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科大战小结局：资本完爆情怀？

　　为什么说是“万科大战”而不是“宝万大战”了？原因很简单，以王石为代表的万科管理层已经从以前单挑宝能系，变成“惹翻”了几乎所有股东，已然演变成管理层与股东层全面对峙、情怀和资本的较量。

　　笔者在《新智囊》的《宝万大战对中国企业的影响》中一方面点评了王石与“野蛮人”的抗争，同时也暗示了王石的悲情结局。结果这场大戏的演绎走向真的沿着民众的意志走下去了。就像互联网＋的一个重要特征是观众可以参与产业链各环节一样，观众们在现实中已经走进了万科这场大片的编剧制作中，且观众的情绪确实影响了万科大戏的结局。这次为什么说是“万科大战”而不是“宝万大战”了？原因很简单，以王石为代表的万科管理层已经从以前单挑宝能系，变成“惹翻”了几乎所有股东。不仅是那些“野蛮人”的新晋股东，还包括以前的“恩师”股东华润集团，甚至还包括部分中小股东。已然演变成管理层与股东层全面对峙。为什么说小结局呢？一是客观上也没结束，虽然王石这次是厄运难逃，可是没了王石的万科会怎么样，可能还有很多好戏在后面。笔者不排除对这场大片写“第三季”；二是我们从主观上也不希望王石就此退出历史舞台。没准若干年后，再演一出“乔布斯式”的英雄回归董事会也不好说。

　　对待此番大战，人们的关注度仍然是居高不下。但还是发生了一些微妙变化，除了部分人继续幸灾乐祸与冷嘲热讽外，更多的精英阶层开始站出来表态，从更理性的角度看待王石，看待万科，也客观地看待资本。

　　首先是最具代表性的万科独立董事华生站出来“仗义执言”，明确表态“不支持大股东”。他认为：“华润方面与宝能有这么多接触密谈，被指存在关联和交易，是否已经涉嫌形成关联和一致行动人关系？”还指出：“倘若真的如此，在未披露关联关系的情况下，华润方面与宝能对万科的股票你增我持，或已涉嫌违法违规，可以被要求投诉调查。双方所持股份在调查清楚和做出处理之前，可以申请临时冻结其表决权。”

　　当当网CEO李国庆忍不住要为王石说几句：1.王董事长对股东有好恶且表达出来，不等于对资本不尊重。2.王对宝能老板价值蔑视不等于王对民营资本不尊重。自然王希望国企做万科第一大股东，是万科权宜之计，不等于对国有资本献媚。3.西方体制，董事长就是半退休，但王还在东西方为万科做形象代言，年1000万收入不高。4.王和田是他们私事，由此我也没看出王的私德有问题，但大众对此很反感，对万科是负面，可王石及团队当年为改制大局牺牲了股权，我们就不要再要求半退休的老人再次牺牲爱情。5.此次处理大股东关系的技巧太差了。

　　锤子科技CEO罗永浩评论说：王石是中国最优秀的企业家之一；万科是中国最好的房地产公司，没有之一。王石作为万科的缔造者，当年不得已放弃股份，是时代的悲剧。他被打败了？也许吧，谁知道呢，但“他只是个打工仔”。

　　财经作家吴晓波认为，现在华润和宝能联手发动的这场“驱王运动”，是中国企业史上的一个悲剧。因为在这次事件中看不到任何的进步、负责有关的行动，就是一次赤裸裸的掠夺。他对万科具有很高的评价，同时对万科这次的清理表示质疑，他说：“万科无疑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在公司治理层面上最为健康和阳光的企业之一，过去几年王石本人和郁亮团队在公司经营业绩方面并没有出现大的失误或值得指摘的违规行为。那么大股东动用这样的权力对经理人阶层进行全面的清理，这在全球公司史上都是非常罕见的事情，一定会被记录到中国企业史里。”吴晓波还认为，它的结果可以想见，一定是对万科现有的公司治理和业务模式的巨大损失，会造成大量的人才流失，会彻底败坏万科的文化。

　　前《第一财经日报》总编辑秦朔认为，王石不愿连累别人，是一个人在打。同时，王石是中国房地产行业的精神之王，他是永远不会“出局”的。他表明：如果之前还有人怀疑宝能系是不是恶意收购，那这次罢免董事的行为无疑是昭然若揭了。这是一次打着改善公司治理的旗号，实际上劣币驱逐良币的挑衅，我相信这种做法不会得逞。如果这都能得逞，那中国市场经济、商业秩序这几十年的建设，算是白搞了。华润给人的印象，是要花最小的力气，维持第一大股东地位，又没什么战略。万科今天的危机，华润难辞其咎。

　　德科地产频道合伙人刘德科认为，对于王石来说，输掉这场战争，是一种解脱。“他曾经创造的那个万科，一度是中国企业治理的范本。”刘德科认为，万科这个范本之所以为范本，是因为它竟然可以没有老板，董事长充分放权游山玩水照样蓬勃发展，持续而大胆地起用年轻人，企业内部没有沾亲带故的人情关系，制度阳光透明，不行贿……这一切，恐怕没有哪家中国企业敢说做得比万科更高。

　　优客工场毛大庆说：这个社会要进步，必须学会“不以成败论英雄”。没有永恒的正确，没有永恒的英雄，只有永存的精神。王石不是完人，也有不少缺点（谁又没有缺点），可是，王石在中国企业家里就是一座山峰！

　　华远地产董事长任志强说：我不了解宝能，但我了解华润。当年宁总在处理华润集团与华远集团的股权之争时，能用高于当时市场股票的价格，合理安排了华远集团股权的退出和小股东要约收购的问题。也一定能找到合理处理万科之中的股权冲突问题的办法。

　　融创中国董事长孙宏斌说：万科的管理团队是个优秀的管理团队，我们要做100亿元的时候王石觉得不可能，这些年我们坚持周转的时候，万科每月有关于顺驰的一份报告，他们学我都能做得这么好，我觉得万科有个特别好的管理团队。我想给姚老板带话，这就是个买卖，别较劲，万科也别较劲。建议坐下来谈谈，双方不可能都满意，但可以相互做出一些妥协。

　　中国财政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贾康说：“我个人认为，我们是一个法制社会，一定要产权清晰。股份制中，决策权在于股东，而王石或许基于自己高尚的情怀和愿望，关键环节不愿过多持股，这导致其在自己精心创建公司的控制权上，没有得到支持。”“王石当然是典型的企业家精神，只是在某些认知上存在欠缺。”“我们在这个事件中应该更多地吸取积极因素”，贾康认为，该事件无论是对制度建设，对企业家作用，还是大家普遍关心的内部人控制都应吸取积极因素。“当然内部人控制也并不是绝对不好，万科曾经在内部人控制下，走出一段非常辉煌的发展，但现在突然发现不可持续，而我们需要的是，不可持续之后所带给我们的启示，应该被充分总结出来。”他继续说：十几年了，每次在中欧课堂讲到万科的案例时，我都是这样说的：全世界最“复杂”的市场在中国，全中国最“复杂”的市场在房地产业。偏偏在这个房地产业，做到第一的，是万科这样一家提倡简单、透明、直接的现代职业文化的公司。这件事情，你越是细想，就越是对中国的未来，多一份信心。在这个体量巨大，意义深远的事实面前，任何基于仇富、仇名、仇西、性妒忌等琐屑心理对个人的攻击、奚落和调侃，几乎都是经不起最基本的逻辑与历史分析的毫无意义的口水和泡沫。

　　引用这么多大佬们的评论，并不是说他们讲话了就可以定调了。笔者的感慨在于：在舆论几乎一边倒之时，这些大佬们敢于站出来直言，充分体现了知识分子的风范，让我们看到了中国的希望。另外，笔者并不想就着大佬们的话题延伸下去，而是想提出一些更为重大的问题来供人们思考，来讨论。我觉得这比纠结于“王石是否该给资本认错？”“王石是否该出局？”“王石是否只拿钱不干活？”“王石是否只顾爬山泡小女友？”这些话题层次更高一些。笔者想提出下面几个问题：“资本罢免管理层在法理上没有问题，可是资本做出的决策对社会就一定是正确的吗？”“万科的优质资产不是那堆房子和现金，而是优秀的团队与优秀的企业文化。把一手打造团队与文化的王石拿掉，万科还是那个万科吗？”“王石肯定不是完人，但毕竟是他探索了一条民营企业从治理结构到科学管理的创新路子，在中国企业发展史中事实上形成了一座丰碑。对这样的企业家应该给予何种历史评价？”

　　关于第一个问题，我们可以借用并购的案例来分析一下。并购是典型的以资本的力量“用优质资产消化不良资产”，从资本角度看这是一个“优胜劣汰”的过程，我们也相信多数情况是这样。可是在这个“大旗”下，我们也看到很多“有底蕴”“有内涵”“有文化”“有特色”的企业被“商业上成功”的企业吞并了。像保时捷、兰博基尼、宾利、布加迪、奥迪这些品牌都归到了大众旗下；像捷豹、路虎、林肯等都收在了福特的帐下；瑞典的“大家闺秀”沃尔沃被中国农民“吉利”抢婚扛走了；当年美国老牌IT技术企业戴克（DEC）被暴发户康柏（Compaq）收购了；PC的老祖宗IBMPC被“搬箱子”的联想收编了；这些并购是好事，还是坏事？从资本角度看，并购后垄断度高了，运作效率高了，成本低了，利润高了；可是另一面带来的是“多样性”没了，“文化范”没了，原有品牌的“内涵”与“底蕴”也没了。甚至有些并购的结果是除了把原品牌的市场拿过来以外，其他的一概消失了。这样的结果是好是坏？大家可以自己思考。有些著名企业没有发生兼并，可是在资本（股东）的压力下，自己出问题了。曾经以“丰田生产方式-Toyota Production System”著称于世的丰田汽车出现了严重质量事故，全球招回1300万辆汽车；曾经宣称“不发生事故，不造成人员伤害，不破坏环境”的英国石油公司在墨西哥湾出现了严重漏油事故；曾经在核心理念里写明“对所有使用我们的产品和接受我们服务的人负责”的强生药业出了药品伤害事故。是什么原因使得这些百年老店改变了自己的初衷？不得不说就是资本（股东）方的要求，在巨大的商业压力下被扭曲了。丰田董事长在美国参议院听证会上坦诚：我们原来的经营理念是“安全、质量、利润”，在市场竞争的压力下，我们的理念顺序被颠倒过来了。这些例子无一不是说明：资本是要看短期利益。在利益和情怀面前，资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有句话是说：钱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东西。意思是说资本是最聪明的，总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可是别忘了马克思还有一句话：“如果资本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敢保证到处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基于这些案例与名人名言，关于第一个问题相信大家会有自己的答案。

　　第二个问题与第三个问题比较接近，我们可以一并分析。在笔者十多年的管理咨询经历中，一直是把万科作为标杆企业来研究的，也把王石归为优秀企业家之列。我对“优秀企业家”的要求是很苛刻的，数目也非常少，十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可是在去年“宝万大战”开打后，社会舆论一边倒地“贬王”，什么“登山泡妞丢了江山”云云，使我对万科和王石的评论多少有了些忌惮。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想越不对。到了这轮“万科董事会大战”，虽然舆论越来越“倒王”，可我对王石与万科的感觉又回归到了原来，越来越觉得应该更客观地看待万科与王石，也平静地看待资本方的举动。对于此次资本方动手罢免王石等全体董监会成员，觉得很正常，没有什么意外，因为这是迟早的事。只是觉得之后的事是值得研究的。我们知道资本是讲利益不讲情怀的。我们就从利益上讲：股东买万科股份，是不是看重的是万科这块优良资产？是不是希望它能像以前一样持续赢利？可是如果去掉以王石为代表的管理层，谁能保证万科还会继续赢利？万科总裁郁亮已经表明了他的担心。面对宝能系的试图一锅端的“逼宫”，郁亮表示，尊重每个股东拥有的权益，这是他们的选择，近期董事会将讨论相关议案。但他同时坦言，罢免万科所有的董事及监事，确实会对万科造成非常大的困扰：“去年，万科员工队伍开始出现不稳定，我们尽可能维持，没有对业绩造成影响。但到上个礼拜，罢免议案提出后，我们部分已经签约和销售的项目面临解约风险，银行对万科的信用评级慎重考虑，合作方调整商务条款，猎头开始打我们员工的主意。管理团队会尽力维持，但是今天我们也感到有心无力。”笔者认为，郁亮说的这些还只是表面现象，真正的损失还远不止这些。就像前面提问所说的：万科的优质资产不是那堆房子和现金，而是优秀的团队与优秀的企业文化。没了这些，万科的持续发展必将严重受阻！我们可以预想：王石与新晋股东的根本性分歧会发生在价值观与经营理念上面。这点不会拐弯的王石在第一次见姚老板时已表露无遗，这是王石不屑与这位新股东共事的根本原因，也是姚老板痛起杀心的源头。王石把万科的持续发展之道归结于“对人永远的尊重，追求公平的回报，开放透明的体制”，并设定了价值底线为“不行贿，不受贿，利润超过25%不做。”这些价值观我们可以想象姚老板是绝对不可能认同的。将来董事会与管理层大换血后，原来的价值观与经营理念一定会被推翻，万科显然不会再是原来的万科。资本所希望的持续赢利到哪去找呢？

　　再说对王石的评价。王石肯定不是完人，有很多缺点。笔者认为：王石最大的缺点是太善良了，也太乐观了。把什么事都想得过于简单。比如，他基于对中国改革开放的信心，对国有企业的信任，过早地放弃了自己的股权。另外为人也太直，不太懂“政治”，也不懂人情世故。这些缺点使他在遇到险恶环境时不知如何应对，甚至对资本的看法也显得幼稚可笑。我觉得这是王石最大的软肋，他吃的所有亏都源于此。至于他拿了多少薪酬，去爬山，去留学，去交女朋友都不值一提。笔者只想说一句：如果中国企业的董事长都能像王石一样爬着山，留着学，交着女朋友，就能把公司治理得井井有条，那我宁可多一点这样的企业家！一个重要前提是：王石做到了一个董事长最应该做的事，这件事做好了，他有资格拿薪酬，有资格去爬山，有资格留学，有资格交女朋友。这使我想到了一个案例：一个金融担保公司请我做咨询，董事长一直问我一个问题，他说李博士，你能告诉我作为一个董事长每天到底应该做什么吗？我了解他问这问题的背景：他对每天进门前台女生站起来喊“董事长好”有不同看法，还对每天员工在电脑上聊天玩游戏有看法。但是有点郁闷到底应该直接管呢，还是不管呢？……我的纠结之处是直说呢，还是绕弯子说呢？很显然，如果直截了当告诉他作为董事长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他的自尊心会大受损伤，也一定会对他多年来所坚守的那些价值观产生强烈的冲击。我真想掏心窝地说这样一句话：如果你作为董事长通过梳理出的核心理念，并能使得核心理念指导下的制度落地，让员工按照你期望的那个结果去做，这就是老板最应该做的。可是我敢保证中国企业老板至少95%做不到这个份上。他们肯定会每天事无巨细地钻到每个细节里，把自己忙到要死为止。但是以王石为代表的优秀企业家做到了。我不知道像王石这样优秀企业家有什么可以被指责的？如果这样的企业家精神不但得不到弘扬，还不公平地被谴责，被踢出董事会，那中国的改革开放是进步，还是倒退？中国民营企业的治理之路应该向何处去？……我们真的不愿意再想下去。最后我只想说一句：万科大战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我们只能祈祷万科尽量走好点吧。希望在我的“第三季”里面万科有个尽可能好的结局。也希望王石走好今后的路，中国企业发展史上不会缺了您这一笔！

　　◎李方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