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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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6-07-09 15:40
又过了一段时间,女儿照样来寝室看许志坚,但待的时间却要短多了。而且女儿刚刚离开,郑通济也就不见了,等到他回来时,往往已近深夜,一改过去的“宅男”风范。迟归的郑通济常常面色潮红,还愉快地哼着“你是我的眼”“绿叶对根的情意”等歌曲。许志坚想起曾对王乐承诺要“监控”女儿的,如今既不“控”也不“监”,实在是失职,有一天便蹑足跟在郑通济身后。果然,郑通济前方10米处就是他的掌上明珠。这10米的距离不断缩小,很快,两个身影就交汇到一起了,迟迟不再分开。许志坚的心也一阵紧缩。他不想再跟踪下去了,因为他已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了。
然而,这真的是许志坚想要的结果吗?不!准确地说,他只是得到了他想了解的真实情况,不再被郑通济这个窃取他最珍爱的宝贝的小贼蒙在鼓里!还真是小瞧他了,居然连女儿的芳心也能俘获,高手哇!可是,女儿本来可以觅得比他更理想的佳偶啊!许志坚最近对他作了一次全面调查:他的情史并非一片空白,却也不是色彩斑斓,本科和硕士阶段各有过一个女友,都是因为对方劈腿而分手,劈腿的原因是嫌弃他的家庭条件。而许志坚认为他不够理想恰恰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他的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母亲还长期患病。从本科到博士,他都是靠奖学金维持生活,所以平时十分节俭,有时还显得抠门。不过,在他身上却看不到自卑和压抑,他依然是个性格开朗、且善解人意的阳光男孩。许志坚承认这很难能可贵,但现实生活是很具体、也很残酷的。姑且撇开“门当户对”的传统要求,光想一想婚后宝贝女儿不免要为他患病的母亲侍候汤药、甚至端屎倒尿,许志坚就感到无比难受。因此,这个结果绝不是他想要的。
这时已近寒假了。掐指算来,女儿与郑通济交往只不过半年左右时间,怎么就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呢?许志坚百思不得其解。他深知,对女儿的恋情是不能干预,也干预不了的。只有周四回家后向王乐如实禀报,看看她的态度再作下一步打算。另外,他暂时还无法接受的是,他现在和郑通济的关系是“同学”,如果发展下去,“同学”就会变成“翁婿”了,而郑通济对他的称呼也将由“大师兄”变为“老泰山”了。
八
王乐远比许志坚估计的要平静。她问得很细致,细致到向来有问必答的许志坚渐渐也失去了耐心。她对许志坚的谍报工作表示满意,称这是一个影响家庭走向的“重大发现”,应予奖励,颁奖仪式回头在卧室举行,她将身披“皇帝的新装”亲任颁奖嘉宾。同时,她还决定第二天亲赴上海探明虚实,顺便对郑通济“抵近侦察”。
王乐在上海住了两个晚上。回来后竟是满脸喜色,连说:“这个小伙子很不错!真不错!相当不错!”这在她已是最高程度的肯定了。看来,郑通济把这个未来的丈母娘哄到位了。王乐告诉他,一下高铁,她就直奔他的宿舍,不出所料,女儿正在他的宿舍里与郑通济卿卿我我,刚好被她抓了“现行”。女儿也不抵赖,索性大大方方承认郑通济近日已由“男朋友”升格为“未婚夫”了。而郑通济在最初的尴尬过去之后,便充分展示出他的勤快,手脚并用地为王乐做这做那,嘴巴也甜得淌蜜。王乐在上海的两天,他跟着珊珊全天候陪同,主动接受她360度无死角的全方位考察。考察结论就是王乐对许志坚所说的三个“不错”。
对郑通济的家庭条件,王乐倒很看得开:“小伙子本人不错就行了,何必在乎他的家庭呢?我们就这一个女儿,经济上尽可以资助他们,保证他们丰衣足食。他母亲需要照顾,花钱给她雇个保姆就是了,根本用不着你金枝玉叶的女儿亲自端屎倒尿。你就别瞎操心了!再说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全然不了解穷人家是怎样的光景,找这样一个婆家,也好让她实际感受一下生活之艰难,以后不再大手大脚。噢,还有,你不也是从山村里走出来的苦孩子吗?靠自己的不懈奋斗才有了今天,当年我可没有嫌弃你家里穷哟!现在你怎么反过来嫌弃起别的苦孩子来啦?忘本了吧?”说得许志坚不唯顾虑尽消,还多少有些羞愧。
在排除了家庭条件的因素后,再来打量郑通济,许志坚不能不对王乐的考察结论予以首肯。这个王牌特工果然比我等二三流间谍专业得多,一出马,不仅下线提供的情报得到准确的验证,还直插敌人心脏,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厉害啊!但王牌特工自己却还是有些遗憾:在审讯两个俘虏时,男的贪生怕死,什么都愿意坦白,女的则气焰嚣张,极不老实,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点也不肯交代如何被对方拉下水的细节,甚至在男的想说时还狠狠地瞪他,威胁说“你敢!”“膝盖又痒了是不是?”“你真的不想活啦?”又不能对她严刑拷打,只好任其放肆了。哎!以她的德性,即使大刑伺候,只怕也是个竹签插指都撬不开牙关的江姐呀!
许志坚其实也很想知道有关细节,但既然连王乐都打探不到,他也就不可能知其究竟了。王乐说:“回过头来想想也对,我当初第一次被你‘占便宜’的经过,哪会对父母透露半分哇?将心比心,女儿这样做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他们还是有点好奇:从读高中开始,前前后后追求过珊珊的男孩子足够组建一个加强连了,但没有一个能打动她的芳心,最多约会一两次就“拜拜”了。郑通济固然有才华,有灵气,性格也好,但类似的男孩子她以前也遇到过,并非绝无仅有。那么,他究竟凭什么征服了珊珊呢?而且进展如此神速?他们最想知道的是这个。王乐问过珊珊:“别的你都可以不说,能不能告诉妈妈,你为什么会爱上他?”珊珊白了她一眼:“爱就是爱,不需要理由!你能告诉我,你当年爱上爸爸的理由是什么吗?哦,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不想听!别指望拿些陈芝麻烂谷子来和我作交换!”在王乐眼里,这时的女儿就是关汉卿笔下那颗“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的铜豌豆”,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但从女儿受审时威胁郑通济的语气里,他们分析出珊珊是牢牢掌握着主导权的,属于双边关系中绝对强势的一方,似乎已将对方降服为裙下之臣。这是他们感到欣慰的。许志坚故作叹惋:“哎!有其母必有其女,郑通济今后和我一样只有俯首听命、仰人鼻息啰!”
王乐还替女儿和准女婿规划好了未来的生活:珊珊明年博士毕业,工作已经落实好了,就去本地的美术学院教艺术学原理。郑通济与珊珊同龄,读书却比珊珊晚一年,后年获得博士学位后,就把他吸纳到许志坚麾下来,慢慢培养他,将来好接许志坚的班。她说:“将来让他也走你的道路,亦官亦学,进退自如。我看以他的潜质,接替你当院长一点不成问题。还有那个小洪,明年你也把他招进来,将来花点力气把他推到学院党委书记的位置上。这样,你退位以后,学院照样在你的掌控之下。”
许志坚暗笑,妻子真是深谋远虑,不仅规划好了女儿和准女婿的生活走向,连丈夫退位后的生活也一并安排好了。女人啊,天生都是政治家!他给她泼冷水说:“你的如意算盘也打得太精了吧?那样不成了家天下吗?学校能允许?老师能答应?一厢情愿罢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妻子的想法未尝没有道理。这个街道干部,立足街道而胸怀全国、放眼世界,目光是相当长远的。她的想法不一定能实现,但无妨往这个方向去努力。他没有很大的权力欲,但这么多年一直与权力相伴,一旦离开了它,也许还真的会不太适应。
王乐想得很周到:“婚房嘛,肯定要我们来准备了,小区旁边不是正在开发一个新的商品住宅楼吗?就在那儿给他们买个一百平米左右的。事不宜迟,明天我就去下单。这样,两家之间只有‘一碗汤’的距离,便于互相照顾。本来还可以买面积更大点的,钱不成问题,这些年你没少干讲学、评审等挣钱多的活儿,但一步到位,不利于他们养成自立意识。得让他们通过自己的奋斗来改善住房条件我们帮他们打好基础就行了。房产证上的名字,当然只写珊珊一个人。这是婚前财产,又属于父母馈赠,将来有个万一的话,我们这方也不受损失,‘防人之心不可无’嘛!当然,我们也不能因为婚房全由我们出资就在通济面前摆出施主的架势,要照顾他的自尊心,谈话中尽量回避或淡化资金问题,千万别给他造成‘招女婿’的错觉,以致产生抵触心理。”
说到最后,王乐再次表扬许志坚:“多亏你去上海读博士,要不然珊珊怎么可能遇上通济?那就不知还要过多久才有哪个男孩子入她法眼!所以呀,‘学历’这玩艺儿虽然把你折腾得够呛,但对咱家也有回报哇!以后你就别再说‘都是学历惹的祸’了好吗?我们知足吧!”她随即又补充说:“本来只想去上海钓顶‘博士帽’,没想到同时还钓回个‘金龟婿’呢!这真是意外收获!”
许志坚不想让她太得意,便有些煞风景地说:“你别高兴得太早了,博士帽还在天上悬着呢,能不能到手尚未可知。另外,郑通济无论如何也不算金龟婿呀!毕竟家庭条件有欠缺嘛!”王乐已经一口一个“通济”了,而他偏不愿省去那个“郑”姓,依然称呼对方的全名,似乎维系双方的还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王乐恼了:“存心扫我的兴是不是?快管住你的乌鸦嘴,否则所有的奖励统统取消!还有,拜托你以后称呼通济时把他的姓字拿掉,既费力又见外,何苦呢?我知道,宝贝女儿要被别人娶走了,你就像被剜去了心头肉似的,不舒服得很,便对人家挑剔这挑剔那的,心胸能不能放宽点?我一个女流之辈都比你通达呢!”知夫莫若妻,还真被她说准了!许志坚即使不惧王乐的威权,也只能缄口了,何况他从来没有不惧过呢。他真心希望现有的家庭格局能够为下一代所传承。
这种不知疲倦且忘却时间的夫妻夜话场景,在他们家已消失多年了。临睡前,王乐向许志坚透露说:“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也让珊珊暗中监视你了,看你是不是在外拈花惹草。哈哈,想不到吧,她是我的另一个耳目,或者说是接受我指派的专项任务的另一个间谍。这次,我也详细问过她了,她说没发现你这边有任何情况。看来,你还算老实哟!”许志坚暗自心惊,这才想到,妻子赞同他选择震旦大学读博士,原来具有双重目的,自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果误以为脱离了她的视线就可以为所欲为,那好,你就等着被她收拾吧!因为她的视线已经通过女儿的眼睛得到嫁接了,能够延伸扫射到你身边的角角落落。这个女人真是心思绵密啊!
九
但许志坚实际上是“有情况”的,这又是王乐所没有想到的了。不过,“情况”相当轻微,而且是别人一手制造的,他只是被动地成为“情况”中的当事人之一。
另一当事人是上一届的女博士生高勤方。她来自边远地区的一所高校,去年刚评上副教授,攻读方式是“脱产”,因为她不想再回到那“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地方——那里不仅相对闭塞,还留下了她一段失败的婚姻。这段婚姻生活是33岁的她永远不愿回首的,而婚姻解体的原因也是她始终难以启齿的:婚后多年未育,对方归咎于她。她虽然自幼生长在漠北,却没有高大健硕的体格,反倒身材娇小,说话也总是轻声细语,像极了江南女子。
高勤方早在攻读硕士阶段就拜读过许志坚的著作和论文,硕士论文篇末所罗列的“参考文献”中,许志坚的论著被放在显要位置。报考博士前,她还曾为选择东海大学还是震旦大学犹豫过。后来因为她的硕士导师与陈儒生比较熟悉,而陈儒生在见过她后也属意于她,她最后便投在陈儒生门下受业了。她本来还想以访学的名义专程去东海大学拜见许志坚,向他请教论文选题的,因为她的研究方向与许志坚更为接近。谁知就像贾宝玉惊叹“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一样,她刚开始计划有关行程,许志坚竟从天而降,成为她的同门师弟,活生生地晃动于她眼前,让她惊得目瞪口呆。
高勤方当然不会放过向许志坚请益的机会,这样的机会对她来说多多益善。所以,来许志坚宿舍最多的,除了许珊珊外,就得数高勤方了。她和郑通济他们一样称他“大师兄”,尽管按照江湖规矩她的身份是“师姐”。起先,她常常赶到许志坚听课的教室,在他下课时拦住他,或者就近找一间空教室,或者干脆就在走廊里,匆匆交谈几句后便告辞。每次她都很礼貌地说:“大师兄,能不能打扰你几分钟,向你请教一个问题?”问题都不复杂,有时是一条文献资料的真伪,有时是一个学术观点的正谬,请他帮助甄别或判断。他的回答总是让她有拨云见日之感。除了致谢外,她从不用语言表达对他的钦仰,但她的眼神中却流溢出他一下子就能读懂的“崇拜”,让他在每周沦为博士生的三天里仍能得到莫大的心理满足。
后来,要请教的问题复杂些了,在征得许志坚的同意后,她有时来宿舍找他了。程忠也在宿舍时,她往往待十分钟左右;不在时,待的时间要长一些,但也不超过半小时。而且,他们的话题都紧扣学术,很少涉及其他,从不天南海北地神聊。许志坚一度以为她对学术以外的东西根本不感兴趣,天生就是一粒不问世事、不染俗尘、只知皓首穷经的读书种子。但她却不是全然不懂人情,有时会带来一点水果或糕点,说是“老是麻烦大师兄,实在过意不去,藉此俗物聊表区区寸心。”她来得越来越频繁,由三周一次到两周一次,再到每周一次。许志坚并没觉得这有什么异常,程忠倒先产生警惕了。他提醒许志坚说:“你这个师姐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吧?”许志坚不以为意:“怎么可能?她呀,脑子里装的全是学术,恐怕已经没有空间容纳别的东西了。”程忠抖出猛料:“是吗?那样最好。不过,她目前正处在离异后的单身状态呢,如果对你这类事业有成的学术超男抱有点想法也很正常,只要你自己把持得住就行了。”许志坚闻言大惊:“你怎么知道?同门师兄弟中从来没有说起过哇!”程忠向他交底说:“我和她原先所在高校的一位领导很熟,出于对你老弟的关心,我打听了她的一些情况,所以,信息的来源绝对是可靠的。”程忠啊程忠,你也太操心了吧?他一边抱怨程忠的多事,一边又感激程忠的好心。这个可以一辈子结交的仁兄,人如其名,有着一副忠肝义胆哪!
从此,许志坚看她的眼光中便多了一点东西,但不是警惕而是怜悯。他不想揣测她离婚的原因,但可以肯定过错全在对方。这样一个柔弱而又温婉、善良的女子,我见犹怜,对方怎么就不知珍惜呢?她还是只和他讨论学术问题。她解释自己来得越来越多的原因说:“学位论文的思路迟迟理不清楚,我心里着急得很,又不方便总去陈老师那里讨教,只有求助于大师兄您了。”
许志坚理解她所说的“不方便”。陈儒生的夫人是他招收的第一个硕士生。当时,校园里有一位研究五四精神的女硕士走火入魔了,倡议姐妹们掀起一场“驱赶师母运动”。本以为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校园里将汇聚起一支雄赳赳气昂昂的红巾军。谁知响应者寥寥无几,而唯一获得成功的响应者就是现在的陈师母,至于倡议者本人,后来则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据说现在还成天嚷嚷她的目标“不再是师母而是国母了”。驱赶别人的感觉和被别人驱赶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陈师母当然不想体验后一种感觉,所以,她竭力阻止陈儒生招收女学生,尤其是有几分姿色的女学生。但并不总是阻止得了的。据许志坚观察,陈儒生似乎并不惧内,因此当他想招收某位学生时,从不以夫人的意志为转移,计较其性别。这样,高勤方才有机会跻身陈儒生门下。不过,年轻气盛的陈师母虽然无力割断他们的师生关系,却完全可以在高勤方登门谒见导师时对她不理不睬,让她感受到一种冰冷的敌意。这又是陈儒生奈何不了的。“怎么?要我对这狐狸精笑脸相迎?哦,那到头来是不是还要我为她宽衣解带、铺床叠被,当她的老妈子呀?做梦去吧!”如果陈儒生胆敢责备她的话,她就这样回敬他。氛围如此,高勤方去过一次后就不敢、也不想再去了。
高勤方并没有向许志坚细说这些,只用“不方便“三字统而言之。但陈师母的故事早已成为校园经典之一,许志坚自也有所耳闻,所以他听出了高勤方的难言之隐,同时也就认可了她频繁前来找他的理由。渐渐的,在谈完正题后,她也会说几句关心他的话了:“大师兄,天气转凉了,你要注意保暖哦!”“晚上睡觉前记得把窗户关上,老吹冷风会感冒的。”许志坚当时的感觉,用他考入大学前抽调到乡里写通讯报道时常用的陈词滥调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听在耳里,暖在心上。”同样听在耳里,程忠的反应就不同了:“小心!她开始要越界了!”许志坚哈哈大笑:“这算什么越界呀?你也过于敏感了吧?噢,对了,你是不是这方面特别有经验啊?”程忠说:“经验谈不上,教训倒是有。哎!不说了,说出来吓你一跳。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如果不想另建新家或者家外建家的话,还是小心为妙!”
许志坚把程忠的再次提醒视作“危言耸听”,依然对高勤方不存丝毫防范之心。在与他多次磋商后,她终于确定了论文选题,并在开题报告会上顺利获得通过,但已经比规定时间滞后了半年。这意味着她的答辩及毕业时间也要相应推后了。如果论文写作阶段再有所拖延的话,她就只能与许志坚他们一起答辩了。之所以滞后,一方面是因为事多身忙的陈儒生指导不够用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学术底子较薄,尚不具备驾驭博士论文的宏大结构的功力。如果没有许志坚的倾力相助,她的开题报告会只怕还要滞后半年。事实上,滞后的远远不止她一个。“脱产”博士生的基本学制是三年,但延长到四年、五年的大有人在。“博士学位授予条例”明文规定,完成学业的最高期限是八年。所以,滞后半年是寻常不过的事,本人虽不免焦虑,却不会抓狂,而别人也不会因此对他另眼相看。但高勤方在这滞后的半年里却已由焦虑进化为焦躁了。许志坚认为,她到自己宿舍的次数越来越多,正是焦躁情绪的反应。在无法得到导师耳提面命的情况下,她把同样具备指导能力的他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实际上成了他的编外学生。他和她除了同门之谊外,还逐渐建立起一种有点特殊的师生之情。舍此再无其他。至于说些近似嘘寒问暖的话语,那只是人之常情,是无以报答时采用的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感激方式。
开题报告通过后的第二天,她打电话过来,说晚上想请导师和“副导师”吃个饭,表示一下谢意。这是她第一次以玩笑的口吻称他为“副导师”。这个称呼以后再也没有用过,想来当时是为了将他的身份与陈儒生相并列,构成她邀约的理由,不然,师兄弟中光请他一人就显得有点突兀了。从这一点看,她的心思也够绵密的。她有正当的邀约的理由,他却没有充分的拒绝的理由,只好去黄浦江边的一家酒店赴约。
但陈儒生却没能赴约。高勤方说:“陈老师家中临时有事,不能来了,要我向大师兄转达歉意。他还说大师兄代他履行了职责,要我替他敬你一杯酒。”许志坚半信半疑,觉得事情有点蹊跷:陈儒生临时能有什么要事呢?莫非今天她只请我一人,怕我担心孤男寡女不太方便,就诈称陈儒生也会出席,然后再随便编个理由,说他来不了,反正事后碍于师道尊严,我也不可能去向他核实。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就没有自己想象的单纯了。就在他狐疑之际,陈儒生的电话打来了:“志坚哪,我今天要失陪了。”说到这儿,他把声音进一步压低:“你的那位小师母听说是美女学生请客,寻死觅活地不让我来。你反正知根知底,我也就不瞒你了。但别和高勤方说,给为师留点面子。”许志坚释然了,原来她并没有对他撒谎,这只是个简单的饭局而非复杂的骗局。是自己想得太复杂了!嗨,都怪程忠,要不是他反复叮嘱自己小心,自己怎么可能无端猜忌这个至真至纯的女子,差点上演一出“风声鹤唳”的滑稽戏呢?
高勤方点了一瓶白酒,说“师命难违,今天要好好敬敬大师兄!”看上去那样斯文的一个弱女子,酒风竟十分彪悍,道了声“小女子先干为敬”,便连饮三杯。许志坚让她悠着点,她不听:“没事,咱朔方女子驯得了烈马,也喝得了烈酒,你不用担心。”说着,又满饮一杯。原先略显苍白的脸上顷刻间泛起两朵红云,为她增添了几分平时难得一见的娇艳。许志坚陪饮了两杯。见瓶中酒已所剩不多,他先给自己满上,剩下的一点倒在她杯中。这是保护她的意思。他的酒量其实相当不错,惜乎酒兴不浓,所以从不和人斗酒,相反常常劝人少饮、慢饮,很有酒德。这天,他就很怕高勤方过量。
喝完杯中酒后,他说:“酒过三巡,我们今天到此为止吧。”高勤方岂肯答应:“不行,我还没尽兴呢!服务员,再拿一瓶酒来!”他连忙劝阻说:“酒真的不能再喝了!下面我们以茶代酒吧。别争了,听大师兄的!”她不再坚持,却颇为动容地说:“今天能与大师兄同饮,我真的太高兴了!这是我考上博士后第一次饮酒,也是我入学以来觉得最幸福的一天!我为有你这样的大……大……哥而感到自豪。”他注意到她把“大师兄”的称呼悄然换成了“大哥”。是酒后语言不够连贯所致呢?还是旨在拉近距离的一种有意为之的试探呢?他一时无法判断,王乐的戒令与程忠的叮嘱忽又闪现于脑海,让他变得非常警觉。
高勤方继续说着她的感想,看似不经意地将对他的“感激”“崇敬”“爱戴”一一道出。也许只有借助酒力她才有勇气明明白白地说出这些在心底埋藏已久的东西。最后,她用一对比湖水还要澄澈的眸子紧盯着他问:“告诉我,你能永远做帮我……护我的大哥吗?”腹稿中本来还有“疼我”两个字的,但溜到嘴边,就是挤不出来,不知是因为女儿家的羞涩呢,还是怕他误会自己别有所图呢?许志坚觉得她此时的眼神,就像在满天风雪中踽踽独行的小绵羊,终于找到了可以保护它不受野狼侵袭的牧羊犬。如她所渴望的那样,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想要永远帮她、护她的强烈冲动。小时候常听父亲说“酒壮怂人胆”,他这个惧怕女色诱惑的“怂人”,酒精从来不会壮大他的色胆,却常常激发他的爱心。他掷地有声地表态说:“放心吧,我会永远是你值得信赖的大师兄!”还是自称“大师兄”,明摆着是不愿接受“大哥”这一容易引起歧义的新的称呼了。冰雪聪明的高勤方马上意会到了:“哦,你大概是觉得‘大哥‘这一称呼带有江湖气和世俗味吧?那好,我就一仍其旧吧,大师兄!”
许志坚刚到酒店时,见包厢里只有她一人,不禁担心今晚会发生点什么,结果却什么也没发生,既没“情挑”,更没“色诱”,一切都合规中矩。虽然她毫不掩饰对他的好感,语言和行为却并没有越出雷池半步,也始终未曾触及男女之情。他觉得自己一开始的警惕是不必要的,和她交往是不存在危险的。尽管如此,他还是打算分头返校,以避瓜田李下之嫌。便借口要弯一下朋友家,先行离开了酒店。经由总台时,他把餐费结了。她是“脱产生”,没有工资收入,理当由收入丰厚的他买单。他习惯性地开了发票,过后才意识到这笔餐费是无论如何也不该报销的,便又把发票撕了。唉!院长当久了,有些积习暂时是无法改变了。
十
如果许志坚与高勤方的交往仅止于此,或者说始终在同一平面上徘徊,那么,也许还不能算“有情况”。一个月后,在他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真正的“情况”发生了:许志坚突患感冒,高烧至39度多,只得卧床休息。头一天已经与高勤方约好中午来他宿舍谈论文。她依约准时到达,敲开门后,却见披衣起床的他精神萎顿,双颊赤红,不由得吃了一惊。情急之下,顾不得男女之大防,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哟!滚烫滚烫的!她拉他去医院,他执意不肯,说郑通济已经为他去配药了——这时,他的同居者已经换成郑通济了,两人还正处在磨合期。她便强迫他躺下,然后一会儿用冷毛巾为他作物理降温,一会儿强迫他喝下整杯的温开水。不管他如何阻止,她都我行我素,一改以往对大师兄惟命是从的风格。为了让白开水凉得快一些,她伸出舌头不停地吹它,舌头红红的,长长的,看上去灵活而又柔软。他闭上了眼睛。
朦朦胧胧中,他感觉到她的手和他握在了一起,绵绵软软的,却源源不断地往他体内输送着活力。他想挣开,却又十分不舍,便把眼睛闭得更紧。忽然,一股淡淡的兰花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浓,弥满了他的鼻腔,又通过鼻腔扩散到全身,似乎全身都浸润在芬芳里了。接着,一个异常温润的物体压住了他的嘴唇,将一种类似于琼浆玉液的东西沁入其中。这回轮到他大惊了!他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骨碌坐起来,使劲将她推开。因为用力过猛,她差点站立不稳。两人同时石化了。时间也许只过去了十秒,他却觉得已斗转星移过数百个春秋。他在语言的仓廪中急遽地搜寻合适的措辞,既能表明自己的态度,又不致伤害她的自尊心。 “对不起,我没有资格接受……这个!”完全词不达意!他痛恨自己的语言如此贫乏!她这时的脸色比那晚还要绯红,绯红中渗透出她竭力遮掩却怎么也遮掩不住的羞色,语言也同样变得滞涩无比:“是我太……冒昧了!我以为能表达自己心意的只有……这个,而你也需要……这个。我不会要你负责,也从没想过要改变你现有的一切,包括家庭。今天我……我……我只是情不能已,事先也没想到会一时冲动。不过,请大师兄放心,今后我会守住界限,绝不会再次失态的!”话音未落,她便掩面而去。
这应该属于王乐口中的“情况”了。那以后,有一段时间她与他联系少了,但慢慢又恢复如常。她果然信守诺言,仅仅把他当作敬多于亲的大师兄来交往,仿佛淡忘了曾经发生过的那一幕。看他的眼神依然清澈,只是偶然会夹带着一点点失落和幽怨,不仔细捕捉是很难发现的。她依旧常来他的宿舍,话题也照样单调,除了学术还是学术,两人却都不觉得厌倦。她每次来还是提前预约,他有意避开女儿来宿舍找他的时间。这样,许珊珊就一次也没在宿舍遇见过她,也就无从发现王乐希望掌握的“情况”了。这一方面是因为这个新发展的间谍不够尽责、不够老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的监视对象几乎没有劣迹,又过于狡猾。同学们中间也没有流传关于他俩的绯闻,因为他们见面的地点不是在教室就是在寝室,除了那次陈儒生临时缺席的聚餐外,他俩也没有在校外单独约会过。所以,没有谁会觉得他俩的关系不正常。只有他俩彼此心知,因为发生过那一幕,他俩的关系至少在短暂的瞬间是曾经不正常过的。尽管是被动,他毕竟和她有了局部的肌肤之亲,而且,撇开对后果的恐惧,那本身还给他带来了快感!
但这一“情况”是绝对不能向王乐透露的,因为他无法将它说清,而王乐也不会相信它会如此简单。王乐不会像陈师母那样对丈夫身边的女人横眉怒目,但也是严加防范的。她对许志坚男女弟子的态度判然有别:男弟子登门,她热情有加,端茶倒水,有时还在一边陪坐;换成女弟子,也能开颜一笑,但端茶倒水的程序有时就省略了,更不会一直奉陪了。有个不太懂事的女博士写作到深夜,忘了一部著作的书名,便想向许志坚请教,先发短信问他“老师睡了吗?”因为打字太快,漏了一个字,变成“老师睡吗?”这一严重失误,差些在他家中掀起滔天巨浪。最后,女博士当面向王乐道歉,而王乐看到她本人衣着过时、蓬首垢面后,也确信她并没有不良企图。事态这才平息。无心的文字错误尚且如此,有意的亲密行为又会怎样呢?“哦哟,你什么时候变成柳下惠了呀?看不出哇!”“哪只猫儿不偷腥?快快从实招来,别想避重就轻,瞒天过海!”他连王乐逼供时的嬉笑怒骂都已经悬想过了。而在这之前,三百杀威棒是肯定少不了的。他才不愿自讨苦吃呢!反正她正沉浸在女儿名花有主的喜悦中,对别的也无心细究。他对王乐说,前段时间为了完成对郑通济的“侦察”,他耗费了不少工夫,接下来要集中精力梳理自己的博士论文选题了。所以,女儿的事就移交给她,由她全权处置,包括婚房的选择等等。王乐打包票说:“行,你就不用操心了,等着你们翁婿双双戴着博士帽归来!”
但许志坚的精力却无法集中到自己的学位论文上。震旦大学那边,高勤方的论文写作已到了关键阶段,却遇上了几只拦路虎,靠她一己之力无法驱赶,他必须援手。每周去上海的三天里,差不多有将近一半的时间在和她研究论文的结构如何调整、材料如何甄别、观点如何修正。而东海大学这边,副厅长提交的论文第二稿,他看了还是很不满意。要达到博士论文应有的水准,非动大手术不可。这就更牵制他的精力了。
周四一回到东海大学,他就通知副厅长来校商谈如何修改论文。副厅长真的很忙,三天内的日程都已排满。直到周日下午才来到他的办公室。谈到论文一些章节的内容,副厅长竟非常陌生,明显不是自己亲笔写成。他严肃地问副厅长:“你跟老师说实话,这篇论文里有多少是借鉴别人的?或者说得更明白点,抄袭的成分占多大比重?要知道,如果涉嫌抄袭,你我都得身败名裂!”副厅长信誓旦旦:“这个道理我懂,我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前途来冒风险呢?白纸黑字都是要存档的,哪怕剽窃几千字也一辈子不得安生,随时可能被别人揭发。我不会那么愚蠢!再说,我也不能害我最敬爱的老师哪!所以,关于这一点,敬请老师放心!”他纳闷了:“那论文的有些内容,为什么你不熟悉呢?”副厅长支吾其辞地回答说:“那……那……那是因为一些朋友‘越俎代庖’的缘故。”他明白了,这是有人为他代笔,或者说他雇请了枪手代劳。这倒是不易发现,而且据说在某一阶层中已形成普遍做法,但却同样是弄虚作假呀!
他不得不发狠话了:“博士论文必须是本人的创新性学术成果,每一章节都应当融入自己的独特思考,别人‘越俎代庖’,在我这里是绝对过不了关的。你把文章拿回去再改第三稿吧,什么时候都改成你自己的思想了,再拿来给我看。”副厅长的脸瞬间变成了苦瓜:“老师,我已经读了整整五年了,如果论文还不能通过,姑且不论是否影响进步,领导和同僚又会怎么看我?还不从门缝里把我看扁了!您能不能设身处地为我想想,高抬贵手,放我过关呢?我知道您一向清高,不指望我为您做些什么,但我要是发展得好的话,老师您也面上有光哪!老师,学生求您了!”副厅长当年来报到的时候,分管研究生教育的钟校长是一直陪着的,对他毕恭毕敬,仿佛他不是来报到求学,而是来考察巡视。在钟校长面前,他始终是昂首挺胸的,看到导师许志坚后腰身才佝偻下来。此刻他这般苦苦哀求,让许志坚想到他内心一定也倍感屈辱,于是态度稍稍软化下来:“把好质量关,是我们每个博导的责任。我无意为难自己的学生,但我必须对得起自己的学术良心。这样吧,我替你将论文的逻辑思路再理一遍,然后你根据我提供的思路补充材料和润色文字,争取一年内提交答辩。”副厅长惊呼:“啊?还得一年哇?能不能提前到三个月?”许志坚摇头说:“不行!至少半年!在学术问题上是不能讨价还价的。”副厅长不敢再说,憾恨而退。
但第二天钟校长就来找他了:“老许啊,你的那个厅长学生已经读了五年了,怎么还不让人家毕业哇?论文还没达到标准?你的标准也太高了嘛!对这类学生可以适当降低标准呀,很多导师都是这么做的,你可以和经济学院的何院长交流一下,看看人家是怎么处理的。我坦率地告诉你,这个学生对学校的发展很重要,不能再耽搁人家了!我给你的期限是三个月,三个月内必须完成答辩!什么?还需要半年?不行!用你的话说,这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如果你是普通老师,我还会和你多讲讲道理;既然你还在当这个院长,并且准备继续当下去,我就不用多费口舌了。这是组织决定,你必须服从!这点政治规矩你总懂吧?”许志坚无话可说了。在家中他习惯于听命,在学校也不可能抗命。但副厅长的论文就以现在的面目提交答辩,他心理上怎么也无法接受,而副厅长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绝对没有能力把它修改到他基本满意的程度。怎么办?只有亲自操刀为其动手术了。这下可好,整整用去了他两个月时间,自己的开题报告完全顾不上了。这中间,副厅长来过两次,见导师为了修改自己的论文而昼夜伏案以致形容枯槁,也很感动,口口声声“一辈子也不会忘了老师的恩德!”
十一
许志坚自己的博士学位论文选题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进程及其哲学基础研究》。在副厅长的论文杀青之后,他开始撰写自己的开题报告。既有多年的资料积累,又有高迈的学术境界、宏通的研究视野和卓越的文字能力,这对他来说是驾轻就熟的事情,并不觉得特别吃力。陈儒生在学业上对他非常放任,从不过问他的论文进展情况。但在开题报告会上对他的理论构想作了充分肯定,导师组的其他成员亦认为“选题富于学术含量,体现了作者的创新意识和开拓精神。”大家也提了一些意见,但都是无关痛痒的。于是,他便正式进入了博士论文的写作阶段。
论文写作阶段是没有任何课程的,许志坚也早已修满学分。校方是默许他这样的“在职生”回原单位写作论文的。所以,他用不着每周去震旦大学了。免却了来回奔波之苦,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但他却并不怎么高兴,因为他已习惯了与女儿的每周两次聚会以及与高勤方的每周一次交流,失去了这些,生活中就少了一块重要内容,甚至生命也因此而黯淡了些。他最担心的是,他不在宿舍了,郑通济和珊珊会无所顾忌地把它当成快乐的“伊甸园”。虽然现在已没有谁会把这看成伤风败俗的事,但在比较传统的他看来,总于名节有损。他没法和女儿说,便叮嘱郑通济:“珊珊比较任性,你替我多管着她点,让她晚上早点回寝室休息,千万不要在别的地方留宿。”郑通济红着脸答应了。他知道,郑通济其实是管不住珊珊的,在这个问题上只怕也不想管她,但一定会把他的话传达给珊珊,这就够了。
每隔一两个月,他还是会去一趟上海。看看女儿。看看导师,同时也尽一下“副导师”的职责。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在距离论文答辩还有三个月时,他遇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难题——
博士毕业生往往提前半年、甚至一年就开始联系工作单位,为就业而奔走了。早就不是卖方市场了,博士生的就业形势日益严峻,尤其是“马克思主义哲学”这样的长线专业,各高校的教职已经基本满员,要找到一所地理位置、学术条件及生活待遇均属上乘的高校来安身立命,难度不亚于“九天揽月”“五洋捉鳖”。而东海大学恰好属于这样一类高校。许志坚每年不知要收到多少博导的推荐信以及博士生的自荐信,为此携带礼品专程上门求见的也不乏其人。但进人指标有限,每年只能以“补员”的名义接收一个。诸多博士不远千里,兴冲冲地赶来面试,到现场一看,自己只是鱼贯而入的候选者中的一个,心先就凉了半截。今年的进人指标,许志坚早就向人事处争取到了,那是为郑通济预留的。郑通济读博士期间已经在一级期刊发表了3篇论文,在同侪中成绩是非常突出的。当然,在论文发表的过程中,许志坚也是充分发挥了协调作用的。无论于公于私,郑通济都是东海大学马克思主义哲学专业今年引才的不二人选。其他学院领导看过他的求职材料后也都没有异议。大局已定,接下来只是走程序罢了。谁知斜刺里冲出个“穆桂英’,高勤方竟也向他表示想来东海大学工作。这就难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