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图(四)

  • 来源: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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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布时间:2016-07-09 16:12

  柯又绿说:“照你这么说,陈宇宙要等我们死后才开口说话咯。”

  陈宇宙七岁了,还不会说话。柯又绿绝望了,她走到他身边说:“陈宇宙,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我以前叫你找陈震东报仇,那是气话,其实陈震东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他虽然用诈骗的手段把我娶到手,平时总是很凶地叫我绰号,但他本质上是个好人,从来没动过我一个手指头。你有这样一个爸爸,应该很自豪。”

  柯又绿摸着陈宇宙的脑袋瓜说:“你如果真要找人报仇的话就找我吧,我是个很没用的人,生意上帮不了你爸什么忙,不能为他找店面谈合作,更不能为他公司的发展出谋划策,能做的只是给他生个儿子,可是儿子你到现在还不肯开口说话,叫我在你爸面前抬不起头来。”

  柯又绿蹲下来,看着他说:“这样吧陈宇宙,我们今天商量个事,你开出任何条件,我都答应,你让我以后变成哑巴也行,你让我成为瘸子也可以,你让我少活十岁我就少活十岁,你让我马上就死我也照办,条件是你开口说一句话。”

  柯又绿说完看着陈宇宙,陈宇宙抬头看天花板。柯又绿问他:“陈宇宙,你听见我刚才的话了吗?”

  陈宇宙还是抬头看着天花板。

  柯又绿一见他这样子又哭了,柯又绿说:“你还不愿意开口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好吧,陈宇宙,你既然跟我无话可说,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死了算。你好好照顾自己吧,我走了。”

  柯又绿一路哭着回到娘家,对着柯无涯大哭。等她哭完了,柯无涯伸手掴了她一巴掌。柯又绿吃惊地看着柯无涯说:“爸,你打我?”

  柯无涯说:“我以前有没有打过你?”

  柯又绿说:“从我懂事以来,你没动过我一个指头。”

  柯无涯说:“知道我这次为什么打你吗?”

  柯又绿摇摇头。

  柯无涯也掴了自己一巴掌,叹了口气说:“我柯无涯怎么就生出你这个糊涂女儿呢?你不想想看,正常的孩子都是有说有笑,为什么陈宇宙不说不笑呢?”

  柯又绿说:“因为他是哑巴。”

  柯无涯说:“错,陈宇宙不痴不傻,不说话正是他和其他孩子最大区别,你说其他孩子会说话好不好呢?当然好,但是,孩子在说话的同时也把身上的能量消耗掉,自我世界遭到破坏,慢慢沦为普通人。”

  柯又绿说:“你说陈宇宙不是普通人?”

  柯无涯说:“到目前为止,陈宇宙还完好地保留着他的自我世界,他在自我世界里生活的时间越长,储存的能量也越大,以后就能够做出更大的事情来。陈宇宙将来会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将相王侯也未可知。”

  柯又绿说:“我不要什么将相王侯,我只要一个生活正常的儿子。”

  柯无涯笑着说:“你生了一个非凡的儿子,由不得你了。”

  被柯无涯这么一说后,柯又绿的心情有些好起来。

  柯又绿回到家,发现陈宇宙不见了。他们住的是套房,柯又绿找遍所有房间,没有陈宇宙的影子。柯又绿打电话给陈震东,陈震东说:“他妈的柯铜锣,你说什么呢?让你在家看陈宇宙,你居然问我有没有看见陈宇宙。”

  柯又绿说:“陈宇宙不见了。”

  陈震东听出柯又绿的哭声,马上说:“柯又绿你别紧张,把家里柜子的门打开找找看,陈宇宙有时会躲进柜子里。”

  柯又绿赶紧把家里所有柜子打开,连抽水马桶的盖子也打开。她马上又给陈震东打电话:“都没有。”

  陈震东说:“你别慌,楼上楼下都找找,我马上赶回来。”

  柯又绿找了楼上,又找了楼下,还是没有。天上突然乌云滚滚,雷电交加。柯又绿跑到马路上,心想,看来上天要惩罚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妈妈,用雷公劈死我。

  陈震东赶回来后。他们又回了一趟家,把柯又绿刚才找过的地方重新找一遍。陈震东猛地想起来,问柯又绿说:“柯无涯平时最疼他,陈宇宙会不会一个人去他家呢?”

  雨下起来了,每一颗像蚕豆那么大。陈震东开车载着柯又绿到柯无涯家,柯无涯很淡定,挥挥手说:“没事的,陈宇宙说不定现在已经回家了。”

  陈震东和柯又绿又开车到胡虹家。胡虹听了之后一拍大腿,叫起了皇天。胡虹一哭,柯又绿又跟着哭起来。陈震东知道自己来错地方了,拉着柯又绿赶紧离开。胡虹要跟出来找。陈震东说:“你还是在家看着我爸,不要找到小的丢掉老的。”

  回到家里,还是没有见到陈宇宙。闪电像要把天空撕裂,雷声就在头顶炸开,雨越下越大,像瀑布一样倒下来。路面很快被水淹没。柯又绿一边哭一边在路上找,嘴里喊着陈宇宙。陈震东拦腰把她抱回家:“柯又绿,这样的天气你在外面找,不是找死吗?”

  “陈震东你让我死吧,陈宇宙死了,我也不活了。”

  “柯铜锣,你怎么知道陈宇宙已经死了?”

  “陈震东,我对不起你,我没有看好陈宇宙。”

  “我没有怪你。”

  “陈震东,你把陈宇宙找回来吧,我再也不管他是不是哑巴了。”

  陈震东说:“放心,陈宇宙会回来的。”

  柯又绿说:“我愿意一直陪着他,当他一辈子嘴巴。”

  陈震东没有回答柯又绿,他在想,陈宇宙会去哪里呢?从出生到现在,虽然不知道他脑子在想些什么,在行动上他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画一个圈,他可以在圈内坐一整天。除了不说话,陈宇宙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

  停了一下,柯又绿又哇哇哇哭起来:“完了完了,陈宇宙这次真完了。”

  陈震东说:“柯铜锣,你哪根筋又抽起来了?”

  柯又绿说:“陈震东,赶快开车去追,再不追就来不及了。我早几天听隔壁的人说,最近信河街出现专门抓小孩的广东客,他们专抓六七岁小孩,把小孩迷晕后,运到广东取出他们的器官卖钱。陈宇宙一定是被广东客抓走了,我们快去追。”

  陈震东说:“公安局不是出面辟谣了吗,电视上也播了。”

  柯又绿说:“陈震东,亏你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你不想想看,公安局为什么要出面辟谣?如果不心虚他们辟什么谣?如果不是确有其事,他们辟什么谣?电视上说的事全是假的,要反着来看,他们说没有,肯定就是有。我们快去追吧,再不追广东客就出城了。”

  陈震东知道柯又绿已经胡思乱想,他这时心里最担心的是陈宇宙是不是掉河里淹死了,这么大的雨,到处是水。他想去附近河边找找,可他又不能把这个担心跟柯又绿说,一说她肯定扑通一声跳进河里。

  柯又绿还在哇哇哇地哭,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整个世界只剩下哗哗哗的雨声。

  陈震东的手机叫了起来,是多美丽服装店打来的,店里的经理说,陈宇宙一个人走到店里,浑身湿透。

  陈震东和柯又绿赶到多美丽服装店,经理已经给陈宇宙换上干衣服,一件衬衣把他身体包住。柯又绿一把抱住陈宇宙,哭着说:“陈宇宙,哇哇哇,你去哪里了宝贝,哇哇哇,妈妈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哇哇哇,妈妈以为你不要妈妈了,哇哇哇,妈妈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宝贝。哇哇哇。”

  陈宇宙瞪着眼睛,冷静地打量着服装店。

  回到家后,陈宇宙当天晚上开始发高烧,送到信河街人民医院一查,体温升到四十摄氏度。医师给他打了一针,体温降到了三十七摄氏度,第二天上午又升到四十摄氏度。反反复复七天,陈宇宙没吃一粒饭。每天昏睡不醒,眼睛一天比一天凹陷下去,脸色乌青,嘴唇泛白。柯又绿连着哭了七天,嗓子全哑,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呜呜-陈震东-呜呜-陈宇宙-呜呜-这次-看来-呜呜-死定-了-呜呜。”

  陈震东说:“柯铜锣,你整天哇哇乱叫,好好的人都快被你叫死了。”

  骂完后,柯又绿安静了下来。陈震东又觉得家里太安静了,让他心里发慌。他每天一早送陈宇宙去医院,针一打,烧就退,一到中午,体温又升上来。医师也拿他没办法。

  到了第八天,陈宇宙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他看看陈震东,咧嘴笑了笑,又看看柯又绿,也咧嘴笑了笑,嘴唇蠕动,说:“妈-你-要-渴-死-我-吗?”

  柯又绿一把抱起陈宇宙,对陈震东说:“呜呜-说话了-陈宇宙-呜呜-说话了-呜呜。”

  陈震东说:“他妈的柯铜锣,你儿子要喝水。”

  陈宇宙用生硬的舌头,一字一顿地说:“他-妈-的-陈-震-东,你-去-端-一-下-水-会-死-吗?”

  柯又绿一听,大笑起来:“呜呜-陈震东-呜呜-你的-呜呜-对头-来了-呜呜。”

  二十八

  许琼第一次申请去探监没被批准。监狱问她是王万迁什么人?许琼说是未婚妻。监狱说没有领结婚证不算亲属,不能探监。许琼后来通过刘发展找了队长,送了五条中华烟,才同意她以家属身份探监。

  王万迁出事后,许琼感觉到他的心理变化。以前王万迁见到她或者来裁缝店,虽然小心翼翼,但他内心自信,眼神笃定。出事后,他一直把脖子缩起来,眼睛向下看,不肯与人对视。

  在许琼眼里有两个王万迁。一个是胸怀巨大抱负的王万迁。他目标明确,内心疯狂,为了这个目标可以做出任何激烈的行为。就像他去石狮走私布匹。这是一个充满危险和不安全感的王万迁,是一个浑身滚烫的王万迁。另一个是阴冷的王万迁。他自信又自卑,想表现又刻意隐瞒。内心设置很高的目标,却又不能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去实现。

  许琼希望王万迁能看开一些,做生意嘛,有成功有失败,大不了从头再来。她认定了王万迁,就会跟他站在一起,无论是失败还是成功。

  许琼第二次去探望王万迁,王万迁的气色很不好,整个会面过程他眼睛没看许琼,许琼问他话,他只是嗯嗯两声。规定的时间没到,他就站起来,说自己要去练健美。

  许琼第六次去探望王万迁,王万迁的身体起了明显变化,脸颊刀削一样瘦下来。许琼告诉他,她办了一家名字叫凤尾鱼的服装公司,王万迁出来后,这家公司由他负责。

  许琼第十二次去探望王万迁,王万迁依然没对她开口说话,连眼睛也没看她。王万迁甚至没等许琼把话说完,就站起来走掉了。

  许琼离开十里亭监狱时,发誓再也不来了。许琼在心里骂道,王万迁你这个王八蛋,你是坐牢,又不是中状元,有什么了不起?我凭什么一趟趟跑来求你?好吧,你既然看不上我,我也不欠你什么,咱们各走各的。

  过了一个月。许琼心里想,妈的个卵,不对呀许琼,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王万迁这点小伎俩你难道看不透吗?这个王八蛋在跟你装疯卖傻呢,他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他现在自卑透了,觉得配不上你,想见你又怕见你,所以他要装深沉,让你主动离开。你许琼是一个说离开就离开的人吗?王万迁越是想你离开,你应该跟他贴得更紧,是不是?

  想通之后,许琼又去了十里亭,她看见王万迁,笑着说:“王万迁,我又来了,你这辈子休想离开我。”

  二十九

  霍军知道王万迁出事后,绝了去石狮贩布的念头。

  有一天,他请社会上的朋友在卖麻桥丁香酒楼喝酒,喝完酒后,他们去推牌九,一个晚上,霍军输了三万。第二天晚上霍军想翻本,结果又输了三万。输红了眼的霍军,第三个晚上从赌场出来时已经身无分文。

  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后,霍军又去红星打火机厂找胡长清。他进了胡长清的办公室,在胡长清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跷起二郎腿说:“胡长清,我昨天晚上梦见我爸了。”

  胡长清看着霍军没有开口。

  霍军说:“我爸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脸上没有血色,他说他在阴间没住没吃没穿,你知道他脚不方便,出门想打个出租车也没钱。”

  胡长清开口说:“我也梦见你爸了,你爸被你揍得满脸是血。”

  霍军说:“我爸的酒虫爬出来了,叫我给他做个法事,他才有钱在那头买酒喝。”

  胡长清说:“你爸说坟头长满了杂草,没人去给他烧一炷香。”

  霍军说:“我爸叫你给我钱,我好给他做法事。”

  胡长清说:“你爸吩咐我了,以后别给你钱。”

  霍军把二郎腿放下来,站起来转身往外面走:“我爸做鬼还是老糊涂,不知道关心儿子,老子马上拿锄头把他的坟墓扒开,晒一晒那几根老骨头。”

  胡长清叫住霍军,问他做法事需要多少钱?霍军伸出三根手指说,最少也要三万吧。胡长清打电话让财务送两万过来。

  霍军拿到钱后,直接去了赌场,他一定要把输掉的钱赢回来。

  半个月后,霍军又去了一趟红星打火机厂,胡长清出差在上海,他在财务室给胡长清打电话:“我爸昨天晚上又给我托梦了,他说坟头上杂草丛生,弄得他头疼欲裂,让我给他修缮一下坟墓。”

  胡长清叫财务给他两万元。

  一年以后,霍军突然明白一个道理,打赌都是要输的。他这一年来赌桌上上下下,有输有赢,总体算起来还是输。他的朋友也是,没有一个因为打赌富裕起来。那么,他和朋友的钱都被谁赢去了呢?很显然,所有的钱最后都流向开赌场的人,开赌场的人做的是抽头薪生意,每场抽赢家百分之五利头,只进不出,时间一久,所有的钱都归入他的口袋。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霍军决定开一个赌场,信河街的土话叫“办窟儿”,

  霍军很快在卖麻桥丁香酒楼隔壁租了一个小院子,他社会上朋友多,一听他要开赌场,纷纷前来投靠。

  胡长清听到消息,跑到卖麻桥对霍军说,“办窟儿”就是招赌,是害人家破人亡的勾当,人只要走上这条路,名声就臭了。霍军冷笑了一声,说胡长清不配跟他说名声。胡长清愣了半天,求饶似的对霍军说,如果需要钱,他可以给。霍军用鼻孔哼了一声,叫他不用开空头支票,如果需要钱,他自然会去拿。

  赌场开业那天,霍军在丁香酒楼摆了十桌酒,把信河街有名的赌徒都请来。霍军穿上多美丽服装店买来的西装,一桌一桌敬酒。吃完酒后,一伙人移师赌场开战。

  三十

  多美丽服装店升级为连锁公司,陈震东在西角开了一家专做贴牌的多美丽服装公司,再加上多美丽化妆品公司,组成一个集团公司。陈震东自封董事长兼总经理,封计化龙为副总经理。陈宇宙上小学后,柯又绿想回集团公司上班。柯又绿对陈震东说:“董事长,我为你生了儿子,现在愿意全心全意为你公司做事,你怎么也得封我一官半职,起码跟计化龙平起平坐。”

  陈震东说:“柯又绿,你提起那个娘娘腔我就生气,我越来越怀疑你们的关系,你们真的没有上过床?”

  柯又绿说:“陈震东,你还是不是人?儿子都这么大了还提这事,你觉得有意思吗?”

  陈震东说:“这不是有意思没意思的问题,而是你到底有没有和娘娘腔睡过觉的问题。这个问题跟声誉有关,跟做男人的尊严有关。”

  柯又绿说:“计化龙威胁到你做男人的尊严了?”

  陈震东说:“娘娘腔身上有种魔力,只要一个眼神,一个手势,或者一句话,女人乖乖听他的话,上到八十岁,下到十八岁,所有女人被他弄得团团转。他手下全是女人,他的客户也是女人,女人看见他就着迷,而他有办法搞定一个又一个女人,死心踏地为他做事。你说说看,这样一个妖怪,你跟他订过婚,居然没拉过手,鬼才会相信。”

  柯又绿说:“既然你不相信计化龙,为什么让他当副总经理?”

  陈震东说:“这是两码事,我不相信娘娘腔和你的关系,是感情生活的事情,你一口咬定和他没拉过手,我现在也找不出有力的证据反驳,但我不相信你们的关系是你说的那么清白。”

  换了口气,陈震东接着说:“我让娘娘腔当副总经理,是生意场上的事,他化妆品生意做得好,我就要提拔重用,我要做给公司其他工友看,喏,做得好就有前途。另外是安抚娘娘腔,他有做生意的本事,现在缺少的只是资金,等有了足够的资金,他完全可以另立山头,我让他当副总经理就是让他有当老板的感觉,让他觉得我对他好。”

  柯又绿说:“陈震东,我跟你生活了这么多年,天天睡一张床,今天才知道你内心这么黑暗,既然你不相信我和计化龙关系是清白的,为什么还要娶我?”

  陈震东说:“我说的都是事实。”

  柯又绿说:“既然你说到事实,我也说一个事实,我看你跟许琼的关系也是不明不白,你们到底上过床没有?”

  陈震东说:“柯又绿,你脑子进水了吧?怎么把我跟许琼牵扯在一起?”

  柯又绿说:“我不是平白无故说空话,你想想看,我们婚宴上许琼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喝醉后为什么大声叫喊你的名字,谁都看出来你们的关系不一般。”

  陈震东说:“我们是结拜兄弟。”

  柯又绿说:“刘发展也是结拜兄弟,刘发展为什么没有喝醉酒后大声叫喊你的名字?”

  陈震东说:“他妈的柯铜锣,你怎么能怀疑我和许琼的关系?”

  柯又绿说:“你能怀疑我和计化龙的关系,我为什么不能怀疑你和许琼的关系?”

  陈震东说:“柯铜锣,你越讲越有味道,是不是想造反?”

  柯又绿说:“谁怕谁呀?”

  陈震东说:“行,柯铜锣,你在家里自封副总经理吧。”

  柯又绿说:“陈震东,你的好日子到头了,以后再也别想老子给你做江蟹和对虾。”

  三十一

  刘发展给捡到的女婴起名刘篮生。篮生跟李美丽不亲,李美丽一抱,她就哇哇哭,用手抓,用脚蹬,还尿李美丽。李美丽很生气,说:“刘发展,你是怎么教孩子的,一点不懂礼貌。”

  带孩子的任务主要落实到刘发展头上,刘发展工作比较有弹性,来了业务,他把篮生放进婴儿车。篮生躺在婴儿车里,嘟着小嘴,看着刘发展,她那眼神好像在说,刘发展,加油哦。篮生如果饿了,也不哭,对着刘发展咂吧几下嘴巴,刘发展会把奶瓶塞她嘴里。如果没客人,刘发展把篮生放在腿上,双手捧着她,远看看,近看看,越看越顺眼,越看心里越欢喜。篮生也是奇怪,一看见刘发展就盯着他看,看一会儿,咧嘴笑一下。刘发展觉得他跟篮生之间有一种说不明白的亲近,篮生是上天对他的一份奖励。让刘发展担心的是,他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上天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狗屎运砸在他头上。

  篮生一周岁,已经会说几句简单的话,也能像小鸡一样在地上走动。她对李美丽更加不亲,一看见李美丽就躲到刘发展身后,李美丽很委屈:“刘发展,我的人品有那么差吗?”

  李美丽伸手硬把她从刘发展身后挖出来,篮生被李美丽抱在怀里不用手抓,不用脚蹬,也不尿了,温顺地看着李美丽,李美丽说:“这才是我的乖篮生。”

  篮生看了李美丽一会儿,冷静地说:“你是坏人。”

  李美丽说:“刘发展,你看看,这小鬼居然说我是坏人,天下有我这么善良的坏人吗?”

  篮生两岁时,什么话都能说,唯独不叫爸爸妈妈。李美丽问她:“我是谁?”

  篮生看着她,说:“你是李美丽。”

  李美丽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教养,叫妈妈。”

  篮生看着她说:“你是坏人李美丽。”

  刘发展说:“算了算了,叫什么不是一样。”

  李美丽说:“刘发展,女儿都是被你惯坏的。”

  篮生马上说:“不关刘发展的事。”

  李美丽说:“呦嗬,我没跟你算账,你倒帮起刘发展来了。”

  篮生马上叫喊起来:“刘发展救命啊,坏人李美丽要吃人了。”

  刘发展说:“李美丽,你别吓唬孩子好不好?”

  李美丽说:“刘发展,刘篮生,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

  篮生三岁时,刘发展想送她上幼儿园,篮生说:“刘发展,你不要我了吗?”

  刘发展说:“幼儿园有很多小朋友,以后篮生可以和小朋友玩。”

  篮生说:“我只想跟刘发展玩。”

  刘发展说:“篮生长大了,该读书了。”

  篮生说:“篮生只想跟着刘发展,刘发展可以教篮生读书,篮生会很乖的。”

  刘发展一听,马上心软了,抱着篮生说:“好好好,篮生一直跟着刘发展。”

  篮生抱着刘发展的脖子,亲一下他额头说:“篮生最爱刘发展了。”

  李美丽看见他们父女这么肉麻,摇着头说:“刘发展啊刘发展,自从有了刘篮生,你就完全堕落了。”

  篮生悄悄问刘发展:“堕落是什么意思?”

  刘发展把嘴巴贴在她耳朵边说:“很快乐的意思。”

  篮生马上对李美丽喊:“我也跟刘发展一样堕落。”

  李美丽拿刘篮生和刘发展没办法。篮生晚上要跟刘发展睡觉,要刘发展抱着才肯睡。篮生睡着后,李美丽把篮生抱到她的小床上,因为篮生碍手碍脚,李美丽跟刘发展上床做贼一样,几乎荒废了,更别说换体位。让李美丽没想到的是,当他们办完事,发现篮生又悄悄躺回到他们床上。李美丽叹了一口气说:“刘发展,我看这小鬼邪门得很,不如送儿童福利院算了。”

  刘发展笑着说:“李美丽,你害不害羞,居然吃一个孩子的醋。”

  李美丽又叹了口气说:“我后悔当初让你收养了她,现在她成了你的命。”

  刘发展讨好说:“不是的,李美丽,你和篮生都是我的命。”

  李美丽说:“狗生的刘发展,你以为自己有两条命呀。”

  刘发展又笑:“我的命只有一条,分一半给你,一半给篮生。”

  李美丽说:“刘发展,自从有了篮生,我发现你就变得没脾气了,变得不思进取了,以前的刘发展哪里去了?那个要跟世界对着干的刘发展哪里去了?”

  刘发展说:“有吗?有吗?老子依然是刘发展。”

  话是这么说,刘发展心却虚了。李美丽说得对,自从有了篮生后,他发现自己的心软了,他看着篮生,会突然害怕起来,如果失去篮生怎么办?一想到这个问题,刘发展心口一阵绞痛。可是,以前的刘发展怕过什么呢?头掉了不过碗口大的疤,有什么好怕的呢?

  篮生不愿去幼儿园,刘发展只好每天带她来中介所上班。中介所人来人往,刘发展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叫一声:“篮生。”

  篮生立即回答:“刘发展,我在呢。”

  听到篮生的声音,刘发展才能安心工作。

  那一天,刘发展去卫生间尿尿,一边尿一边叫:“篮生。”

  篮生回答:“刘发展,我在呢。”

  尿了一半,刘发展又叫:“篮生。”

  篮生说:“刘发展救命啊。”

  刘发展说:“篮生,你跟谁说话呢?”

  篮生说:“刘发展,你这里来了一个妖怪。”

  “篮生别怕,刘发展来救你。”刘发展赶紧把尿刹住,潦草地甩两下鸡鸡,跑出卫生间。

  一个女人低头看着篮生,篮生蹲在地上,抬头跟她对视。

  刘发展叫了一声:“篮生。”

  篮生转头看他,指着那个女人说:“刘发展,快来打妖怪。”

  刘发展笑着说:“是个阿姨嘛,哪里有妖怪。”

  女人抬头看刘发展,刘发展的脑袋像被人用木头敲了一下,哐地一声巨响。

  女人笑了笑,说:“你好刘发展,我是黄丽君,还记得我这个老同学吗?”

  刘发展回过神来了。他当然记得黄丽君,从小学开始,刘发展就暗恋黄丽君,到了初中,他每天晚上睡觉前都在心里叫黄丽君的名字。这是刘发展的秘密,他没告诉任何人,包括黄丽君。初中毕业后,黄丽君考上中专,成了吃皇粮的人。后来听说黄丽君毕业分配到人事局,当上了科长,后来又当上了副局长。在刘发展心里,从来没有和黄丽君交集的奢望,黄丽君仅仅是他的秘密,他准备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所以,跟李美丽上床前,该交代的问题都交代了,唯独没提黄丽君。他和黄丽君没发生过任何故事,不存在对李美丽隐瞒。但是,有一件事刘发展隐瞒了李美丽,见到篮生的第一眼起,刘发展就想到了黄丽君。现在,当黄丽君面对面站在眼前,刘发展紧张了,他将篮生紧紧抱在怀里,说:“黄丽君,你来这里干什么?”

  黄丽君笑了笑:“我来看看老同学。”

  刘发展说:“你在天上,我在地下,你下凡来看我干什么?”

  黄丽君眼睛盯着刘发展,慢慢地说:“我知道你当年暗恋我。”

  刘发展觉得眼眶和鼻翼突然一阵泛酸,喉咙发苦,他咬了咬牙,说:“没有的事。”

  黄丽君笑了一下,说:“没有就没有,算我自作多情,你难道不请当年的老同学坐坐吗?”

  刘发展说:“你快走吧,我老婆的公交车马上就要经过这里,她喜欢吃醋,到时候我跳进瓯江也洗不清。”

  黄丽君说:“我早听说五路公交车的芳名,正想跟她交个朋友。”

  刘发展说:“李美丽性格粗鲁,开口就骂,动手就打,你还是赶快离开吧,李美丽动起手来我也拉不住。”

  篮生插话说:“李美丽是个坏人。”

  黄丽君看着篮生说:“李美丽有打你吗?”

  篮生说:“李美丽会打妖怪。”

  刘发展说:“你快走吧,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这里也不是你来的地方。”

  黄丽君说:“刘发展,我们是老同学,你为什么老赶我走?”

  刘发展说:“你走吧,就当没我这个同学。”

  黄丽君低下头说:“刘发展,你这样说我很伤心,我就是想来你这里坐一坐,喝一杯茶,你为什么要伤我的心呢?”

  篮生说:“刘发展,妖怪哭了。”

  黄丽君用拇指擦了擦眼眶,对篮生说:“我没哭,我在笑呢。”

  篮生说:“刘发展,妖怪没有笑。”

  刘发展说:“你走吧,以后也别来了,来我也不欢迎。”

  黄丽君看看刘发展,又看看篮生,突然笑起来,说:“刘发展,脚在我肚子下,今天既然走进你这扇门,以后就会经常来,你拦也拦不住。”

  三十二

  王万迁提前六个月出狱。

  许琼将他接回姐妹裁缝店,他们一到,按照信河街风俗,许瑶马上点燃一串五百响鞭炮,鞭炮过后,许琼带着王万迁从裁缝店正门进去,后门出来,表示把以往的晦气放掉。然后,许琼下厨,给王万迁烧了一碗索面,煎两个大大的荷包蛋,寓意从此以后,大吉大利,利索做人。

  王万迁在西角有一处房子,进十里亭后,刚好有人想租,许琼征求王万迁同意后,把房子租出去。知道王万迁提前出狱,许琼将她和许瑶住的房子重新装修了一下,共三个房间,主卧给她和王万迁,许瑶的房间小一点,还有一个书房,里面放一张沙发床,兼作客房。

  那天晚上,许琼和王万迁进了房间,许琼见王万迁笑得怪异,问道:“王万迁,你笑什么?”

  王万迁不笑了,说:“许琼,我现在不能跟你睡一张床。”

  许琼愣了一下,脸上失了血色,高声说:“王万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万迁摆摆手说:“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

  许琼冷笑了一声,说:“我在听着呢。”

  王万迁说:“三年前,我每天梦想着跟你睡在一张床上,我一趟又一趟奔波在石狮和信河街的路上,你是最大动力。”

  许琼又冷笑了一声,说:“你最大的动力是赚钱。”

  王万迁说:“我知道你会说我最大的动力是赚钱,可你想一想,我赚钱为什么呢?就是为了能跟你睡在一张床上。”

  许琼不笑了,说:“现在你这个愿望达到了。”

  王万迁摇摇头说:“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成了穷光蛋,还成了一个有犯罪前科的人。我有什么资格跟你睡在一张床上?”

  许琼说:“我不在意。”

  王万迁说:“我知道你不在意,你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我很感激你。但你想想看,如果我现在成了你丈夫,我会一辈子在你面前抬不起头,即使跟你睡在一张床上,也是个废人。”

  许琼看着王万迁,没有说话。

  王万迁说:“我曾经想离开你,但我说不出离开你的话。我希望这话由你说出来,可你没有。”

  王万迁看着许琼,许琼没有开口的意思,他继续说:“你的态度越坚决,我的心肠越软,我告诉自己,王万迁,你如果是个男人,就不能让心爱的人伤心。”

  王万迁看见许琼的嘴唇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他接着说:“我答应跟你回来,答应到你服装公司上班,同时,我也希望你能给我一段时间,让我把服装公司做出成绩,让我像个男人一样跟你并肩站在一起,到时候,我会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跟你睡在一张床上,你看这样行不行?”

  说完后,王万迁看了看许琼,羞涩地低下脑袋。许琼走近来,抱住王万迁,嘴里念道:“王万迁啊王万迁,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呢?”

  三十三

  霍军最近得了两种病,一种是脑子里晃来晃去全是丁香芹的影子,半天没看见丁香芹,见谁都想骂,碰到东西就想砸。另一种是无端痛恨伍大卫,一想到丁香芹每天晚上和伍大卫睡在一张床上,伍大卫像揉面团一样揉丁香芹的身体,霍军手脚发抖,上下牙齿打架,心里长出一把刀,越过信河街上空,射到伍大卫家,插进伍大卫心脏。可是,每次见到伍大卫,霍军又不恨他了。伍大卫是丁香芹老公,是丁香芹最亲近的人,如果伍大卫有个三长两短,最伤心的人肯定是丁香芹,他怎么能让丁香芹伤心呢?

  赌场和丁香酒楼虽然两隔壁,也不能保证每天能见到丁香芹,即使见到,也不一定能说上话。霍军就把丁香酒楼的二号包厢长期包下来,每天中午和晚上各一桌,酒菜现点,霍军轮流请他赌场的赌客和跟班喝酒。

  丁香芹是经历过风浪的女人,知道霍军的心思。老实说,丁香芹很享受霍军看她的眼神,那是仰视和膜拜的眼神,这种眼神让她自信,让她觉得每天的生活更有盼头。她每天出门更加注意打扮,在镜子前照了又照。见到霍军,胸脯挺得更高,眼睛里流淌着微笑。

  伍大卫嗅出危险气息,在床上更卖力,办完事后,他对丁香芹说:“小心隔壁那个‘办窟儿’的人。”

  丁香芹问:“你是说霍军?”

  伍大卫说:“那是个危险的货。”

  丁香芹说:“我知道霍军对我有好感,但没感觉到危险。”

  伍大卫笑了一下:“这么说,倒显得我伍大卫小器了。”

  丁香芹说:“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不喜欢,我以后不跟他来往就是了。”

  伍大卫说:“别,开酒楼哪有拒绝客人的道理,你只管客气对待,只要他有不轨行为,我马上灭了他。”

  丁香芹抱着伍大卫高压锅一样粗的胳膊,密密点头:“嗯,我听你的。”

  霍军很快发现,在他面前,伍大卫做事明显比平时慢,像电影里的慢镜头。霍军在社会混迹多年,当然知道伍大卫的慢镜头是什么意思,动作越慢,用的力气越大,越显他身上的功夫。霍军知道伍大卫是做给他看的,是无声的演示和警告。

  看穿这一点后,霍军内心反而轻松了。他知道伍大卫紧张了。伍大卫一紧张,就暴露了底细,如果伍大卫不动声色,霍军便不知道他的水有多深。霍军原来看伍大卫像一座山,现在一看,只是个小土包。如果真动起手来,自己未必输给他。不过,霍军没有扳倒伍大卫的意思,因为他是丁香芹老公,只要是丁香芹的东西,霍军都要维护好。

  伍大卫是在床上被抓走的。伍大卫习惯早睡早起,天蒙蒙亮开始练武。天还没亮,十几个民警破门而入,伍大卫刚刚反应过来,就被按在床上,手脚被扣。

  伍大卫被关在信河街看守所,丁香芹每天去看守所,看守人员将她拦在外面,说没宣判之前不能探望。丁香芹问什么时候宣判伍大卫,他们说不知道。丁香芹想不明白,政府为什么抓伍大卫,在丁香芹看来,伍大卫从来没做过坏事,他维护了卖麻桥码头平安,只要伍大卫在,卖麻桥码头没人敢打架,连吵架的人一见伍大卫也自动闭了嘴巴,转身各自做事。这样的人,是卖麻桥码头的保护神,政府应该为他立个功德碑才对。

  就在伍大卫被抓当晚,几十个民警包围了霍军的赌场,赌徒们没回过神来,就被摁在地上。这次围捕,唯一漏掉霍军,他那晚在后面房间休息,听见前面响动,打开窗户,跳进塘河,游上岸后,知道城里不能待了,突然想起十里外的乡下有一个他妈妈家的亲戚,每年甜瓜上市前,这个乡下亲戚都会挑一担甜瓜进城给他吃。

  霍军在乡下躲了半年,得到伍大卫被判刑的消息。霍军想,丁香芹此刻该是多么伤心啊,这时他应该站在丁香芹身边安慰她,陪伴她,让丁香芹知道,除了伍大卫,还有一个叫霍军的男人值得依靠。可是,霍军不敢进城,他也不敢住在亲戚家,而是住在亲戚的瓜棚里。瓜田在瓯江边,每天傍晚,瓜农们收工回去,整个瓜田只剩下霍军一个人。瓜田无边无际,霍军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他每天傍晚走到瓯江边,这里是入海口,江面开阔,望不见对岸,江水浊黄,滩涂和江水混成一体,在斜阳的余辉下,闪射出无数片红光,气势恢弘。霍军无心观看江景,沿着瓯江往上走,他知道,一直往上走就能见到日思夜想的丁香芹,可是,每次远远看见信河街新建的白房子时,他只能停住脚步。再往上走就危险了。往回走时,霍军觉得天一下子就黑下来了,瓯江里传来巨大的哗哗声。

  胡长清刚开始以为霍军被抓进去了,他还没来得及去公安局打听消息,警察找上门后,他才知道霍军逃走了。胡长清想不出霍军会躲到哪里,他只能一边打探一边等待,希望霍军来找他。一个月过去了,没有霍军的影子,也没有他的消息,胡长清才想起他在乡下有个亲戚,是个种甜瓜的,人名和地点都不知道。胡长清打听哪里有种甜瓜,一打听才知道,信河街乡下都种甜瓜,只是有的地方种得多,有的地方种得少。

  胡长清花了两个月,终于在瓯江边的瓜棚里找到霍军,霍军比原来瘦了一圈,眼睛凹进去,颧骨凸出来,脸上的皮肤又干又黑,像裂开的泥土。霍军看了胡长清一会儿,说:“狗生的胡长清,谁让你来的?”

  胡长清说:“我自己来的。”

  霍军说:“你来干什么?”

  胡长清说:“我来看你。”

  霍军冷笑了一声,说:“胡长清,你应该去墓地看我爸,不应该来看我。”

  胡长清说:“我每个月都去墓地看你爸。”

  “你应该每天去。”霍军把头转向瓯江,看见的只是无边无际的绿色瓜藤和叶子。

  胡长清点点头:“是的,我欠你爸一条命。”

  停了一会儿,霍军把头转过来,盯着他说:“狗生的胡长清,你实话告诉我,你和我妈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别听社会上的人乱讲。”胡长清说,“我跟你妈没关系。”

  霍军说:“我真的不是你的种?”

  胡长清说:“你是你爸的种。”

  “既然这样,赶快给我滚蛋。” 霍军咬着牙说,“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

  胡长清后来又去了两次,霍军远远看见他来就躲起来。

  霍军在乡下躲了十个月,风声渐渐平息,他终究放心不下丁香芹,偷偷溜进信河街。找到丁香酒楼,藏在暗处,一直等到客人散尽,才悄悄溜进去。丁香芹抬头看见他,先是一愣,接着一阵惊喜:“霍军?你是霍军吗?你为什么这么瘦?你为什么这么黑?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霍军眼眶一热,他这时多么想抱一抱眼前的丁香芹啊。这十个月来,他无数次想象跟她见面,每次恨不得立即飞到她身边,看着她,围着她,捧着她,亲着她,用所有力量保护她。

  三十四

  陈宇宙一开口,嘴巴像机关枪扫射,成了一个话唠。

  陈宇宙以前不上学,时间随便用,上学以后,时间得跟学校节奏走。柯又绿说:“陈宇宙,你以为你是地主啊,吃饭一粒一粒地数?”

  陈宇宙说:“妈,什么是地主?你见过地主吃饭吗?你知道地主吃饭速度是快还是慢吗?你见过地主吃饭数米粒吗?”

  柯又绿说:“陈宇宙,我说的是你,不是地主。”

  陈宇宙说:“妈,不是这样的。老师说了,小孩子吃饭不能太快,小孩子身体还在发育,如果吃太快肠胃会受伤,肠胃受伤会影响身高,会影响智商。妈,你总不希望你儿子以后是个小矮人吧?你总不希望你儿子以后是个傻子吧?妈,如果那样你儿子以后就娶不到老婆了,哦,你也当不了奶奶啰。”

  柯又绿说:“我叫你吃快点,没让你受伤。”

  陈宇宙说:“妈,我不是故意那么慢的,我吃饭时脑子转得快,比飞机还要快,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平时做不出来的作业吃饭时做出来了。妈,现在你跟催命鬼一样催呀催,我的头都被你催大了。完蛋了,我的作业做不出来了,嗯哼哼,我要你赔……”

  柯又绿对他说:“陈宇宙,你们班主任老师今天打电话给我,说你在学校里卖糖果给同学?”

  “妈,确实有这事,我赚了两百元。”

  “你们同学之间应该帮忙,怎么能做买卖呢?”

  陈宇宙说:“妈,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们同学之间为什么不能做买卖?我的同学想吃糖果,学校里没有小卖部,我把糖果带进学校卖给他们。妈,我没有强迫他们买,都是他们偷偷找上我的。”

  柯又绿说:“老师说,你卖的糖果价钱比市场上贵一倍,你也太黑了吧?”

  陈宇宙说:“我一点也不黑。妈,你知道我在学校里卖糖果有多危险吗?如果被老师抓住我要在晨会上做检讨,还要被校长点名批评,回来肯定还要被你打屁股。妈,我做糖果生意很不容易,比陈震东还不容易。我偷偷摸摸躲着老师,像老鼠躲着猫。妈,为了做这个糖果生意,我累得腰酸了,屁股痛了,比市场贵一倍是应该的。”

  柯又绿说:“老师说你扰乱教学秩序。”

  陈宇宙说:“妈,你被老师骗了,我卖糖果是在课间休息和午休时间,同学也没有在课堂上吃糖果,我们课堂秩序好着呢。”

  柯又绿说:“老师不让你卖糖果就不要卖了,你现在的任务是学习。”

  陈宇宙说:“好的妈,我听你的,不卖糖果了。从明天起我卖笔记本,是那种有密码锁的笔记本。同学都说你们大人喜欢偷看我们的笔记本,上了密码锁后,你们就看不到了。我讲完了妈。句号。”

  柯又绿给陈震东打电话:“陈震东,我做人很失败,我说一句,你儿子说三句,他道理比我多,我说不过他,接下来你来试试。”

  陈震东在电话那头说:“柯铜锣,你是不是盐吃太少了?老子服装公司刚上马,忙得没时间放屁。陈宇宙不是想说话吗,你拿一个高音喇叭,让他站在楼顶上说,让他说三天三夜,你看他这个兔崽子还能不能说得动?你告诉他,这是老子的意思,让他试试。”

  三十五

  陈震东每天晚上回家给陈文化洗一次澡。

  陈文化已经不会洗澡,也不让胡虹给他洗澡。胡虹帮他洗澡,他身体蜗牛一样缩起来,大声喊,救命啊救命。

  胡虹给他洗五分钟,陈文化喊五分钟。胡虹说:“陈文化,闭上你的臭嘴好不好,不知道的人以为我虐待你呢。”

  陈文化还是救命啊救命。

  胡虹拿陈文化没办法,只好打电话救助:“陈震东,考验你孝心的时候到了。”

  陈震东去市场买一个宽和高各一米二的木桶。陈震东把木桶扛回家,胡虹问:“陈震东,你这是要杀猪吗?”

  陈震东说:“对,两头猪。”

  陈震东让胡虹烧水,烧一锅,倒一锅,木桶水满到一半时,陈震东用手试了试水温,然后,三下两下把自己的衣服扒光。胡虹说:“陈震东你疯了?”

  陈震东说:“我是疯了。”

  脱光后,陈震东看着陈文化,陈文化这时很安定,眼睛看着陈震东裆部耷拉着的鸡鸡。陈震东走近陈文化,三下两下把他的衣服扒光,陈文化没有反抗,伸出手指去撩拨陈震东的鸡鸡,笑着说:“小鸡鸡,小鸡鸡。”

  扒光陈文化衣服后,陈震东用足力气抱起陈文化。他心里空了一下,原以为陈文化会很重,抱在手里,轻得像一个儿童。

  将陈文化放进木桶后,陈震东也跳进木桶。他给陈文化的头发涂洗发膏,陈文化也给他涂洗发膏。他给陈文化洗脸,陈文化也给他洗脸。他拍拍陈文化的屁股蛋,陈文化也拍拍他的屁股蛋。他对陈文化笑笑,陈文化也对他笑笑。从木桶出来后,他用浴巾给陈文化擦身体,陈文化也用浴巾给他擦身体。然后,陈震东用吹风机给他吹头发,陈文化不干了,一把夺过吹风机,将陈震东按在椅子上,陈震东只能乖乖坐在那里让他吹头发。吹完后,陈文化很自觉地坐在椅子上,让陈震东给他吹。

  陈震东给陈文化洗澡时,胡虹坐在椅子上,拍了一下大腿抹一下眼泪,边哭边说:“陈文化啊陈文化,你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会生这种傻病呢?你不该生这种病,你也没资格生这种病。你还记得当年娶我时说的话吗?你说你会好好照顾我一辈子。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照顾我?你说说看,怎么照顾我?皇天,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呦,干脆早点死了算。可是,我如果死了,留下你怎么办?你饭也不会煮,连鸡蛋也煮不熟,如果没有我在身边服侍,你怎么办呀陈文化?”

  哭完了陈文化,胡虹开始哭陈震东:“陈震东啊陈震东,你看看我跟你爸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我们没过过一天快活日子。以前为了把你抚养成人,我和你爸吃不好睡不好,偏偏你又不听话,为了你开店,你爸和我每天提心吊胆,走路不敢走路中间,看人眼睛也不敢直视。原以为在工厂干死干活一辈子有个保障,谁料到轰隆一声,工厂就没了,我和你爸成了下岗工人,每个月领到的退休金只够吃饭,你爸每个月要上千元药费,那点退休金怎么够?可是,不够又能找谁去?我和你爸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真是命比黄连还苦啊。”

  陈震东给陈文化吹干头发,拍拍他的头,说:“完工。”

  陈文化站起来,踮起脚,也拍拍陈震东的头,说:“完工。”

  三十六

  李美丽的五路公交车每天绕着信河街开十趟,每趟经过刘发展中介所,她都大声跟刘发展打招呼。

  黄丽君又来中介所时,李美丽从车窗伸出半个身子,对中介所喊:“刘发展,刘发展,我在这里。”

  刘发展从中介所探出半个身子,跟李美丽挥挥手。黄丽君却是整个身子露了出来,也跟李美丽挥挥手。李美丽只看一眼,马上跑到车门口,用脚狠狠踢车门,对司机说:“开门。”

  司机说:“这里不能开门。”

  李美丽说:“狗生的,你再啰唆,我砸烂你的狗头。”

  说着,举起售票板就砸,司机赶紧把车门打开。李美丽对司机挥挥手,丢下一句话:“你和你的公交车赶快滚蛋。”

  李美丽子弹一样冲下来,进了中介所,先盯着黄丽君看了足足一分钟。黄丽君也看着李美丽,眼睛里全是笑意。李美丽对自己的相貌是很自信的,但是,当她看见黄丽君,心里的气矮了半截,黄丽君未必比她漂亮,但她身上有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如果在公交车上看见黄丽君,李美丽至少会多看她一眼,甚至对她口气温和一些。但是,李美丽现在顾不了了,黄丽君就是王母娘娘的女儿下凡来,李美丽也会跟她拼到底。

  看完黄丽君,李美丽盯着篮生看了足足一分钟,一对照,李美丽什么都明白了。篮生这种长相的女孩子不应该生长在李美丽和刘发展这样的人家,想生也生不出来。

  看完篮生后,李美丽盯着刘发展看了一分钟,最后眼睛轮流在他们身上审视一分钟。李美丽点点头说:“狗生的刘发展,算你狠,居然埋藏得这么深,老子终于明白什么叫老狐狸了。”

  刘发展知道李美丽的脾气,越是冷静越是暴风雨来的前奏。他苦笑着摇摇手说:“李美丽,事实不是你看到这样的。”

  李美丽说:“刘发展,我们结婚以来,你说的每一句话我是不是都当圣旨来对待?”

  刘发展点头说:“是。知道你对我好。”

  李美丽说:“我告诉你,这样的日子翻过去了,从现在起,你就是说一千句一万句,我眼睛也不会眨一下。我现在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只相信我看到的现实。看见你们一家三口站在我面前,而我像个傻卵蒙在鼓里,传出去我李美丽真是没脸做人,真是耻辱啊。可是,老天还是长眼睛的,终于让我发现了,终于让我认清了你这个阴险小人、恶毒丈夫。老实说,我很高兴,我心情很好,比中五百万彩票还高兴。”

  刘发展知道李美丽今天不会善罢甘休,她一生气,嘴巴里什么东西都喷得出来。刘发展最怕的就是这一点,这让他在黄丽君面前很没面子,李美丽越粗俗,越显得黄丽君高贵。更让刘发展担心的是篮生,李美丽嘴巴里屎尿横飞,只顾自己痛快,受伤害的人却是篮生。刘发展说:“李美丽,你别急,既然今天遇到了,咱们一定把话说明白,我先把篮生送到隔壁去。”

  李美丽一把拦住刘发展和篮生说:“为什么要把篮生送到隔壁去?篮生是当事人,是证据,她不能离开现场。”

  刘发展抱着篮生想推开李美丽,李美丽一把抓住篮生,篮生疼得哇地哭起来。刘发展随手甩了李美丽一个耳光。

  李美丽愣了一下,捂着脸颊说:“狗生的刘发展,你打我,你居然打我。老子跟你拼了。”

  李美丽想扑过来,刘发展又扬起手臂说:“你相信不相信我第二下揍得更狠?”

  李美丽哇地一声哭起来,说:“他妈的刘发展,有本事你打死我。”

  李美丽话是这么说,身体没有进一步行动。刘发展把篮生托给隔壁的老板照看,转身回到中介所,把大门关上,说:“李美丽,你现在把天嚷破都可以了。”

  让刘发展没有想到的是,他到隔壁短短的两分钟,李美丽已经跟黄丽君手拉着手,黄丽君叫李美丽美丽姐姐,李美丽叫黄丽君丽君妹妹,亲热得像一对离散多年的双胞胎。

  刘发展看看李美丽又看看黄丽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们的亲热来得太突然,她们的笑声来得太热烈,让刘发展怀疑背后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黄丽君拉着李美丽的手说:“美丽姐姐,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李美丽也拉着黄丽君的手说:“丽君妹妹,我等你的好消息。”

  黄丽君跟刘发展挥挥手说:“刘发展,我明天再来。”

  刘发展还没反应,李美丽马上说:“我送送丽君妹妹。”

  李美丽把黄丽君送走后,回到中介所,刘发展盯着她说:“李美丽,你搞什么名堂?”

  李美丽走到刘发展身边拉着他的手说,“刘发展,我错怪你了。”

  停了一下,李美丽又说:“但你刚才不应该打我,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动过我一个指头,今天你居然动手打我了,我会记一辈子的。”

  刘发展看着李美丽说:“我现在还是很想揍你。”

  李美丽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狗生的刘发展,你打出味道来了是不是?我跟丽君妹妹商量好了,你以后别想再动我一根寒毛。”

  刘发展说:“黄丽君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是我和丽君妹妹的秘密。”李美丽说,“仔细想来,丽君妹妹真是不容易,虽然当上那么大的官,生个女儿却不能认,天底下还有比她更可怜的人吗?”

  李美丽说着眼眶红起来。刘发展说:“你不怀疑篮生是我和黄丽君私生的了?”

  李美丽用手指戳了一下刘发展的脑袋说:“做你的黄粱美梦去吧。”

  接下来几天,李美丽每天在家里叨念丽君妹妹。

  两个礼拜后,一纸调令,把李美丽从公交公司调到人事局人才处。李美丽拿着调令在刘发展眼皮前晃了晃,说:“刘发展,从今往后,老子的身份就是干部了。”

  刘发展说:“李美丽,这就是你跟黄丽君的秘密?”

  李美丽瞥了他一眼说:“刘发展,你也太小看人了,老子是那种要挟人的人吗?是丽君妹妹主动提出来的好不好,她是管人事调动的副局长,一纸调令,老子就以工代干了,以后信河街的干部培训和分流都要到老子这里盖章。”

  刘发展说:“李美丽,卖公交车票你是内行,干部培训和分流的事你屁也不懂,干什么去凑这个热闹?”

  李美丽说:“刘发展,这你就狭隘了吧。我生来就是卖公交车票的吗?老实告诉你,老子早卖烦了,起早摸黑,冬天也能挤出一身汗臭,更可气的是,领到的工资买不起一件漂亮裙子。”

  刘发展说:“李美丽,你要认清自己,你就是公交公司的命,你的性格不适合机关,机关的人说修养,什么事情都放在肚子里,态度不明朗,而你什么话不经脑子就倒出来,最后吃亏的还是你。”

  李美丽说:“老子怕什么,上头有丽君妹妹呢。”

  刘发展其实小看李美丽了。李美丽调到人才处后,什么事到她手上,只要能办,她一个印章就戳下去。来办事的人躬着腰说谢谢。李美丽说:“谢个屁呀谢,政策上写得明明白白,老子只不过戳一个公章而已,你要感谢应该谢政府和政策。”

  李美丽这个话传到黄丽君耳朵里,黄丽君专门打了一个电话:“美丽姐姐啊,你觉悟很高,说话很有水平啊。”

  李美丽说:“别人可以笑我,丽君妹妹你不能笑话我。我有什么屁的水平,我只是将一碗水端平。这跟我当公交车售票员一样,不能我看你不顺眼就不让你上车,更不能因为你是我亲戚就不用买票。”

  黄丽君说:“好个一碗水端平,我没有看错啊,美丽姐姐果然是女中豪杰。”

  让黄丽君这么一表扬,李美丽办事更来劲。遇到有部门拖着不办,李美丽抓起办公桌的电话就杀过去,不管对方什么职务,指名道姓地说:“你狗生的想干什么?文件上写得清清楚楚,材料也提供得完完整整,所有程序也都走完了。老子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你马上办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如果还拖着不办,你信不信老子马上去找市长。”

  过了半年,李美丽转成正式干部,又过了一年多,提了副处长。李美丽的名声很快就出来了,都说人才处有一个长得漂亮、性格泼辣、办事利索的女处长。李美丽也渐渐知道自己在机关里有一定知名度,她打电话时,开头一句是:“你好,老子是李美丽。”

  三十七

  王万迁在凤尾鱼服装公司上了半年班后,拿出所有积蓄入股,占公司百分之五十一股份。王万迁将钱打给许琼,许琼说:“王万迁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万迁说:“许琼你别误会,我们感情归感情,钱归钱,这一点必须算清楚。”

  许琼说:“你这么做我没办法不误会,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的钱还分什么你我?”

  王万迁说:“如果钱的问题算不清楚,我就不能来你公司上班。”

  许琼不想跟王万迁啰唆,挥挥手说:“算了算了,这年头谁还跟钱过不去。”

  王万迁入股公司半年后,进行大刀阔斧整改,凤尾鱼服装公司以前拉到什么订单做什么服装,童装、女装、校服、戏服、寿衣、宠物狗的服装,统统做。王万迁大手一挥,统统砍掉。

  许琼大惊失色:“王万迁,你疯了,那么多业务你不接,准备喝西北风呀你?”

  王万迁说:“我还真准备喝西北风。”

  许琼说:“你是不是在监狱里待了几年,脑子待傻了。”

  王万迁说:“是不是傻了我不知道,我在监狱里想明白了一件事,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捷径。就像你建一座房子,速度再快外形再漂亮,地基没打深没打扎实,房子早晚会塌掉。”

  许琼说:“你绕到捷径和房子上面去干什么,这跟你砍掉订单有关系吗?”

  王万迁说:“想明白捷径和房子的事后,我同时也想明白,一个人,活在世上,不能要得太多。宇宙上那么多东西,根本要不过来。”

  许琼说:“王万迁,你能不能干脆一点,直接告诉我,你要的是什么?”

  王万迁说:“好的,我马上告诉你,如果能要到一点就很了不起了。”

  许琼尖叫了一声:“王万迁。”

  王万迁停了一下,看着许琼。

  许琼说:“请你直接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王万迁说:“我以后专做男装。”

  许琼想了一下说:“王万迁你记住,我是你的,公司也是你的,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只管放手去做,我相信你一定能把凤尾鱼做成一个知名的男装品牌。”

  又过了半年,王万迁对许琼说:“有件事得跟你说下,我早几天主动去税务所加了税额。”

  许琼说:“王万迁啊王万迁,你挖到金矿了?你家里钱多得发霉了?大家都是这样报税的,为什么我们要比别人高?这不是让人家笑话你吗?”

  王万迁说:“人家笑是人家的事,我觉得你以前报的税额和公司实际收入不符,税务所一查就能查出来。”

  许琼想了想说:“你报都报了,我还说什么呢,你是董事长,你说了算。”

  再过半年,王万迁找到许琼。许琼抢先说:“王万迁,如果是凤尾鱼公司的事你决定就行,不用跟我商量。”

  王万迁说:“我想来想去,这事还是跟你商量一下更好。”

  许琼说:“既然你想说就说吧。”

  王万迁说:“我拿了十万元去电视台做凤尾鱼的广告。”

  许琼定定看他一分钟,然后说:“钱打给电视台了?”

  王万迁说:“给了,他们发票也给了,是合法的。”

  许琼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王万迁,你这叫商量吗?你都‘已经了’还商量什么?十万元啊,得做多少衣服啊,在电视上闪几下就没了,你这么做值吗你?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你?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啊你?”

  王万迁说:“你不是叫我把凤尾鱼做成一个知名的男装品牌吗?”

  许琼说:“品牌是靠做出来的,就像姐妹裁缝店一样,一件一件从客人身上做出口碑来的。”

  王万迁说:“客人的口碑我们当然也做,但是我们现在要让更多人知道我们的口碑,让更多人来买我们的衣服,来穿我们的衣服,让他们觉得穿上我们的衣服是件很有面子的事。”

  许琼伸出大拇指说:“王万迁,十万元挥手一掷,你现在很有面子了。”

  三十八

  计化龙向陈震东提出辞职,他说自己脑细胞用光了,要去休息,要去充电。陈震东很痛快地同意了,对计化龙说,无论什么时候回来,他还是副总经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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