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的铁锈（二）

　　两个人一唱一和，说得我们没辙，想尽孝都不知道从哪里入手了。

　　后来，单位分给了我一套福利房。张结实给我送很多东西。铁凳子、铁桶、铁餐桌、铁花架、铁线衣架、铁衣撑、铁锅头。铁餐桌上，摆着我买的青花瓷饭碗，我笑说：爸，你就差没送我铁饭碗了。

　　他说：爸没本事，你们都争气，工作都自己找的。

　　吃完晚饭，父亲抢着洗碗。人老了，喜欢唠叨，看见厨房的管道，他忍不住又说：怎么都是塑料的，以前的铁水管多好，多结实。我说：这种管材是高科技的，现在的水管都不要铁的了。父亲说：还是铁的好。

　　父亲回去了。

　　我要做的事情是，把他送给我的铁凳子铁桶铁餐桌等挪到我一间闲置的房间。我不喜欢这些笨重的家具。我不会告诉老父亲，我铺的那些抛釉瓷砖一百多元一片，那些铁家伙会划坏我的地板的。我喜欢欧式地中海风格的家具。这些带着工厂气息的蠢笨的东西不是我喜欢的，但是我知道父亲用了一辆皮卡车专门拉来。我不能拒绝，我不敢卖掉，也不敢扔弃。我放在另外一间房，闲置着，算是供着吧，也算是一种孝吧。

　　很多东西不说也过去了。供着一段情怀吧。

　　某天，我问我哥哥；你还记得咱爸有段时间特爱看报纸吗？

　　我哥说：看什么狗屁报纸，是看约会的纸条。

　　我大吃一惊，我说：你知道的啊。

　　我哥抓抓头说：那时候我在和小樱递纸条嘛。爸的纸条就是够气派，一大版。不愧是我爸。

　　我说：你没想过告诉妈啊。

　　我哥说：他们会更加吵架的，你不觉得那几年是我们家日子比较安宁的时候吗？老爸好像是从那时候开始脾气变好的。就是不说，时间也把一切解决了。就像我们瞒着老爸，不用他的铁制品，日子好像也很安宁。

　　张大壮说：人一辈子有一段时间总得迷恋一样东西。就像那时候我恋着小樱。

　　阳光下我看见老父亲在阳台那里，把一根粗大的铁柱慢慢地剥离掉外面那层锈，最后只剩下摇摇欲坠的一根铁线，一地的铁锈，像极了我们的人生。

　　梁志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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