校搞大庆,要办很多项大事,太缺钱了。不只是你们这个报名费,几乎所有的支出都被压缩了,有的甚至压缩几十个点哩。大家还是一起勒紧裤带吧。”

  “校长,别人是胖子拿走他几斤油也没什么,我们都已经是皮包骨了,还要刮走骨头,这不合理啊!”冯光荣说。

  孙中华担心一时摆脱不了两人的纠缠,赶忙换了副脸色说:“要不这样,你们赶紧打个报告,说明和强调你们的特殊情况,我负责提交班子再议一下。好吧!”

  话已至此,两个人都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让孙中华走了。

  王三德明白,一旦说到人或者钱的问题,孙中华都会有许多充分的理由让对方绝望,这件事基本到此为止。他看了一眼神情沮丧的冯光荣,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怜悯。

  “这个老狐狸。”冯光荣眺望孙中华远去的背影,嘴里喃喃地说。

  “冯博,你说什么啊?”王三德明知故问。

  “什么也没说。”冯光荣叹口气说:“书记,现在做事情怎么这么难啊!”

  “要是不难,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呀!大有大的难处,还是换位思考吧,人家大领导也不容易。”王三德说。

  “得,你这话顺耳,好听。”冯光荣讽刺道。

  两天后,学校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冯光荣带回来一份《西塘大学绩效工资实施方案》。按要求,学院要立即成立领导小组,尽快拿出自己的《绩效工资实施办法》。实行绩效工资制度已经刻不容缓。大家都不敢怠慢,赶紧商议如何贯彻落实。然而,在讨论具体人选时,冯光荣却死活不愿当领导小组组长。他声称,学院党委是政治核心,绩效工资牵涉面广,书记一定要负总责。而王三德则强调,二级学院的行政教学管理工作以院长为主,绩效工资也应该是院长挂帅。看见两人争执不下,王善提出大家举手表决,结果只有冯光荣一个人同意由王三德担任组长,其他人都一致同意冯光荣领衔。

  “唉,民主有时候也是很不公平的。”面对结果,冯光荣解嘲地说。

  轮到讨论谁担任领导办公室主任时,杨丹青也强烈提出,行政秘书被抽调了,自己事务太多,不能再干这个活。不过,似乎所有的人都明白,干这活也非她莫属。于是,当冯光荣笑说是不是也要大家举手表决时,王三德赶忙制止了。他不想再看这种闹剧。杨丹青自己想想也不好再推脱了。

  杨丹青干事情有个特点,但凡什么事领导感觉很难办,很烫手,她都要先推脱一下,尽可能让大家都觉得非她不可,最后她才勉强接受。不过,一旦她肯接手,事情很快就能做好。一些领导开始都不大习惯她这种作派,都以为她故意推脱不想干活,甚至以为她矫情或者故意为难人,其实都不是。

  杨丹青对于艺术学院的了解,有的方面甚于书记院长,她不仅熟悉每个教职工的简历,写东西也是个快枪手。三天后,一份《绩效工资实施办法》初稿就新鲜出炉,并分别发送给各位领导小组成员。待大家进一步修改后,再发到全体教职工手上讨论。这个方案牵涉到每一个人的利益,冯光荣要求大家反复酝酿,多次修改,最后要获得三分之二的教职工表决同意,才可以实行。

  要搞绩效工资的消息首先在QQ群里炸开了。那些被封杀过的活跃分子还是首先忍不住,率先跳了出来。

  吕树认为,绩效工资的关键因素是绩效考核,最终只会对高职称高学历的人有利,“双低”人员想要多拿钱,只有拼命地去上课,多挣课时量。在他看来,这种做法只会造成新的不公平,导致贫富不均。因此,他反对搞绩效工资。

  杨云飞觉得,音乐专业教学有极强的特殊性,而学院领导没有一个是搞音乐的。倘若在制定考核指标时出现不合理的情况,她会随时投反对票。

  潘委员平时都不爱怎么出头,这次也出来凑热闹了。他认为,领导小组成员里边没有专业教师正高职称代表,怎么能体现教授治校?

  总而言之,不到一个小时,各种反对质疑声音便迅速占据了QQ群。王三德不得不出来,对一些言论进行驳斥:“各位老师,绩效工资方案目前只是初稿,还在征求领导小组成员意见阶段,下一步将反复多次地征求每一位教职工的意见。还没有看到正式文本之前,恳请大家不要妄加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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