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业人与转基因

　　这是一场没有结论的争论。

　　“挺转”与“反转”，针锋相对，各执一词，鏖战多年，闹闹哄哄。科研工作者，公共知识分子，媒体人，食品专家，纷纷卷入论战。而观战的公众不明就里，心有戚戚焉。

　　转基因育种技术被认为是现代农业史上最具战略意义的作物技术，堪比核武器、航天技术。对该技术的探索起源于上世纪70年代初，经历十几年的研究试验之后，转基因技术90年代中期开始进入商业化阶段。随之而来，转基因食品安全、转基因作物对环境的影响、粮食安全成为“挺转”与“反转”争论的焦点，至今双方都未能提供结论性的权威论据。

　　事实上转基因产业化已是大势所趋。面对转基因是神还是魔的论战，种业人更加关心，它将会给中国种业带来什么？

　　我国转基因作物及食品研究起步较晚，一旦突破产业化，种子行业首当其冲。除了关注转基因产品开发，分子标记、单倍体育种等技术手段对商业化育种体系的建立也极其关键。发达国家所走过的路，对于中国种业有何启示？国家投入260亿用于转基因研究，12家大型企业联合建立分子育种平台。只是，要掌握转基因技术话语权，尚需时日。

　　面对转基因，中国种业只有应战，从理性中提升底气。

　　转基因N种态度

　　群体特征明显，观点冲突与割裂源于不同的利益诉求

　　挺转or反转？信服or恐惧？

　　关于转基因的争论在中国已有十余年，近年来，转基因话题逐步进入公众视野，不少人对转基因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大。反对，怀疑，中立，支持，彷徨，恐惧……如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不同的人对转基因的态度也并不一致。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围观“反转”和“挺转”，观点的割裂背后有着不一样的利益诉求。而公众在观战这场争论时，试图寻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最终却发现是徒劳的。

　　反转派：非专业人士占主导

　　“公知、真相、安全”是反转群体的共有标签。

　　崔永元，前“央视名嘴”、崔永元公益基金发起人、中国传媒大学老师，现在又有了一个新的标签，反转派。

　　不过，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反转派，“转基因技术我不反对，任何技术都是可以研究的，关键它是怎么利用的，我反对的是转基因技术食品化，尤其是反对转基因主粮化。”

　　3月1日，时长68分28秒的《转基因报告：崔永元美国转基因调查纪录片》出现在新浪、搜狐、腾讯视频网站上，崔永元个人自费100万，四次赴美、日实地调查的视频记录终于浮出水面。截止3月18日，累计播放量已达数百万。

　　纪录片中，在崔永元身边，一位一头白发的老头儿一直形影不离，他是英籍华人陈一文。他是中国灾害防御协会灾害史研究专业委员会顾问，北京机械学院机械系毕业，发表了多篇关于中国科技创新发展、能源与环境、大气污染、强子力学等论文。陈一文并无生物学科背景，但他对转基因关注度却颇高。在其新浪博客中，从2010年9月至2014年3月18日，批判转基因技术的博文达1133篇，占博文总数的86%。

　　梳理反转基因人士，他们大多没有生物学科专业背景，紧抓转基因食品安全、转基因作物对生物环境的影响不放，从媒体报道的转基因作物存在风险实验出现问题作为论据，佐证所持观点。

　　心理学家发现，人们对天然或非天然的感知带有延续性，天然的事物被视为本质优良，非天然的则相反。在人们看来，任何涉及人类操纵行为的事物都被认为是不天然的。转基因作物有些“悲剧”，它正好是人类操纵自然的产物，“非天然”让很多人从认知上将其打入地狱。

　　全国人大代表、中国中铁副总工程师、中国工程院院士王梦恕在其提交“两会”的提案中建议，在未搞清以前，从2014年停止转基因粮食进口。此提案使王梦恕成为“两院”中首位公开反对转基因推广的院士。

　　生态学家、环境保护者也是反转派代表人士。

　　国际绿色和平组织关注更多的是转基因对环境的影响。在绿色和平组织看来， 转基因食品长期安全性未知，作物对环境产生影响，可能通过基因漂流的影响其他生物。绿色和平组织食品与农业资深项目主任王婧强调，他们反对转基因主粮商业化。

　　“转基因作物肯定会污染环境。”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研究员蒋高明主要从事陆地生态系统生态学、退化生态系统恢复及生态系统持续发展的管理策略的研究。他对转基因作物种植带给环境影响表示堪忧，转基因作物的种植会产生基因交流，传统品种受到污染，转基因成分一旦释放到环境中去便很难消除。

　　佟屏亚是农业科研专业人士中少数公开反对转基因的代表之一。“将一个不属于作物本身的蛋白质移入，很容易产生变异。”佟屏亚说。

　　相比于崔永元、佟屏亚等人士反对转基因主粮商业化，云南财经大学社会与经济行为研究中心特聘教授顾秀林则转基因的绝对反对者。顾秀林主要研究农业发展、全球化和经济人类学。并无生物学科背景的她主张，国家应该一刀切，禁止转基因作物进口、销售、种植、开发。

　　挺转派：项目是最大诉求？

　　“其实我们已经落后了。我觉得并不光彩。”ISAAA（国际农业生物技术应用服务中心）公布《2013年全球生物技术/转基因作物商业化发展态势》后，中国农业科学院生物研究所研究员黄大昉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黄大昉是公开支持转基因技术者。作为第三届农业转基因作物生物安全委员会成员之一，黄大昉认为，转基因技术是大势所趋，是农业科技发展的必然。

　　同为委员会成员的上海交通大学生科院副院长、教育部长江学者张大兵坚定支持转基因技术。

　　与“反转”派相比，“挺转”派更来得专业，团队力量更大。在公开报道中，支持转基因的院士至少有方智远、杨焕明、杨胜利、朱英国、谢华安、李振声、许智宏、旭日干、李宁、吴常信、戴景瑞、袁隆平、范云六、陈君石、刘旭、方荣祥、张启发等。这些院士多为育种专家、基因研究专家和植物生物技术专家。当然，也不乏一些公众人物，如“打假斗士”方舟子。

　　不过，这里的部分院士不单是院士身份，他们还有其他身份。中国科学院院士、基因组学家杨焕明是世界最大的基因组学测序中心——深圳华大基因研究院创始人，华大基因承担了人类基因组、水稻基因组以及家猪、家鸡等重大项目。

　　中国工程院院士、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以杂交水稻育种为主，也是袁隆平农业高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称“隆平高科”）名誉董事长和股东。2000年，成立一年的隆平高科在深圳证券交易所上市。2013年5月，隆平高科联合国内11家龙头种企建立了杂交水稻分子育种平台，并出资1.29亿元，以43%的股权比例成为第一大股东。

　　中国科学院院士、华中农业大学教授张启发有些受伤，他被反转人士骂为“卖国贼”。2009年末，张启发团队研究的转抗虫基因水稻“华恢1号”和杂交种“Bt汕优63”获得了农业部颁发的安全证书，这也是中国首张转基因水稻安全证书。消息一出，引起社会广泛关注。2010年11月，在中国农业大学演讲时，有学生高喊“滚出去”，并有人现场拉起了“抵制转基因水稻商业化”。

　　2011年，由中国种子集团投资50.6亿元新建的中国种子生命科学技术中心在武汉光谷生物城开工，张启发任该中心主任。

　　科技部曾在2008年投入260亿元专项经费进行转基因生物新品种培育研发。2010年12月31日，农业部印发了《转基因生物新品种培育科技重大专项资金管理实施细则》。

　　转基因涉及到各方利益。作为生物育种手段，育种家认为它是大势所趋，种子公司或将从中获利。有国家对转基因项目的支持，科员人员也将从中受益。

　　像杨焕明、袁隆平、张启发等院士带领研究机构可以获得财政的大力支持。而既搞转基因研究又办公司的专家还有不少，外界质疑有的专家竭力主张转基因商业化是受利益驱动，推广其转基因作物将为其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在佟屏亚看来，他们对转基因表示支持是为了获得国家科研经费。

　　2014年8月17日，张启发团队研究的两个转基因水稻品种安全证书将要过期，张启发也有些着急了。“推动转基因水稻种植产业化不能再等，再迟缓就是误国。”2013年7月，一封由61名“挺转”院士联名上书的信中写道。

　　不过，佟屏亚认为，误国论是一个“谎言”，2013年11月4日，他在其博客发文《忠言敬告张启发——兼致上书的另60位院士》，“转基因水稻对人体健康和环境安全性评价是一个科学问题，科学家应当认真研究出可靠的证据，若采取兴师动众群体上书方式造声势玩噱头达到此目的，这就成为一种群体性要挟的‘政治行为’了。”

　　光说不做似乎没有说服力，挺转派用行动来证明转基因食品的安全性。媒体公开报道，2011年5月至2013年6月，北京、上海、广州等地试吃转基因食品次数12次，最具规模的是2013年7月13日，由《北京科技报》举办的品尝聚会，试吃者们试图以以身试吃的方式来传递转基因食品的安全性。在华中农业大学生命科学技术学院教授严建兵看来，这是一场标示性的科普活动，参与式、体验式的科普。

　　中国工程院院士陈君石亦在北京品尝会上表示，转基因水稻商业化失败背后，“原因很清楚，不是科学原因，是舆论的原因，给政府的压力。”

　　知名打假人士方舟子公开支持转基因技术，他也多次现身转基因食品试吃活动中，并提出了“要创造条件让国人都吃上转基因食品”。

　　对于北京试吃会，顾秀林在博客上转发了网友的评论，“报道（转基因）的活动是非法活动，华中科技大学（应为华中农业大学，原文如此）散播转基因材料是非法活动。”

　　公众彷徨 云里雾里看不清

　　一提到转基因，公众更是一头雾水。他们发现，争论愈来愈烈，答案越来越远，他们分不清“反转”、“挺转”背后延续的政治、经济利益目的，还是其他诉求。

　　“反转”和“挺转”人士往往不能理性沟通，对话常沦为争吵甚至谩骂。“挺转者”批评“反转者”不懂科学甚至愚昧，“反转者”则认为“挺转者”自私自大，且不谨慎。

　　其实，公众需要一个权威的说法，了解离真相最近的事实，而至今却还未找到。

　　尽管农业部一再表明称我国的转基因安全管理是严格的，“挺转派”一再声称转基因食品是安全的，但是这并未让公众信服，“转基因食品安全吗？”、“还敢吃转基因食品吗？”、“有哪些食品是转基因的？”对于转基因食品，他们敬而远之。

　　2010年9月，国际绿色和平组织在北京、上海、广州作了一次调查，调查显示，消费者对“转基因”的认知度不高，了解转基因食品的人不到15%，对转基因食品采取了“敬而远之”的态度，6-8成的消费者不会选择转基因食品，对转基因作物及食品的商业化发展总体持谨慎保守态度。

　　“消费者以及公众对于转基因的问题还有疑虑。对于这些问题的疑虑，严重地阻碍国家转基因的产业化发展。”中科院遗传与生物发育研究所研究员朱祯说。

　　以孟山都为代表的跨国巨头“阴谋论”——为全球提供70%转基因种子的孟山都，欲通过控制转基因种子来掌控中国粮食主权，也让众多人士感到恐惧。

　　而种业人士对转基因持何种态度？

　　《农财宝典》记者在全国范围内调研了50家种企。结果显示，24家对转基因产业化表示赞同，比例为48.9%，12家持中立态度，仅14家种企表示反对。而反对的原因多从转基因食品安全、转基因作物对环境的影响考虑。

　　争论无休止，公众更关心的是政府对于转基因的决策。尽管在3月6日记者会上，农业部部长韩长赋表示，我国建立了一整套适合我国国情并与国际接轨的法律法规技术和管理规程，但在食品安全问题频发的今天，如何保障转基因食品的安全仍是公众所关心的。

　　《农财宝典》记者 叶香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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