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吹翻舊事跡

　　昨日秋光亦好，動了念頭，午後往福州路去。

　　新秋裡，城中幾條大馬路上，人車熙攘，曾是文人街的福州路，大抵亦如此而已。在藝術書店，淘了《集孫過庭書唐詩》小冊。出門，轉入隔壁一家文化用品店，見印石所陳，化三十五元淘了一方青田藍釘，甚是歡喜。

　　回走至山西路，順便進了一家相熟小店，見店堂入門處，地上置一籮雜石。店主曰，因為新章料來了放不下，這些舊貨特價處理了。聞之，遂彎腰在油膩中挑了八方，大小不一，皆獅首鈕，付二百元，包貨。店主道，何不再挑幾方？曰，遣興而已，夠了。

　　電話來。友人潘說，已到世紀廣場金鐘露天咖啡館。聚敘。

　　北行至接漢口路處，路邊報亭購當天「東早」，純為閱《上海書評》而已。一陣風來，腳下地攤處吹開一張紙來，煞是眼熟。俯身細察，竟是《書法刻印活頁作品選》（1、2），小十六開折頁四版，上海書畫出版社出版，亦有書號，定價：零點零六元。

　　何以眼熟？實三十多年前亦曾藏過耶。兩舊紙片上所發表作品者，書法有老先生顧廷龍、王亇簃、承名世、高式熊、張成之等，當時風頭正健的張森、吳建賢、王偉平、周慧珺、沃興華、徐雲叔、瞿志豪、牛福生等；篆刻有單曉天、應小庵，顧振樂、當時中青年人物有張用博、韓天衡、陶經新、劉一聞、黃煥忠、李文駿、徐志偉等。

　　《書法刻印活頁作品選》（1）所書所刻內容皆為當時人民日報所發表之《偉大的歷史性勝利》社論語，慶祝黨中央粉碎「四人幫」，華國鋒出任中共中央主席、軍委主席。《作品選》（2）則以紀念魯迅為主題，有書刻魯迅詩和筆名等。

　　這兩份正規出版物發行，從內容和篆刻以簡體字入印上可以斷定，大抵在一九七六年底或一九七七年初時。讀這樣兩份舊紙片，可以發現海上書法、篆刻的一個縮影。如今已成海上書法篆刻界大佬的周慧珺、韓天衡、劉一聞、張森、沃興華、王偉平等人近四十年前的作品，已與當年不可同日而語，當年還見生嫩，如今各見老健，所謂「人書俱老」眞不謬矣。

　　遂花五元錢，將兩張舊紙片買下，聊備考也。

　　咖啡喝過，夕輝斜照。與友登樓小食畢。向西，一路散步消食。過鳳陽路，路邊卡車有舊籍《論語譯註》（楊伯峻註）、《陶淵明集》、《魏晉南北朝詩選》、《謝靈運詩選》等，撿而翻閱。舊書者乃一年輕女子所收來，言，五元一本。潘君對之，十元算了。復得此四本五十年前版舊書。

　　歸而翻閱，發現《謝靈運詩選》（一九五七年上海古典文學出版社出版），封面題字者竟是潘君先祖——現代著名詩人學者書法家潘伯鷹先生，亦是冥冥之中的緣分吧。

　　秋夜寂寥，風來吹到舊事跡，也是人間雅事耶？不得而知。

　　朱來扣

　　又名令野，号潛堂。资深艺术评论家，诗人，擅中国书画篆刻。现为上海书画院签约画师、《海上印社》责任编辑。著有《谁在谈艺术—令野艺术评论集》（上海书店出版社二〇一五年八月第一版）、先锋诗集《蕪弦詩稿》（华语文学二〇一五年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