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幽探胜

　　——四川大学博物馆藏古画精品解读

　　四川大学博物馆（以下简称“川大”）前身为华西协合大学古物博物馆，始建于1914年，于今，已是国内大学博物馆中首屈一指之大型综合性博物馆，有较高知名度。馆藏文物四万余件，展出文物两千余件，古画为重要部分。让我们依循中国绘画史脉络，走进“川大”古画展览厅，来一次“寻幽探胜”之旅吧。

　　“夫山水，乃画家十三科之首也。”（[传]五代荆浩《画山水赋》）故下文以山水画为先，次之以人物、花鸟，依时代为次。

　　一、山水

　　1.黄公望、王蒙、朱圭合作《山水》，右上部长题：“至正辛巳秋八月，黄鹤山人王蒙戏学大痴老画。经营位置间，大痴适至。遂启玄钥，示其突奥□，相与共成此图。图成，酒行复，相与□□□。命画史朱生绘色，烟云之缥渺，□□□□□，又当求之图画之外，故不□□□浓淡工拙之可计较也。因□笔书□□亭至至寓舍。”左上部长题：“□拥青青螺髻云腾白春绵□海风烟未息草庐曾著□□眠。赵晋。黄鹤山人天下士，大痴老子云中仙。共□溪藤写胸次，石林茅屋流寒泉。山青云白何可见，使我飞梦凌远天。寄语黄鹤早归来，结庐同隐南山边。牟鲁。”钤“草邨”白文长方印。左右下角钤鉴藏印九枚，内有“善孖心赏”朱文方印一枚，表明尝为民国蜀中画虎大师张善孖（张大千二哥）鉴赏过。

　　题跋显示该画为王蒙、黄公望、朱圭三人合作，且源于偶遇：元至正辛巳(1341)秋八月，一日，王蒙戏学黄公望画山水，正构图落幅、经营位置时，黄公望适至，遂指点秘奥，相与切磋，共成之，并命画史朱生补色。

　　黄公望（1269—1354），本姓陆，名坚，字子久，号一峰，又号大痴道人，晚号井西道人，平江常熟（今江苏常熟）人（一作浙江富阳或衙州[今衢县]人）。其父九十始得之，曰“黄公望子久矣”，遂名。幼聪敏。曾官中台察院掾吏。一度入狱。后入“全真教”，云游杭州、松江等地卖卜。晚隐于富春。书画、音律、散曲皆通，画尤著。山水师董源、巨然，晚年变法，自成一格。常于富春等地随笔模写自然胜境，参以自心玄悟，画品“逸迈”（倪云林语），与吴镇、王蒙、倪瓒称“元季四大家”。画格有二：一为浅绛色，山头多矾石，笔势雄伟；一为水墨，以草籀奇字法入画，皴纹极少，笔简意远。后人常以“峰峦浑厚，草木华滋”评其山水画，现存以《富春山居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为最著。有《写山水诀》一卷传世。王蒙（1308—1385），“元季四大家”之一，字叔明（一作叔铭），号黄鹤山樵、黄鹤山人、黄鹤樵者等，自称香光居士。吴兴（今浙江湖州）人。为赵孟頫外孙。元末曾官理问，弃官后隐居黄鹤山（今浙江余杭临平镇）。

　　明洪武初知泰安州事，曾观画胡维庸第。维庸伏法，蒙亦被逮，死狱中。善画山水、人物，前者尤长。初师赵孟頫，后泛滥唐宋王维、董源、巨然诸家，纵逸多姿，脱出孟頫规矩。生平作画唯用纸，得意之作，常用多家皴法，“山水多至数十重，树木不下数十种，径路迂回，烟霭微茫，苍茫深秀，虽千岩万壑，有雄伟之势，无迫塞之感”。创牛毛皴，盖因皴法厚如牛毛细若盘丝得名，实变化“披麻皴”“解索皴”而来，适于表现江南山川植被茂密郁苍景象。

　　“川大”藏该幅合作《山水》珍品，写深秋北方高山大川雄浑景象，左右两峰夹峙蜿蜒而上，谷间径路迂回，丛树、村舍错落有致，烟霭微茫缥缈。画风、画法属元代黄公望“浅绛色，山头多矾石，笔势雄伟”一路，“高远”“深远”合冶，远山勾勒轮廓线后以“米点”沿线点苔，秀逸蒙茸笔墨略显稚嫩，为黄鹤山人学大痴道人又得大痴亲授秘奥者，无疑也。

　　合作此幅时，黄公望73岁，从心所欲不逾矩；王蒙34岁，小荷才露尖尖角，前辈大师，后起之秀，一为钦慕前修，一为奖掖后学，共同挥毫，成此奇观。为该幅“补色”之朱生虽未知何许人，然为当时一杰出职业画家无疑也。同时，此一信息揭示出，当时画苑“隶家”（士人画家）并不都十分擅长着色，与职业画家之间并无后来“南北宗”论所说泾渭分明、不共戴天，而是关系密切、取长补短的。画轴左上有元代赵晋、牟鲁诗题。粹众美于一幅，洵画史典故中一奇观也。“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四川大学校训），此之谓乎。

　　2.沈周《仿倪瓒山水》，右上题：“不见石翁今几年，断铅残墨□依然。白头无地酬知己，欲向图中唤恕先。右石田先生仿云林笔意，偶无题识，略□数语。□□明。”下钤两印残损不清。

　　沈周（1427—1509），明代著名画家，字启南，号石田，自称白石翁。长洲（今江苏苏州）人，为人和易近物。工书画，书法以黄庭坚为师，奇崛遒劲。画山水少承家法与宋元名家，于董源、巨然、李成处所得尤多；中年师法黄公望，晚年致力吴镇。40岁前唯作盈尺小景；40后始为大幅，粗枝大叶，草草成之而意足。山水、人物、花鸟皆臻神妙，而山水特著，又以水墨山水为上，浅绛者次之。为“明四家”开派，一时大家如文徵明、唐寅等咸出其门。“川大”藏该轴当为沈周仿倪瓒（1301—1374）笔意之作，不但空亭、疏林、坡岸、折带皴、枯笔干墨等为倪迂典型符号，且颇得倪迂神味，反映出沈周对倪瓒绘画悟解之深湛。

　　3.文徵明《着色山水》，右上款署“徵明”，下钤“文徵明印”白文方印。右下裱边处钤“华西大学历史博物馆藏”朱文方印。

　　4.文徵明《仿王蒙山水》，左上题：“嘉靖壬子八月既望，仿叔明笔意写于玉磬山房，徵明时年八十又三。”钤“徵”“明”朱文连珠方印；右下角钤“徵仲”朱文方印。画幅左右下角内外钤“华西大学历史博物馆藏”等朱、白文鉴藏方印六枚。

　　文徵明（1479—1559），“明四家”中坚，名壁（或作璧），以字行，更字徵仲，号衡山居士，私谥贞献先生。长洲（今江苏苏州）人。贡至京师，授翰林待诏。诗书画印兼工。画山水师沈周，得其仿佛，而神采更上；遇古人妙迹，则览观其意而师心自诣，天真烂漫，不减古人，大致兼有赵孟頫、倪瓒、黄公望法式。作花鸟竹果，亦有奇致。得意之笔，大抵以工致为胜。神采气韵，一时独步。海宇钦慕，市售家藏，千摹百临。富贵者求之，多不与，而贫交易得之。著《甫田集》传世，现存画迹甚夥。“川大”藏《仿王蒙山水》乃文徵明作于嘉靖三十一年（1552）74岁时，九年后（83岁）加题、钤印，宝爱之情显示出该作于徵明心中之不可替代位置，为晚年炉火纯青之杰构无疑也。虽题仿王蒙，实则画中除王蒙松秀蒙茸韵致不绝如缕外，位置笔墨已神化无迹。黄公望、倪瓒气味亦似有还无，正所谓师心自诣、天真烂漫而不减古人者也。相比之下，“川大”藏《着色山水》应作于自我风格样式具体而微时期，为位置讲究，物象契理，笔墨臻妙，虚实合度，差为得意之文氏中壮年代表性画作。

　　5.陈道复《山水》扇面，左上款署“道复”，钤“白阳山人”朱文方印。陈淳（1483—1544，一作1482—1539），明代著名画家，字道复，以字行，更字复甫，号白阳、白阳山人，苏州（今江苏苏州）人。经学古文、诗词书画，莫不臻妙。少时作画，曾学元人精工，中岁尚写意，斟酌于“二米”、高房山间，笔法纵放，自立门户。画山水疏爽淋漓，脱落蹊径。于写意花卉独得玄门，“尤妙写生，一花半叶，淡墨攲毫，而疏斜历乱，偏其反而，咄咄逼真。久之，并浅色浅墨之痕渐无矣”。尝游文徵明之门，于其门下声誉最高，徵明尝笑谓：“渠书画自有门径，非吾徒也。”于绘画史上，开大写意花鸟画派，与徐渭并称“白阳、青藤”，相较于青藤，白阳一路写意花卉更显彬彬隽雅。“川大”藏该扇面，应为白阳中晚年“自立门户”后大写意山水画代表性作品，笔法纵放，墨色柔淡，神貌独具，“二米”、高房山、倪瓒已脱化无迹。

　　6.陆治《山水》扇面，左上题：“飞阁秋空天万里，海门日出信潮来。恍疑坐听枚生发，洒练能令五臆开。”钤“陆”“治”连珠印。陆治（1496—1576），明代著名画家，字叔平，吴县（今江苏苏州）人。居包山，因号“包山”。倜傥嗜义，以孝友称。晚年甚贫，隐支硎山，着处士服，种菊自赏。工诗与古文辞，善行楷书。通绘事，游祝允明、文徵明门，务出胸中奇，以与古人角，几与文并称。善写生，点染竹石花鸟，自然天真。画山水喜仿宋人，时出己意。求画者，强请之必不可得，不请之乃或可致。明王世贞《弇州续稿》云：“胜国以来，写花卉者无如吾吴郡，而吴郡自沈启南后，无如陈道复，陆叔平。”为时人推重有若此者。“川大”藏该扇面当为叔平成熟山水画风代表作，写江岩楼观，位置效南宋马、夏派“一角半边”，景致集中于右下角，笔墨松秀、生动而淡雅，山岩尚留南宋院体斧劈皴痕迹。

　　7.文伯仁《山水》扇面，右上款题“五峰文伯仁写”，钤“五峰”朱文方印、“文伯仁”朱文方印各一。文伯仁（1502—1575），明代著名画家，文徵明从子，字德承，号五峰，又号葆生、摄山老农。长洲（今江苏苏州）人。庠生。工画山水、人物，学元代王蒙，笔力清劲，峦岩郁茂，时名不在文徵明下。“川大”藏该扇面甚为奇特，位置打破平常规范，随形布势（云山形势顺半弧形扇面而转），烟霭翻涌中巨峰峙立；云山、丛树造型、皴法皆用米点；气韵郁茂，有似黄鹤山樵。

　　8.陈《天香书屋图》扇面，左上款题“己巳冬日写，陈”，下钤“诚将氏”白文方印。陈（1563—约1639），明代著名画家，初名瓒，字叔，以字行，去“叔”字，更字诚将，号道樗，一号白室。吴县（今江苏苏州）人，一作云间（今上海市松江）人。晚遁迹虎丘，以吟咏自适。喜读《离骚》《文选》。能诗。工楷书。善画，摹古人笔法逼真，山水宗赵伯驹、赵孟頫、文徵明诸大家。“川大”藏诚将该幅当作于明崇祯二年（1629），为晚年成熟期画风代表作，将赵孟頫、文徵明合炉共冶，体近徵仲，兼有赵伯驹青绿法遗味。

　　9.蓝瑛《溪山哦雪》，左上题：“溪山哦雪。壬申清和画于吴山山房。西湖外史蓝瑛。”钤二白文方印，不清。蓝瑛（1585—1664），明末清初浙派后期杰出画家，字田叔，号蜨叟，晚号石头陀，又自署东郭老农，居所榜额“城曲茅堂”。钱塘（今杭州）人。工书画，长于山水、花鸟、梅竹，以山水为著，画山水初自黄公望入，遍仿元代诸家，上溯两宋、唐、晋，涉猎多，眼界广，人物、花鸟、竹石、梅兰，皆得古人精蕴；中年自立门户，落笔纵横奇古，气象峻嶒。明之“浙派”自戴进始，至蓝瑛极，与沈周、文徵明并重。“川大”藏该轴作于崇祯五年（1632），属蓝瑛中年力作，写溪山寒林雪意，位置取左虚右实，右侧峰峦为全画龙脉，虬曲而上，山间荒村古寺错落；左侧巨壑，远峰拔起如剑；借地为雪，画法融汇宋元名家笔墨精髓，柔淡含蓄，气象峻嶒，意境萧瑟，自成一格。

　　10.邹喆《雪景山水》，右上题：“甲子秋八月写于节霜客中，锡氏邹喆。”邹喆，清代名画家，字方鲁，吴县（今江苏苏州）人，自幼随父客游金陵。为典子。“金陵八家”之一。画宗其父，山水工稳有古气；兼长花草，勾勒傅染，有王渊风格。画松尤奇。顺治四年（1647）曾作《深林琴思图》，康熙十八年（1679）作《山水册》。“川大”藏该卷作于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秋八月，当为邹喆晚年杰作。写溪山雪意，主山、丛树呈水平方向蜿蜒游动之势，以深色墨线勾勒轮廓，韵律、节奏感强；以淡墨染素表现晴天、流水，借地为雪；前景丛树出枝，峰顶点苔似北宋北方山水画派；意境淡雅清逸，独具特色。

　　11.弘仁《山水》，右下款署“渐江僧”，钤“□□而已”白文方印。弘仁（1610—1663，一作1610-1664），清初著名僧人画家，为“新安画派”奠基人。俗姓江，名韬，字六奇，安徽歙县人。明诸生。甲申（1640）后为僧，号渐江，一号无智，人称梅花古衲。隐居齐云山。工诗，善画山水。画初师宋人，晚法倪瓒，喜画黄山松石。“昔江南人以有无云林画定雅俗，今咸谓渐江足当云林云。新安画家多宗云林，盖弘仁导先路也。”“川大”藏该帧当为渐江成熟期画风代表作，采撷山川一角特写，远景峰峦以淡墨线勾勒轮廓，皴纹甚少；中景一亭，三株树，以稍浓墨写之；前景两株树或挺或偃，婀娜多姿，墨色浓淡层次分明，意境淡雅脱俗。

　　12.戴本孝《仿董源笔意》，右上题：“百懒宁惟七不堪，泉声山色老犹贪。白云莫作无心看，此意难寻静者谈。上章涒滩如月，鹰阿山樵戴本孝仿董源遗法并题。”钤“戴本孝印”白文方印、“先朝遗民”朱文方印。戴本孝（1621-？），清初著名画家，字务旃，安徽和州（今和县）人，一作休宁人。以布衣隐居鹰阿山中，号鹰阿山樵、前休子。性情高旷，喜交游，与渐江、龚贤、石涛等友善。工诗、书法，善画山水，主张学古而不泥古，“以天地为真本”“我用我法”。学元黄公望、王蒙、倪瓒而自新。画作多以黄山为题材。画山水善用枯笔，深得元人气味。著有《前生诗稿》《余生诗稿》等。“川大”藏该轴为戴本孝仿董源山水之作，写高山大川，位置用“高远”法，画法有董源披麻皴、“矾头”遗意。于大面积干笔淡墨中以焦墨点醒，意境清远，枯淡而疏秀，体格颇近元人。

　　13.王翚《山水》，左上题：“山桥人到稀，高秋水深丈。桥下两钓舟，晨夕自来往。甲子上元日，石谷王翚画。”下钤“王翚之印”朱白相间方印、“石谷子”朱文方印。王翚（1632—1717），清初“四王”之一，“虞山派”领袖，字石谷，号臞樵、耕烟散人、清晖主人、乌目山人、剑门樵客等。江苏常熟人。嗜画，似有夙慧，运笔构思，天机迸露，逈非时流所能。太仓王鉴游虞山，见翚画扇，大惊异之，载归，授以画法。既而鉴将远宦，乃引谒王时敏。时敏叩其学，叹曰：“此烟客师也，乃师烟客耶！”挈之游江南北，尽得观橅收藏家秘本。翚遂为一代作家。初恽寿平颇以山水自负，及见翚，度不能及，乃改写生以避之。翚尝奉诏作《南巡图》称旨。康熙帝赐书“山水清晖”四字以宠之。因以自号。御府收藏甚多，得邀睿鉴褒题。家居三十载，侍亲多暇，盘礡不衰。四方踵求者，屦满户外。与王原祁对峙，有“画圣”之称。翚能冶南北二宗为一炉，曰：“以元人笔墨，运宋人邱壑，而泽以唐人气韵，乃为大成。”又曰：“余于青绿静悟三十年，始尽其妙。凡设青绿，体要严重，气要轻清，得力全在渲晕。”学者甚众，号“虞山派”。“川大”藏该轴作于甲子（1684）上元日（农历正月十五日），翚时年52岁，为画风成熟期代表作，写高山、大川、溪流、村舍、渔舟，前中景用“平远”法，远景以“高远”，位置布景似宋人，使笔运墨如元人，而宏阔雄壮，自成一格。

　　14.石涛《双松泉石图》，左上长题：“昨年癸酉岁客吴山亭，奉访鸣六先生，斋头赏砚之余，复观一二古人墨迹，纵谈绘事，卷中笔墨有似吴仲圭者，翁极称之。案头时有宣纸一幅，翁命余作画，余兴发呼墨，亦用攒点法，未终，日已西矣。余入山一别，不觉将一载，今秋翁与王觉士先生携此帧访余于南园之桫椤堂，复以古诗扇头见示，命余补款。余向时所观，有《溪山无尽图》并《关山秋霁》，杰构处参用之。丈方印可。清湘石道人。”钤“苦瓜和尚”白文方印、“清湘石涛”白文长方印。原济(1642—1707)即石涛，清初著名画僧，姓朱，名若极。朱明后裔。清顺治乙酉（1645），其父靖江王朱亨嘉称监国，为唐王所杀，石涛因托内官出逃，剃发为僧，而得存活。法名初为超济，后改原济。平生名号有阿长、苦瓜、钝根、瞎尊者、大涤子、清湘陈人、零丁老人等数十个。善诗、书、画、印，以豪纵为特色。以画名家，工山水、兰竹、花果与人物，恣肆纵横，“习于野战”，尤精山水，擅画黄山。与弘仁、髡残、八大山人，并称“清初四僧”。著《苦瓜和尚画语录》及《大涤子题画诗跋》《清湘老人题记》（后二者乃后人辑录）行世，虽时有精辟卓绝处，然词义奥衍，颇不易解。大旨倡导“一画”“一画之法，乃自我立”“我自用我法”“无法之法”“搜尽奇峰打草稿”等。对20世纪画史影响巨大。“川大”藏该轴作于清康熙三十二年（1693），第二年补款，乃中年石涛应名六先生之命“用攒点法”仿吴镇之作，面貌颇近梅花道人，然气韵殊不类，盖“我自用我法”者也。

　　15.罗烜《山水》册页七帧：（1）左上款署“梅仙罗烜”，钤“阿烜”白文方印，右下钤“梅仙”朱文方印；（2）左上款署“梅仙画”，钤“阿烜”白文方印，右下钤“梅仙”朱文方印；（3）右边款署“罗烜戏墨”，钤“阿烜”白文方印，右下钤“梅仙”朱文方印；（4）左下款署“梅仙”，钤“梅仙”朱文方印；（5）左上款署“梅仙摹古”，钤“阿烜”白文方印，左下钤“梅仙”朱文方印；（6）右下款署“梅仙”，钤“梅仙”朱文方印；（7）右下款署“罗烜”，钤“阿烜”白文方印、“梅仙”朱文方印。罗烜，清代名画家，字梅仙，号锄璞道人。江西人。侨居金陵（今南京）。罗牧（1622—1705）裔孙，画山水传家法，年八十余犹操笔作画。“川大”藏此册页当为罗烜画风成熟期代表作，取材自然山水，或作“半边一角”特写式表现，或作俯瞰“平远”“深远”式构成，或“高远”“平远”融于一幅，构图变化多端；作画过程心运笔随，灵动不拘；笔墨淡雅松秀；意境脱俗。

　　16.张崟《江楼远望图》，左上款题：“江楼远望。仿元人笔意，夕庵张崟。”钤“张崟”朱白相间方印、“夕庵”（朱白相间）方印。张崟（1761—1829），清代名画家，字宝厓（厓一作岩），号夕庵，晚号且翁，居所曰“饮淥草堂”，丹徒（今江苏镇江）人。贡生。张自坤子，以诗画著名。山水、花卉、竹石、佛像均工，山水最著。幼效文徵明，既而改学沈周，苍秀浑噩，乏清疎之气。长于画松，时与顾鹤庆有“张松”“顾柳”之称。画风细密，色彩雅致。有“京江派”之称。平生高自标置，不轻易落墨。“川大”藏该轴当为张崟成熟期画风代表作，写江岸岩树、楼阁渔帆，构图作“一角半边”式，近宋人；坡岸、丛树悉用点簇，浓淡交错，精致工整，有条不紊；中景两松偃仰多姿，松针用浓淡墨染成，画法别具一格，宜乎“张松”之称也。全轴有文徵明体格，而清逸脱俗。

　　二、人物

　　1.陈洪绶《听琴图》，右上题“画于白□山居”，钤“陈洪绶印”白文方印、“章侯”朱文方印。陈洪绶（1598—1652），明末清初著名画家，字章侯，号老莲，甲申（1644）后自号老迟，又称悔迟等。浙江诸暨人。书法遒逸，善画山水、人物，以后者最著，与崔子忠齐名，称“南陈北崔”。画自天授，少拓杭州府学北宋李公麟七十二贤石刻，闭户摹十日，尽得之；又尝摹唐周昉《美人图》至再三，犹不欲己。为诸生，崇祯间召入为舍人，使临《历代帝王图》，因得纵观内府珍藏，画乃大进。性放诞，好妇人。生平喜为贫不得志人作画，贫士藉其生者数十百家。若豪贵有势力者索之，虽千金不为搦笔。

　　所画人物，躯干伟岸，衣纹细劲清圆，类李公麟、赵孟頫；设色师吴道子，力气超拔磊落，在仇、唐之上。间作花鸟、草虫，精妙。画山水亦别出机轴。号为“明三百年无此笔墨”。学者甚众。现存《九歌》《西厢记》插图、《水浒叶子》《博古叶子》等版刻名作。有诗文集《宝纶堂集》传世。“川大”藏该轴画一僧人抚琴，二士夫听之，均聚精会神。构图甚奇，人物、石桌、琴等主要物象布局呈倒“L”形，又为平衡以盆栽破之。全幅人物神色高古肃穆；衣纹线条清圆细劲，有李公麟、赵子昂用线之妙；设色古淡，近“吴装”，格调僻古雅致。正是陈洪绶后期人物画成熟画风代表作。

　　2.华喦《韦敬远像》，左上题：“韦敬远，志尚夷简，淡于荣利，所居枕带林泉，对翫琴书，萧然自逸，时人称为居士。明帝贻以诗，令有司日给河东酒一斗，号曰消摇公。新罗山人华嵒。”钤“石泉”朱文长方印，“华喦”、“秋岳”白文方印。华喦（1682—1756），清代著名画家，字秋岳，原字德嵩，号新罗山人，又号白沙道人、东园生，福建上杭人。初寓杭州，后久客维扬，晚归西湖。工诗、书、画，有“三绝”之称。人物、山水、花鸟、草虫兼擅，力追古法，脱去时习。写动物尤佳，笔意纵逸骀宕，种种神趣，莫不领异标新，机趣天然，可与恽寿平并驾。“川大”藏该轴当为华喦画风成熟期代表作。画志趣高逸之历史人物韦（字敬远［502-578］，北周居士，京兆杜陵人。《周书》有传）“对玩琴书”时，“有慕其闲素者，或载酒从之”（《周书》卷三十一《韦列传》）情景。取自左下至右上斜线式构图，人物、条案、座椅等均被限定在基本形中，以右下一半圆凳破之，左上则以题跋、钤印平衡，十分讲究；主要人物（韦、来访者）神情均闲雅脱俗，顾盼呼应之侍童亦彬彬有礼；衣纹勾染，线条圆转细劲。均与表现高士之主题十分契合。在人物处理上，以韦体量最大，伟岸大度，次为慕名来访者，恭谨谦逊，童仆再次之，也很好地契合了主题。在形象处理与画法上，可以明显感到陈老莲影响。

　　3.黄慎《停琴倚扇图》，左上有草书长跋。黄慎（1687-1768后），清代著名画家，字躬（或作恭）懋（一字恭寿），号瘿瓢。福建宁化人。布衣。家贫，幼读父书，长侍母，以孝称。无以为生，遂学画。方十八九岁，寄身萧寺，昼为画，夜就佛光明灯读书。艺成，游豫章，历吴越，康熙五十八年（1719）至扬州鬻画，人争客之。雍正五年（1727）以母垂老，奉居扬州，又三年返闽。慎工诗书画，草书法怀素；画人物，多以神仙故事为题材，初学上官周，后引狂草笔法入画，笔气放纵豪放，时有过而伤韵者；画山水、花鸟得荒率之致。“川大”藏该卷当为黄慎画风成熟期代表作，画仕女执扇倚琴，若有所思。取左下右上斜线式构成，以草书长题平衡画面。少女五官、玉手处理工细而传神，衣纹则以草书笔法写之，与左上草书相映成趣。显示出华喦高妙的画面处理与引书入画能力。

　　4.闵贞《八仙图》，左上款署“闵贞画”，钤“闵贞”白文方印、“正斋”朱文方印。闵贞（1730—1788），清代著名画家，“扬州八怪”之一，字正斋。江西南昌人，久居武汉，曾流寓扬州。有孝行，称“闵孝子”。人物、花鸟、山水兼工。人物为著，白描出于李公麟，功力深厚；山水、花鸟有五代宋初巨然、明代浙派吴伟风气。笔路较宽，收放自如，画法略分粗、细两种：粗笔草草，聊以写意，笔酣墨畅；细笔则华丽工整。“川大”藏该轴绘八仙相聚，构图取“○”形，以右边伸出画外的一枝荷叶破之，又以左上款署、钤印平衡画面。八仙齐聚，似在讨论问题。面部表情各不相同，刻画细微。衣纹以奇纵酣畅、奔放沉雄，随意转折之大写意笔法出之，画风独具一格。

　　5.罗聘《济公像》轴，右上款题：“嘉庆戊午天仲日戏写以发一笑。两峰道人。”钤“扬州罗聘”朱文方印、“遁夫”白文方印。罗聘（1733—1799），清代著名画家，“扬州八怪”之一，字遁夫，号两峰，自号花之寺僧。江苏扬州人（一作安徽歙县人）。工诗画，有《香叶草堂诗草》传世。画为金农高足，深得神味。笔情古逸，思致渊雅。道释、人物、山水、花卉，皆臻妙境，墨、梅、兰、竹超妙有古趣；貌鬼独绝。“川大”藏该轴应为罗聘画风成熟期代表作，画南宋高僧济公（1148—1209）头戴鲜花作舞蹈状形象，若狂似痴，令人于忍俊不禁之际，顿悟禅理。取左下右上斜线式构成，右上一行题跋呼应、平衡画面，五官、手部刻画较工细，衣纹则草草写之，充满动感。

　　6.余集《散花天女图》，右上款题：“散花天女。秋室写于大梁馆舍。”钤“余氏之印”白文方印。余集（1738-1823），清代名画家，字蓉裳，号秋室（室一作石），浙江钱塘（今杭州）人。乾隆三十一年（1766）进士，官至侍讲学士。为人和易，敝车羸马，踯躅道左，无达官气。晚年唯写兰竹数笔，风神淡逸。时与潘奕隽称吴越二老先生。诗书画称“三绝”。诗神韵闲远。书法古秀。山水、花鸟、人物兼擅，山水秀逸，有山光在掌、云气生衣之致；花卉禽鸟入妙；士女特工，风神闲静，无脂粉气，然不轻为人作，有“余美人”之目。著《秋室集》传世。“川大”藏该轴画天女散花，取左下右上斜线式构成，以右上角一行题款接引构图与平衡画面，上升动态自然，五官刻画较细致，衣纹用铁线描，清圆细劲，衣带飘飘，富有韵律感，而风神闲静，作者被目为“余美人”，此可证之。该轴应为余集人物画风成熟期代表作。

　　三、花鸟

　　1.朱耷《芙蓉双凫图》，左上款署“八大山人”，钤一印，残。左下、右下钤收藏印五枚。八大山人（1626—约1705），即朱耷，明宁王朱权后裔，清初名僧画家。谱名统棽。南昌（今属江西）人。明亡，出家为僧；后返俗；不久又做道士，在南昌建青云谱道院。有雪个、个山、驴汉、道朗、破云樵等别号。所书“八大山人”，笔画联缀，似哭之、笑之，盖有寄意。工书画。书法楷、行法王献之，纯朴圆润，脱出明人规模；狂草怪伟，自成一家。引书入画，长于写意，画山水学黄公望，亦受董其昌影响，用笔干枯，气味荒凉；花鸟变陈淳、徐渭等水墨大写意而自成一格，精练、奇异、简洁而含蓄，温雅高清，韵致飘然，意蕴深远，不落寻常规范，于当时及后世影响极大。画鸟只一足，画鱼眼珠上翻，盖寓“白眼看青天”之意，似蕴郁勃之气。“川大”藏八大山人该轴脱落蹊径，逸笔草草，墨法淡逸，简洁奇异，韵致温雅，应为八大山人花鸟画风成熟期代表作。

　　2.汪士慎《兰竹石图》，左下长题：“不梳不绾绿云发，欲吐不吐芳心藏。一自春宵怜并蒂，至今衣上楚云香。辛亥六月中旬偶遇寤香草堂，主人留坐茶话，时蒸云满天，蕉叶风定，神倦思睡，乃取案头素纸聊写此幅，追书题兰往作一截，自笑不免游戏尔，惟雪门先生博一笑也，七峰弟汪士慎偶意。”钤“近人”朱文方印、“汪慎”朱文圆印。右下钤“七峰草堂”朱文方印，右下角裱边钤“华西大学历史博物馆藏”朱文方印。汪士慎（？—1759），清代著名画家，“扬州八怪”之一，字近人，号巢林，又号溪东外史，安徽休宁人，寓居扬州，老而目瞽。与金农、华喦友善。工诗书画篆刻，皆臻妙境，著《巢林诗集》传世。书擅八分。画水仙、梅花清妙独绝，金农谓其画梅与高翔（1688—1753）异曲同工。士慎画繁枝，千花万蕊，管领冷香，俨然灞桥风雪中；西唐画疏枝半开軃朵，用玉楼人口脂抹一点红，良缣精楮，各臻其微。“川大”藏该轴画崖壁兰竹，构图有南宋马、夏“一角半边”之趣，以长题平衡画面；画法取小写意，竹叶以湿墨笔撇出，用墨色浓淡分阴阳向背；兰叶、花瓣干笔淡墨双勾，花蕊点以焦墨；崖壁土坡以湿笔皴染，全幅墨色浓淡层次分明。兰竹仿佛在风中摇曳，婀娜生姿，韵味无穷，亦正所谓“管领冷香，俨然灞桥风雪中”者，应为巢林花鸟画风成熟期代表作。

　　以上“寻幽探胜”之旅共解读“川大”藏古画精品主要集中在元明清时期，作者绝大多数为当时画苑巨匠、大家，如黄公望、王蒙、沈周、文徵明、陈淳、陈洪绶、渐江、戴本孝、八大山人、王翚、石涛、华喦、黄慎、罗聘、汪士慎等，分属“元季四大家”“明四家”“清初四王”“清初四僧”“扬州八怪”等画派，一幅幅精美的画作，一个个彪炳史册之画家与响彻云霄的画派，致广大而尽精微，影响当时画苑既广且大，影响后世画史又深且远，而绝大部分画作又是这些巨匠、大家画风成熟期之代表作，每解读一幅，就加重一次这座大学博物馆于我们心中之分量，正所谓“风景以这边独好，文明使此地永芳”。将这些作品公之于众，不仅对于一般大众、艺术家、艺术史家具有十分重要之意义，也对丰富中国绘画史、艺术史、文化史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韩刚（作者为四川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四川大学与四川省社会科学院联合招收历史学博士后）注：本文获“四川省博士后科研特别资助奖励项目”资助。 责任编辑：李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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