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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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布时间:2016-07-09 16:13

  三个月后,计化龙开了一家化妆品公司。

  陈震东对柯又绿说:“你看看这个娘娘腔,一肚子坏水。”

  柯又绿说:“算了,我们做我们的生意,他做他的。”

  陈震东说:“当然不能‘算了’,在信河街市场上,有我陈震东就没有他娘娘腔,有他娘娘腔就没有我陈震东。”

  柯又绿说:“你这么看重计化龙,他真的很厉害?”

  陈震东说:“不是娘娘腔厉害,而是我没有退路。只要我陈震东退一步,娘娘腔就会进一步。也不仅仅是娘娘腔一个人进一步,而是所有盯着我陈震东的人都会进一步。只要失去了主动权,我就会一步一步被人挤出市场,成为历史。”

  柯又绿说:“你准备怎么办?”

  陈震东说:“灭了娘娘腔。”

  柯又绿叫起来:“陈震东,你不会叫人杀了计化龙吧?”

  陈震东说:“柯铜锣,我陈震东在你眼里是这样素质的人吗?我是生意人,用的是生意手段,可以让对方倾家荡产,但不取人性命。”

  柯又绿说:“陈震东,你把计化龙弄倾家荡产也太狠了,他爸和我爸还是好友呢,我怎么向我爸交代?”

  “你向你爸交代个屁。”陈震东说,“当初就是计去疾去找你爸的,你让计去疾来找我好了,我倒要问一问,是不是他叫娘娘腔挖我的墙脚。”

  一个月后,陈震东在娘娘腔的化妆品公司隔壁开了一家面积比他大一倍的化妆品公司,卖的产品几乎一模一样,价格便宜三分之一。

  计化龙坚持了三个月,只好把公司搬到另一个地方。

  一个月后,他公司隔壁又开了一家面积比他大一倍的化妆品公司,卖的产品几乎一模一样,价格便宜三分之一。

  计化龙又坚持了三个月,生意一天比一天差,只好另外找地方。

  可是,新公司刚开始装修,隔壁一家面积更大的公司也开始装修了。

  计化龙想了半个月,找到陈震东:“董事长,我向你认错。”

  陈震东说:“你向我认什么错?”

  计化龙说:“我破坏了行业规矩。”

  陈震东说:“我说过,职位为你留着。”

  计化龙说:“谢谢董事长,我不回来了。我这次不做化妆品了,我想开一家美容院。”

  “他妈的娘娘腔,你果然是个做生意的人才,老子刚想到开美容院,你居然也想到了。”陈震东说,“还有谁比你更合适开美容院呢?好吧娘娘腔,我们同学一场,也算有缘,这块市场老子拱手相送了,你好自为之。”

  半年后,计化龙的化龙美容院开业,陈震东还专门送去祝贺花篮。

  美容院走上正轨后,计化龙去姐妹裁缝店找许瑶。那天许琼去凤尾鱼服装厂了,只有许瑶一个人在店里。计化龙说:“许瑶,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许瑶愣了一下,瞪着眼睛看了计化龙一眼,没有说话。

  计化龙说:“我是认真的,你嫁给我吧。”

  许瑶低下了头。

  计化龙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说话,你点个头也行。”

  许瑶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

  计化龙也不说话了,直直看着许瑶。

  过了许久,许瑶轻声说:“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呀?”

  计化龙说:“因为我爱你。”

  许瑶说:“你说的话我听不懂,你回去吧。”

  计化龙第二次去裁缝店两姐妹都在。

  计化龙说:“许琼,我想娶许瑶,你同意不同意?”

  许琼看看计化龙,笑着说:“只要许瑶同意,我这个当姐姐的有什么不同意的?”

  计化龙对许瑶说:“许瑶,你姐姐也同意了,你嫁给我吧?”

  许瑶看看许琼,又看看计化龙,说:“我姐姐跟你开玩笑的。”

  计化龙转头问:“许琼,你到底是真同意还是假同意?”

  许琼依然笑着说:“我还是那句话,只要许瑶同意,我当姐姐的就同意。”

  计化龙说:“许瑶,你听清楚了吧?你姐同意了,你同意不同意?”

  许琼心里想,妈的个卵,我什么时候同意了?我人还站在这里呢,你就睁着眼睛说瞎话,如果我不在,还不知你能说什么花样来呢?

  许琼知道许瑶心里没有计化龙。她跟许瑶虽然性格不同,但她们是双胞胎,像两块磁铁,相互吸引又相互排斥,她们心是相通的。

  许瑶没有回话。

  计化龙又说:“我知道你心里舍不得裁缝店,你放心,嫁给我以后,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回来跟你姐姐一起开裁缝店。”

  许琼在心里骂道,我捣你老母的卵,你这个娘娘腔,居然干涉起我们家内政。但许琼故意不开口,她想看看许瑶的反应。

  许瑶没有反应。

  计化龙叹了口气说:“许瑶,看来你的心确实挺硬的,但我还会再来的。”

  计化龙说完后,转身离去。许瑶抬起头来:“计化龙,你把娶我的理由再说一遍。”

  计化龙说:“我爱你,所以我要娶你。”

  许瑶说:“你再说一遍。”

  计化龙说:“我爱你。”

  许瑶说:“好,我嫁给你。”

  许琼发现,自己不了解许瑶。

  三十九

  陈震东回家给陈文化洗澡时,发现家里多了一个胖子和一个瘦子。胖子和瘦子头发湿漉漉,像两只水老鼠。他们一见陈震东,马上站起来,脸上堆起笑容,客气地叫董事长。

  瘦子说:“呦呵,董事长,你肯定忘记我了,我叫李铁,是你爸的得意弟子。”

  胖子说:“呦呵,董事长,我叫陈铜,我不是你爸的得意弟子。”

  他们一说,陈震东就记起来了,心里想,才十多年,这两个活宝怎么就衰老成这样了。

  陈震东对他们挥挥手说:“你们坐。”

  李铁动作快,马上搬来一张椅子,用衣袖擦了擦,塞在陈震东屁股底下,做了个邀请手势,说:“董事长请坐。”

  陈铜跟在李铁身后跑一圈,空手回来,站在陈震东另一边,也做了个邀请手势,说:“董事长请坐。”

  陈震东坐下,李铁和陈铜还像雕塑一样立在他身边,陈震东说:“你们也坐。”

  李铁说:“在董事长面前我们站着就很好了。”

  陈铜也说:“我们站着就很好了。”

  陈震东说:“你们喝茶?”

  李铁马上跑着去端了一杯茶过来,双手递给陈震东说:“董事长请喝茶。”

  陈铜这次没有跟着跑,但李铁说完后,他马上也跟着说:“董事长请喝茶。”

  陈震东喝口茶后,从包里拿出中华烟,说:“你们抽烟?”

  李铁和陈铜几乎同时从口袋掏出一次性打火机,点着火,等着陈震东。

  陈震东摆摆手说:“我只有陪客人时才抽一根。你们抽吧。”

  李铁马上摆手说:“在董事长面前我们怎么敢抽。”

  陈铜也跟着摆手说:“在董事长面前我们怎么敢抽。”

  陈震东看看胡虹,胡虹故意扭头不看他。

  陈震东看看陈文化,陈文化坐在藤椅里,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

  陈震东看了看李铁和陈铜说:“我要给我爸洗澡了。”

  李铁说:“我们给师父洗过澡了。”

  陈铜也说:“我们给师父洗过澡了。”

  陈震东知道他们头发为什么湿漉漉了。

  李铁说:“董事长,你放心,师父洗澡的事今后交给我们好了。”

  陈铜点点头说:“董事长,你放心交给我们。”

  李铁说:“以前是我们不对,没有尽到徒弟义务。”

  陈铜说:“我们这徒弟当得不好。”

  李铁说:“东风电器厂倒闭后,我们到处打工,希望能够过上好日子,过上好日子就能够照顾师父了。可是,我们去哪个工厂哪个工厂倒闭,混得一天比一天差。”

  陈铜说:“我们给师父丢脸了。”

  李铁说:“我和陈铜商量后,决定投奔董事长,一来混口饭吃,二来照顾师父。”

  陈铜说:“请董事长收留我们。”

  陈震东看看李铁又看看陈铜,说:“你们对我爸好,我很感谢。你们想来上班,我很欢迎。但你们要记住,我爸是我爸,我是我,照顾我爸和上班是两个概念。”

  李铁点点头:“我知道,我们下班后来照顾师父。”

  陈铜说:“我们一定好好上班。”

  李铁说:“我就知道董事长会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收留我们的。”

  陈铜说:“谢谢董事长收留。”

  陈震东说:“你们是四肢健全的人,我招你们来工厂上班,我们是合作关系,不是收留关系。”

  李铁说:“是什么关系董事长说了算,反正以后我们两兄弟跟着你做事,我们就是你的人。”

  陈铜说:“我们是董事长的人。”

  李铁和陈铜走后,陈震东问胡虹:“这两个人什么时候来的?”

  胡虹说:“一大早就来了。”

  陈震东说:“他们中午在这里吃?”

  胡虹说:“他们自己掀碗拿筷,比我还主人翁。”

  陈震东说:“他们真给我爸洗澡了?”

  胡虹说:“这倒是真的。”

  陈震东说:“我爸肯给他们洗吗?”

  胡虹说:“他们一个负责抱,一个负责洗,杀猪一样。”

  陈震东说:“洗了就好。”

  胡虹说:“可我总觉得这两个人不牢靠。你爸一辈子牢靠,最后收了两个不牢靠的徒弟,真是败笔。”

  四十

  卖麻桥码头陆陆续续开出十来家酒楼和大酒店,一家比一家大,一家比一家亮,相比之下,丁香酒楼显得陈旧、寒酸和死气沉沉。几个老客常来,是碍于面子。丁香芹思考再三,与其在别人怜悯下讨生活,不如自断手臂求生存。她很快盘掉酒楼,租了一间房子,前面开店,后面住宿,重操旧业,开起丁香早餐店。

  霍军起早摸黑帮助丁香芹打理早餐店。他很快掌握了各种早餐做法,凌晨三点起床蒸糯米饭,准备油条、香菇、肉糜等早餐配料。丁香芹开门出来,霍军对她挥挥手说:“谁让你这么早起来的?回去回去,来了顾客我叫你。”

  过一段时间,霍军会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掏出一件裙子。霍军说:“丁香芹,穿上这件裙子,你肯定比现在还要漂亮十倍。”

  丁香芹说:“你怎么又给我买裙子了?不是说好了不买吗?”

  霍军说:“我一看见这件裙子就想到你,这么漂亮的裙子,穿在别的女人身上不是糟蹋了吗?”

  丁香芹说:“你不要给我买衣服和化妆品了,你没有收入,钱要省着点用。”

  丁香芹要给霍军开工资。霍军很生气,半天不跟丁香芹说话,也不看她。丁香芹不敢再提工资的事。

  一晃,伍大卫已经关了五年。

  丁香芹每个月去一趟十里亭。霍军在乡下避难时,都是丁香芹一个人去。霍军回来后,他送丁香芹去。霍军有辆二手桑塔纳轿车,他将丁香芹送到十里亭监狱门口,丁香芹进去后,他将靠背放倒,躺在车里等候。等候过程,霍军脑子里跳来跳去全是丁香芹和伍大卫会面的镜头。这些镜头让霍军躺不住,他站起来,烟抽了一根又一根,不断用脚踢汽车轮胎,一边踢,一边在心里骂,伍大卫,你赶快给我滚出来,你他妈的在里面享清福,老子在外面累死累活。

  那天,丁香芹从十里亭监狱出来,霍军发现她眼眶红红的,霍军问:“你跟伍大卫吵架了?”

  丁香芹没有回答,坐上车后也是一言不发。

  霍军一路上不敢多说话。

  到家后,丁香芹没有吃饭,直接回房间睡觉。霍军知道她今天异常,以前无论多累,丁香芹也会跟他准备明天早餐用料。

  当霍军将糯米、黄豆和面粉都准备妥当后,已是晚上十点种,他冲了澡,回到房间,一靠枕头就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霍军听见丁香芹叫他。他睁开眼睛,看见丁香芹穿着睡裙站在床边。丁香芹说:“霍军,你真的爱我吗?”

  霍军说:“我真的爱你。”

  丁香芹俯下身子,抓住霍军的手,贴在她胸脯上:“霍军,你爱我的身体吗?”

  霍军的手指动了动,点点头说:“我爱。”

  丁香芹说:“你想不想要我的身体?”

  霍军的脑袋晕眩了一下,喘了口气,说:“我想。”

  丁香芹说:“我白天在十里亭跟伍大卫说好了,晚上要把身体交给你。”

  霍军觉得身体在变大,他叫了一声:“丁香芹。”

  丁香芹说:“伍大卫也觉得我应该这样做,伍大卫还建议我跟他离婚,跟你结婚,他说他是自愿的。”

  霍军气快喘不过来了,他听见自己呻吟声,叫道:“丁香芹,丁香芹。”

  丁香芹把睡裙解开,展示给霍军看,她说:“来吧霍军,我现在是你的了。”

  霍军看着丁香芹,突然笑起来。

  丁香芹说:“霍军,你笑什么?”

  霍军慢慢帮丁香芹把睡裙穿起来:“我不能跟你上床。”

  丁香芹说:“你为什么不能跟我上床?”

  霍军拍拍手掌说:“我现在要去蒸糯米饭了。”

  四十一

  篮生被李美丽和黄丽君送到寄宿学校,每个星期五晚上回来,星期日晚上返校。刘发展想起要整整五天见不到篮生,鼻子一阵阵发酸。

  虽然入学手续都办妥了,刘发展还是不死心,他对李美丽说:“篮生才读五年级,脚也洗不干净,牙也刷不干净,我们再等一年,读初中才送去寄宿好不好?”

  李美丽说:“刘发展,你有点发展的眼光好不好?你以为读寄宿学校是进你的中介所啊,你想今年读就今年读,想明年读就明年读。你知道丽君妹妹花了多大面子才拿到指标?社会上传说,一个指标可以卖三十万元。”

  刘发展说:“李美丽,我知道那个学校好,篮生能去好学校读书我也高兴,可我就是舍不得篮生嘛。”

  李美丽说:“我知道你对篮生好,但你更应该为篮生的前程着想,不要老做拖后腿的蠢事。”

  李美丽这么说是有原因的。篮生读一年级时,黄丽君就想送她去寄宿学校。

  刘发展知道后,带着篮生,去乡下躲了一个星期。黄丽君找不到他们,只好向刘发展妥协,寄宿的事以后再说。

  篮生被送到寄宿学校当天晚上,给刘发展打手机:“刘发展,篮生想你了。”

  刘发展捧着手机,颤抖着声音说:“篮生,刘发展也想你了。”

  篮生说:“篮生想刘发展陪篮生睡觉。”

  刘发展说:“刘发展也想陪篮生睡觉。”

  篮生说:“刘发展你到学校来嘛。”

  刘发展说:“好的篮生,刘发展就来。”

  放下手机后,刘发展坐出租车来到篮生宿舍。

  篮生一看见刘发展,一把将他抱住:“篮生觉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刘发展了。”

  刘发展摸着她的头发说:“刘发展也是。”

  篮生说:“篮生想刘发展想得胃都疼了。”

  刘发展说:“刘发展的胃也疼。”

  篮生说:“刘发展搬到学校来住吧。”

  刘发展笑起来:“刘发展也想,可校长不让刘发展住。”

  篮生拍拍刘发展的背,安慰说:“可怜的刘发展,篮生会经常回去看你的。”

  篮生寄宿一个多月后,那天一大早,刘发展接到学校电话:篮生不见了。

  刘发展一听,手脚全软,连话也说不出来。

  刘发展赶到学校,看了监控录像,篮生是凌晨五点离开学校的,她背着双肩包从大门口走出去,保安正在呼呼大睡,篮生很快消失在监控里。

  刘发展从学校徒步往回走。他走过一条又一条马路,他希望马路能给他一些篮生的信息,马路没有表情,态度生硬,根本不理睬他。刘发展跨过一座又一座桥,桥下是停止喘气的塘河水,水面冒出一缕缕白烟,他问每一座桥,有没有见到篮生,桥没有回答他。刘发展经过一片又一片瓯柑园,树上的瓯柑还没发黄,跟叶子融在一起,远处是一片接一片的墨绿色,他问瓯柑有没有篮生的消息,每一棵瓯柑都用沉默回答他。刘发展问路边的每一棵榕树,榕树的枝干挂满气根,很傲慢地回绝了他的询问。

  刘发展回到中介所,没见到篮生。回到家,也没有篮生影子。他从来没有觉得中介所和家有这么空这么大,大到可以开大型运动会。刘发展又回到中介所,打开大门,坐在门口等。刘发展相信,篮生一定会来中介所找他。

  两个钟头过去了,还没有篮生消息。

  刘发展对自己说,刘发展,你要沉住气,要对篮生有信心,要相信篮生正在回来的路上。

  刘发展又等了半个钟头,看见远处一个小黑点。刘发展一眼就看出来,那是篮生。刘发展听见喉咙咕噜一声,身体要飞起来。刘发展死死抓住椅子的把手,把屁股挪了挪,贴得更紧一些,坐得更沉一些。

  篮生跑得满头大汗,手里拎着两条鲫鱼,一晃一晃的。刘发展一动不动坐在门口。

  篮生跑到门口,停下来,看着刘发展。

  刘发展说:“篮生不在学校读书,跑这里来做什么?”

  篮生说:“篮生早上醒来突然很想刘发展。”

  刘发展说:“想刘发展可以打手机啊。”

  篮生说:“打手机没用,篮生就想见刘发展。”

  刘发展说:“见刘发展也可以,为什么一个钟头的路程走了两个半钟头?”

  篮生举了举手中的鲫鱼说:“篮生走到半路,碰到一个人在钓鲫鱼,篮生知道刘发展最喜欢喝鲫鱼汤。”

  刘发展一把抱住篮生,哇哇哇哭起来。

  篮生说:“刘发展为什么哭了?”

  刘发展说:“刘发展以后再也不喝鲫鱼汤了。”

  篮生说:“刘发展不哭,刘发展以后想吃什么只管跟篮生说。”

  刘发展哭着说:“刘发展什么也不要,刘发展只要篮生就够了。”

  四十二

  王万迁说:“许琼,我们结婚吧。”

  许琼看看他,说:“你终于愿意跟我结婚了?”

  王万迁说:“是的,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许琼说:“你是个真正男人了?”

  王万迁说:“我做好准备了,许琼,嫁给我吧。”

  许琼说:“王万迁,我真的很高兴。从第一次去十里亭探望你开始,我就在等这一天了,这一等就是八年。八年啊,王万迁,我从青年等成了中年。我每一天满怀期待,期待你开口向我求婚,带我去民政局领结婚证,在华侨饭店里大摆酒席,向所有亲朋好友宣告我们的婚姻。”

  许琼换了口气,接着说:“可是,八年过去了,王万迁,我的脖子等酸了,血没温度了。我突然明白过来,我在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有了你这句话后,领不领证,办不办酒席,对我来说不重要了。我现在不要那些虚名了,我要的是实实在在过日子,把每一天的日子过好,每一天快快乐乐。”

  王万迁看看许琼说:“你这么说我有点吃惊。”

  许琼笑笑说:“我也有点吃惊。”

  王万迁说:“我觉得你有点赌气。”

  “王万迁,我没赌气,我为什么要赌气呢?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原来很想要的东西,其实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 许琼看着王万迁,说,“不过,我还是想再问你一句,你真的准备好了?”

  王万迁说:“真的准备好了。”

  许琼说:“妈的个卵,既然准备好了,还等什么呢?难道要我发邀请函吗?”

  许琼和王万迁一起睡了半年,许琼肚子里有了王万迁的种。许琼问王万迁:“你要凤尾鱼还是肚子里的种子?”

  “我都想要。” 王万迁想了想,说,“但我现在更想要凤尾鱼。”

  许琼去做了人流。

  半年后,许琼又怀上了。

  王万迁说:“你不是放了环吗?”

  许琼:“是啊,看来放了环也不一定保险。”

  许琼又去做了人流。

  许琼说:“王万迁,环我是放了,为了保险起见,接下来跟我睡觉你要戴套。”

  王万迁说:“对,戴上套就双保险了。”

  半年以后,许琼又怀上了。

  许琼说:“妈的个卵,不对呀王万迁,环也放了,套也戴了,你的精子是怎么钻到我子宫里去的?”

  王万迁说:“我也不知道呀,可能哪个套坏了。”

  许琼又去做了人流。

  许琼说:“王万迁,医师说再流我这辈子就当不成妈妈了,为了保险,我环继续放,药也吃,这叫双管齐下。你呢,做的时候先检查一下套。”

  王万迁说:“没问题,我一定检查仔细。”

  他们提心吊胆,每个月来月经前几天,许琼和王万迁严阵以待,王万迁一天打三个电话问候许琼。过了一年,许琼和王万迁才慢慢放松了警惕。许琼说:“王万迁,看来戴套是有作用的。”

  王万迁说:“又吃药又戴套,从做生意的角度看,费用翻了一番。”

  四十三

  柯又绿说:“陈震东,你还是不是陈宇宙的亲爸?”

  陈震东说:“他妈的柯又绿,陈宇宙是不是我亲生的你最清楚。”

  柯又绿说:“既然是你亲生的,你应该管一管。”

  陈震东说:“陈宇宙有你管还不够吗?”

  柯又绿说:“我管不了,陈宇宙根本不听我的话。”

  陈震东说:“陈宇宙怎么不听你的话了?”

  柯又绿说:“他是个闷屁,无论我说什么,他只当耳边风,踢他三屁股,也没踢出一个响声。”

  陈震东说:“他妈的柯又绿,你不是说陈宇宙是个话痨吗?怎么又变成闷屁了?”

  柯又绿说:“他以前是个话痨,现在变成闷屁了。”

  陈震东说:“奇怪了,陈宇宙为什么会从话痨变成闷屁呢?”

  柯又绿哇哇哇哭起来,说:“陈震东,你还好意思问我?你掰着脚指头想一想,你儿子陈宇宙都读高中了,你陪他做过一道数学题没有?”

  “没有。”

  “你参加过一次家长会没有?”

  “没有。”

  “你给儿子洗过一次澡没有?”

  “没有。”

  “你陪儿子吃过一顿饭没有?”

  “没有。”

  “你跟儿子说过一句关心和鼓励的话没有?”

  “没有。”

  “你连个屁都没做。既然你什么也不做,当初为什么要在我身上埋下种子?为什么要让我生下陈宇宙?早知这样,我当初就应该难产死掉,跟陈宇宙同归于尽,如果我和陈宇宙都死了,你就如愿以偿了,可以娶许琼当老婆了。”

  陈震东说:“柯铜锣啊柯铜锣,你真是一面破锣,明明是说陈宇宙的事,怎么就扯到许琼身上。”

  柯又绿说:“我一说起陈宇宙就伤心,一伤心就想到许琼,一想到许琼我就更加伤心。天呐,我为什么这么命苦哇,哇哇哇。”

  陈震东想想也对,陈宇宙都读高中了,自己每天早出晚归,确实没跟他说过几句话。既然柯又绿这么说,作为亲生的爸,应该跟陈宇宙好好谈一次话。

  陈震东那天晚上第一次进了陈宇宙房间,陈宇宙正埋头玩电脑里的游戏。电脑里花花绿绿,很多人在打架,有个人拿着机关枪一路扫射,屏幕上火光冲天。

  陈宇宙一局游戏结束后,陈震东才开口:“你好陈宇宙,我是陈震东。我今天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说,你可以将我看作你爸,也可以看作是一坨臭狗屎,但这几句话我晚上必须跟你说明白。”

  陈宇宙瞥了瞥陈震东,没有回答,准备新一局。

  陈震东说:“你回答不回答都没关系,你想怎么玩也没有关系。我告诉你,我以前也不读书,整天在社会上玩,你看看,你老子没饿死,也没被人打残废。”

  陈震东伸出食指竖起来,说:“但是,有一点你记住,过了今天,你就十八岁了。你老子十八岁开始赚钱养活自己,再没白拿家里一分钱。这是我们家传统,我是这么做的,你也必须这么做。所以,从明天开始,你必须养活自己。”

  陈宇宙伸向电脑的手停了一下,看了陈震东一眼说:“陈震东,你是要我去上班吗?”

  陈震东说:“我没要求你去上班,也没不让你上班。脚在你的肚脐下,路得靠你自己走。”

  陈宇宙眨了眨眼睛,说:“陈震东,你想我上班还是继续读书?”

  陈震东说:“我无所谓,你选择了我都支持。但是,有一点你记住,从明天起,我会跟你签一个合同,你用的每一分钱都必须我签字,每一分钱我都会让你妈记入账单。我还得告诉你,这些钱你要如期还账。我还必须告诉的一点是,你借的钱是要算利息的,我会让你妈每个月寄账单给你。”

  陈宇宙说:“如果让我读书,我不想在信河街读,也不想在中国读,我想出去,去另外一个国家。”

  陈震东说:“你去哪里读书我不管,读什么专业我也不管。你想去火星也好,想去木星也行,我不会为你打一个电话,更不会找一个熟人。也就是说,如果你考上了,你爱去哪里都行,如果考不上,你想得再好也没毛用。”

  陈宇宙说:“陈震东,你不会限制我选什么专业吧?”

  陈震东说:“我说过,你读什么专业我不管,只要不犯法,你就是去读杀人的专业也不拦你。”

  第二天,陈震东将合同交给柯又绿,柯又绿看了看合同说:“陈震东,你真让陈宇宙签?”

  陈震东说:“当然要签,不仅要签,要严格按照合同条款来执行。”

  柯又绿说:“陈震东,我们这是家庭,不是做生意。”

  陈震东说:“我当年就是跟家里这么签合同的。”

  柯又绿说:“所以你有心理阴影。”

  陈震东说:“这不是阴影,是家教。我陈震东当年能够这么做,我儿子陈宇宙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柯又绿说不过陈震东,她将合同拿给陈宇宙,陈宇宙认真看过合同,对柯又绿说:“妈,我觉得陈震东的合同写得蛮好。”

  柯又绿说:“你爸这么做也是为你好。”

  陈宇宙说:“妈,我觉得陈震东说得蛮有道理。”

  柯又绿说:“你不要生你爸的气。”

  陈宇宙说:“妈,我蛮欣赏陈震东的做法。”

  柯又绿说:“你爸是个生意人,他习惯了生意人思维,用惯了生意场上的手段,对你没恶意。”

  陈宇宙说:“妈,陈震东的做法对我蛮有启发,以后我也跟我孩子签这样的合同。”

  柯又绿说:“你现在考虑孩子的事情还太早。”

  陈宇宙说:“妈,也不早了,我要未雨绸缪。”

  柯又绿突然惊叫了一声:“哦,我的天呐,陈宇宙,你跟我说话了?你好几年没跟我说过这么多话了?”

  陈宇宙说:“妈,这点你得感谢陈震东。陈震东昨天晚上跟我说了几句话,让我茅塞顿开。我不能像一条寄生虫一样生活下去了,我应该有自己的生活目标和运行轨迹。我可以做生意,也可以不做生意,但必须走一条跟陈震东完全不同的路。一条属于我陈宇宙的路。”

  四十四

  胡长清的胃一直不好。在西北跑供销时,胃就经常疼,他的办法是喝开水,烫烫就过去了。胡长清从来不去医院,不吃药,不打针。

  这一次胡长清疼晕过去了,被办公室的人送到信河街人民医院。一检查,医师问谁是直系亲属,办公室的人给陈震东打电话。

  陈震东赶到医师办公室,医师告诉陈震东,胡长清晚期了,癌细胞已经转移,手术没法做,只能化疗。陈震东问:“如果化疗,胡长清还能活多久?”

  医师说:“不出意外,一年左右。”

  陈震东问:“如果放弃化疗呢?”

  医师说:“差不多也是一年。”

  陈震东觉得这事应该让胡长清定。他到了胡长清病房,胡长清一看见陈震东,什么都明白了,说:“是胃癌?”

  陈震东说:“肝癌。”

  胡长清摸摸左边的肚子,又摸摸右边,笑了一下,说:“他妈的,中彩票了。”

  陈震东说:“医师建议化疗。”

  胡长清说:“化疗个屁,你去办手续,我们马上出院。”

  陈震东说:“你再考虑考虑。”

  胡长清说:“不考虑了,我做一辈子生意,早就算过人生这笔账,生不生病都是我的命,好坏我都认。”

  陈震东办完出院手续,领着胡长清坐上他新买的奔驰越野车往家里开。他办手续时跟柯又绿通了电话,决定把胡长清接回家。开到半路,胡长清对陈震东说:“你调个头。”

  陈震东说:“你想去哪里?”

  胡长清说:“去红星打火机厂。”

  陈震东说:“你不休息两天?”

  胡长清笑着说:“现在不用,以后有的是休息时间。”

  陈震东说:“你觉得身体没问题?”

  胡长清拍拍胸脯说:“你看我像个身体有问题的人吗?”

  陈震东想想也对,调了个头,车子直接开到红星打火机厂。

  到了厂门口,胡长清打开车门,对陈震东说:“我没事了,你忙去吧。”

  陈震东走后,胡长清回到厂长办公室,办公室的人问他怎么出院了,胡长清摆摆手说,小毛病,胃疼而已。

  胡长清在办公室坐了半天,第二天去了一趟霍师傅的墓地。

  从霍师傅墓地回来后,胡长清一切恢复正常,该出差出差,来了订单照接。三个月过去了,肝没有再疼。陈震东不放心,问胡长清:“要不要去医院再检查一下?”

  胡长清笑着说:“好好的,去医院检查什么?”

  陈震东说:“上次可能是误诊。”

  胡长清说:“管他什么诊,我的身体我最了解。”

  又过了三个月,肝再次疼起来,胡长清对谁也没说。

  第二天一早,胡长清去了一趟卖麻桥码头的丁香早餐店。

  胡长清一到店门口,霍军就说:“胡长清,你这狗生的来这里干什么?”

  胡长清笑笑说:“听说这里的早餐很有名。”

  霍军说:“店里每天只做三百份,没准备你的早餐。”

  丁香芹赶紧将他领到一个空座位上:“你吃什么?”

  胡长清说:“一碗糯米饭,一碗咸豆浆。”

  丁香芹将糯米饭和豆浆端上来。胡长清默默吃完,结账时对丁香芹说:“糯米饭和豆浆都很好吃。”

  丁香芹笑笑说:“是霍军做的。”

  胡长清也笑笑,没再说什么。出了早餐店后,胡长清又转身回来,走到霍军身边,轻轻说:“有时间去你爸的墓地看看。”

  霍军瞪了他一眼,挥挥手说:“快滚。”

  胡长清一天比一天瘦。肝一次比一次疼得厉害,疼的间隔越来越短。实在疼得受不了,他就喝一大口滚烫开水。

  陈震东隔两天来一趟红星打火机厂,胡长清说:“你公司那么忙,没事别老往我这里跑,有事我电话你。”

  又过了三个月,那天上午,胡长清叫上陈震东,去了一趟霍师傅墓地。墓地在信河街西边,在一个叫积谷山的山脚下,积谷山是雁荡山余脉,连绵几百公里,山深林茂。积谷山只是一个小山头,形状如畚斗,三面青山环抱,中间是个小陵园,站在陵园可以鸟瞰瓯江,如果往积谷山顶上爬,可以远眺东海。霍师傅下葬时,陈震东来过一次,霍师傅和他的老伴葬在一起。

  他们越过陵园,往积谷山顶走。快到山顶处,有一座破旧土地庙。站在庙里,可以看清整座陵园,也可以看清来陵园的路。陈震东进土地庙看了一圈,出来后跟胡长清开玩笑,退休以后,他来这里当个守墓人,就住土地庙。胡长清笑着指指庙里那尊端坐着的土地神说,这里是他的地盘,你的地盘在山下。

  从山顶下来后,他们在墓地里转了三圈,胡长清选中离霍师傅墓地十米左右的一处墓穴。在管理处办完购买手续后,陈震东送胡长清回红星打火机厂。这一次,胡长清主动邀请陈震东到他办公室坐坐。

  胡长清进办公室后,歪在沙发说不出话来。陈震东见他脸色白里发青,皱着眉头,问他是不是又疼了,他闭着眼睛,摇了摇头。陈震东烧了一壶开水,胡长清喝了一大口,又躺了半个钟头,才睁开眼睛。他看着陈震东,咧嘴笑了一下,说:“陈震东,我不行了。”

  陈震东摇摇头说:“不会的。”

  胡长清伸手制止陈震东,稍微坐直身子说:“我有预感,不会超过三个月了。但我一点也不怕死,刚才去看墓地,心情很平静,希望早点躺进去。今天把你留下来,我有事情交代。我今天告诉你的事,希望你继续为我保守秘密。”

  陈震东说:“我相信你会好起来的。”

  胡长清说:“我要告诉你,霍军是我儿子,是我跟霍师傅老伴生的,我死后,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这事了。霍师傅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他知道霍军是我的种,好几次我刚要开口,他拿起一瓶白酒一口灌下去。”

  胡长清看着陈震东说:“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霍师傅,现在好了,我快跟他汇合了,我会用下辈子来补偿他。我不想让霍军知道这事,我希望霍师傅一直是霍军的父亲。”

  胡长清停了一下,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说:“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是霍军。我知道他的性格,让他来接手红星打火机厂,肯定不会来。所以,这家工厂再过一个星期就换新老板了。我把这笔钱分成两份,一份给你,一份给霍军。霍军的钱先放你这里,他落难时,你再伸手援救。”

  胡长清眼睛盯着陈震东,陈震东想了一会儿说:“我不会要你一分钱。我也不会管你和霍军的破事,要管你自己管。”

  胡长清说:“放屁,这钱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霍军的事你想管得管,不想管也得管。我马上就要死了,我管不了了。”

  胡长清说完这句后,又过了三个月,死在自己家的床上。胡长清死前对陈震东说了一声疼,陈震东问他要不要去医院,胡长清已经说不出话,他很坚决地摇了一下头,伸手拉住陈震东的手,重重握一下。

  给胡长清操办丧事前,陈震东去了一趟丁香早餐店。霍军知道胡长清的死讯时,只是骂了一声他妈的。丧事期间,霍军没出现,陈震东披麻戴孝将胡长清送去墓地。陈震东把胡长清埋进墓地时说:“师父,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会经常来给你烧纸钱和上香。我是你儿子,你是我爸。”

  四十五

  计化龙在美容院边有一套房子,许瑶当天晚上搬过去。

  上床之前,计化龙不好意思地对许瑶说:“我还没跟女人上过床呢。”

  许瑶没有说话。

  上了床后,计化龙歪着身子就睡了。

  过了一个月,许瑶发现,每晚上床,计化龙都是屁股朝着她睡,许瑶伸手过去,他触电一样弹开。后来,计化龙搬来一床被子,像蚕一样把身子裹起来。

  许瑶想了一整夜,又想了一整夜,接着是整夜整夜睡不着。同时,没有一点食欲,她可以一天不吃东西,可以连着一个星期不吃东西。吃起东西来却停不下,吃得肚子像青蛙一样鼓出,坐在位置站不起来,一站起来,脖子一伸,张嘴就吐,却怎么也吐不出来。躺回到床上,无声无息,连呼吸也是若有若无,一躺就是一个星期。

  计化龙怕了,他问许瑶:“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许瑶摇了摇头。

  计化龙又犹犹豫豫地问:“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许瑶又摇摇头。

  计化龙说:“可是你这样下去会死掉的。”

  许瑶连头也不摇了。

  计化龙说:“有什么话你就对我说,我一定满足你。”

  许瑶没有动静。

  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许瑶突然对计化龙开口:“我要去化龙美容院当总经理。”

  计化龙愣了一下说:“这个不行,我的美容院谁也别想插手。”

  许瑶说:“你给钱,我另开一家美容院。”

  计化龙点了点头说:“这个行。”

  半年之后,许瑶开了一家成凤美容院,自任总经理。

  计化龙说:“恭喜许瑶,你终于跟我平起平坐了。”

  许瑶笑了笑,什么话也不说。

  许瑶聘请一个韩国团队,专门做整形。她又去化龙美容院挖人,开的工资是化龙美容院一倍,外加提成。

  计化龙急了:“我操你祖宗十八代,许瑶,你想干什么?”

  许瑶还是笑了笑,什么话也不说。

  许瑶开了成凤美容院后,专门邀请许琼和王万迁来体验。

  许琼一见许瑶,惊叫了一声:“许瑶,这真的是你吗?”

  许瑶笑了笑,说:“我现在是成凤美容院的许总。”

  许琼说:“我指的是你的脸。”

  许瑶说:“我的脸怎么了?”

  许琼说:“你的皮肤变白了,眼睛变双眼皮了,鼻梁变高变直了。”

  许瑶说:“好看吗?”

  许琼说:“好看。”

  许瑶说:“好看就好。我就是成凤美容院的最新产品。”

  许琼看看王万迁,王万迁笑一笑,说:“恭喜许总,听说你的美容院已经超过计化龙。”

  许瑶笑了笑说:“真的吗?”

  王万迁说:“许总能把自己当产品,还有什么事情做不成。”

  许琼看着许瑶,无论是相貌和神态,都不是她的双胞胎妹妹了。

  许瑶带着许琼和王万迁参观美容院,每个员工看见她,都哈腰叫一声许总好,许瑶点一下头,应一声好。

  许琼和王万迁走后。许瑶回到办公室,关起门,掴了自己一耳光,问:“你妈的,许瑶你到底想干什么?”

  四十六

  陈宇宙收到美国纽约大学录取通知书后才告诉陈震东,陈震东看到的是一连串密密麻麻的蚂蚁文字。陈震东说:“这些英文你都看得懂?”

  陈宇宙说:“陈震东,你太小瞧老子了。”

  陈震东指着通知单说:“你说说,上面什么意思?”

  陈宇宙说:“上面说:亲爱的陈宇宙先生,祝贺您被美国纽约大学工程学院录取为正式学员,欢迎来我校学习,预祝您顺利完成学业。”

  陈震东说:“他们真的称你为先生?”

  陈宇宙说:“美国人的习惯,对十八岁以上的男士称先生。”

  陈震东说:“美国人就是没文化,按照你这么说,美国到处是先生了?在我们中国,先生可不是随便叫的,得有学问,还要受人尊敬。你看看我们信河街,掰着手指头数一数,有几个配称得上先生?你外公柯无涯教了一辈子书,没有一个人称他先生。你老子拼死拼活做生意,勉强算个成功人士,从来没有人叫一句先生。你倒好,刚考上大学,居然被称为先生。从这一点看,我很怀疑你们这个大学水分太大了。”

  陈宇宙说:“陈震东,老子平时看你挺开明,没想到你的思想僵化得像块花岗岩。你这种思维怎么做生意?你这种认识怎么可能把生意做大?你应该多读书,要经常跳出来,站在更高的地方看你和你身边的人和事,别整天盯着信河街这个针尖一样小的破地方。老子在美国期间,希望你抽时间去看看,相信对你僵硬的花岗岩脑袋会有开化作用。”

  陈震东说:“陈宇宙,你居然用这种口气跟你老子说话?”

  陈宇宙说:“陈震东你记住,你也年轻过,你也是用这种口气跟爷爷说话的。再说,过完十八岁生日那一刻起,老子用的每一分钱都是向你借贷的,白纸黑字放在那里,以后一分钱也不会欠你。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们的关系就平等了,你对我可以称老子,我也可以对你称老子。我们扯平了。”

  陈震东说不过陈宇宙,回头对柯又绿说:“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柯又绿说:“陈震东你要记住一句老话,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你就是前浪。”

  陈震东看看柯又绿,又看看陈宇宙,拍了一下胸脯说:“操,你们看看,老子像前浪吗?老子的人生才开始扬帆。柯又绿,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勇立潮头的生意人陈震东。还有你陈宇宙,不要以为收到一张美国大学录取通知书尾巴就翘起来,你还不知道路在哪里呢?你的胡须和屌毛都没长完整,有什么资格教训老子?”

  柯又绿说:“陈震东,你不认输,说明你有斗志。但你要认现实,儿子这么大了,这就是现实。儿子虽然还不会赚钱,但他有他的长处。”

  陈震东看了一眼陈宇宙说:“他有屁长处?”

  柯又绿说:“他会英语,你不会。他会电脑,你不会。”

  柯又绿戳到陈震东痛处了,他说:“柯铜锣,你到底站在老子这边还是站在陈宇宙那边?”

  柯又绿说:“谁对我站在谁一边。”

  陈震东说:“柯铜锣,你一开口,老子就知道你屁股坐在哪一边了,你放心,等陈宇宙去美国后,老子再慢慢收拾你。”

  陈宇宙去美国前,去向爷爷奶奶辞行。

  胡虹一只手拉着陈宇宙,另一只手抹着眼泪和鼻涕说:“宇宙啊,奶奶听说美国在地球的另一端,你去那么远,奶奶想你怎么办?”

  陈宇宙说:“奶奶放心,坐飞机只要十三个钟头,想我你就飞过去。”

  “你别哄奶奶开心了。”胡虹又抹了一下眼泪和鼻涕说,“你这一去,奶奶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柯又绿很不满胡虹的表现,插话说:“妈,你孙子是去美国读书,你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胡虹不理柯又绿,拉着陈宇宙的手继续说:“奶奶昨晚做了个梦,梦见躺在棺材里,出丧的队伍里唯独没你。”

  陈震东见胡虹脑子不灵清了,对陈宇宙说:“去跟爷爷道个别。”

  陈文化坐在藤椅里,陈宇宙过去蹲在他身边,说:“爷爷,我是陈宇宙。”

  陈文化伸手拉住陈宇宙说:“爷爷你回来了?”

  陈宇宙知道陈文化老年痴呆,说出什么话都不奇怪。陈宇宙说:“爷爷,我是你孙子陈宇宙,我要去美国了。”

  陈文化眼睛眨了眨,挤出两颗眼泪,说:“爷爷你刚从美国回来又要出去?”

  陈宇宙说:“爷爷,我跟你儿子陈震东签了协议,五年后回来。”

  陈文化说:“爷爷你骗人,我爸说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陈宇宙说:“爷爷要听奶奶的话,按时吃药,回来后我给你洗澡。”

  陈文化说:“爷爷你还是不要回来好,回来和我爸一样被拉去枪毙。”

  “皇天,陈文化你这个棺材。”胡虹叫了起来,她坐在椅子里,拍着大腿说,“你要么一天到晚不说一句话,一张口说的全是阴森森的鬼话。我上辈子造的是什么孽啊,皇天呦,这日子叫我怎么过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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