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酒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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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4-02-16 10:48
“你早上不是说跟林檬檬约好一起吃中饭吗?”史可为说。
“你看我的脑袋,转身就把这事忘了,但跟林檬檬约好吃饭也不算什么事,还是我们一起吃有意思。”丁大力笑着说。
“下午要去谈事情,中午不能喝酒。你还是去跟林檬檬吃吧。”史可为说。
“那好吧。”丁大力说。
他们在得胜花园门口分手,丁大力的三菱越野开得凶,油门一响,车蹿出去,一会儿就不见了。
六
那天下午,史可为去了一趟王贤良的办公室。
“你怎么电话也不打一个就来了?”王贤良抬头看见他,慢悠悠地说。
在史可为的印象里,从读书开始,王贤良就是这个性格,参加班级的长跑,他也是一个人慢悠悠地跑在最后面,女同学一个又一个地超过去,他的步伐没变。他的身材也没变,以前就是瘦高个,现在还是,手长脚长,站起来竹竿一样。他是个白面书生,戴一副金丝眼镜,脸更显得白。史可为见他这么问,接口说:“我这不是焦急吗,再说,这么大的事,只跟你通个电话,显得不够隆重。”
“看来你这次确实焦急,嘴唇都起泡了。”王贤良笑着说。
“急火攻心。”史可为说,“你想想看,五万多瓶葡萄酒存在仓库里,是我全部身家。”
“这次急也没用。”王贤良看了他一眼说,“我昨天找了几个信河街高档酒店的老板,这次经济危机,对酒店的影响也很大。”
“高档酒店也有影响?”史可为惊奇地问。
“这你就不懂了吧,”王贤良笑着说,“高档酒店的主要客户是大企业的老板,这些老板要么宴请政府官员,要么宴请各个管理部门,要么宴请银行领导,要么是老板之间应酬。经济危机一来,老板们躲的躲,逃的逃,还在坚持的也不敢去高档酒店。”
史可为一听,心凉了一半,看着王贤良,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后来了解过,像你目前这样的情况,也不适合将葡萄酒推销到高档酒店里。”王贤良对他说。
史可为又不懂了。
“大凡高档酒店,门槛都很高,所有的酒水都要进场费。”
“需要多少进场费?”
“信河街的规矩,五星级的酒店是五十万,四星级四十万,三星级三十万。”
“他妈的,这也太黑了吧。”史可为一听,倒吸了一口气,他哪里拿得出这么高的进场费。骂了一句粗话后,他摇了摇头。
“也不是一点可能没有。”王贤良看着他,笑着说。
“还有什么办法,你说说看。”史可为的胃口又被他吊起来了。
“我手头正在查唐人街大酒店的账,是一家四星级酒店,老板姓李,很早就认识了,多次邀请吃饭,我都没去,今天是最后一天,肯定还会找我,到时我给你说说看,能不能免费进场。”王贤良说。
“那真是太好了。”史可为说。
“可这是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
“我让他免了你的进场费,他肯定让我减免税收。”
“那你怎么办?”
“谁叫我们是同学,为难也要做。”
王贤良正说着,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下,又放下。
“怎么不接?”史可为问。
“说曹操曹操到。”王贤良指了指手机说。
“那你怎么不接?”史可为问。
“再等等,他还会打来的。”王贤良笑着说。
王贤良的话音刚落,手机铃声果然又叫起来,王贤良对史可为笑了一下,拿起手机,轻轻地说:“李老板啊,不好意思,刚才跟领导通电话。”
“我知道王科长日理万机,没别的事,就是想请您吃顿饭,不知晚上有没空。”李老板在电话那头说。
“晚上单位有个重要接待,不能请假。我们都是老朋友了,吃不吃饭感情都在那儿。”
“那是那是,我就是想见见王科长,当面聆听您的教诲。”
“不敢当,李老板的心意我心领了。”
手机那头停了一会儿,接着又小心翼翼地说:“我还想向王科长打听一件事。”
“你说吧。”王贤良一边说,一边对史可为眨了眨眼睛。
果然,手机那头的李老板问他说:“我酒店的账查得怎么样了?”
“问题不小,但最终的结果还没出来,我的同事还在加班加点,有结果我会及时通知你。”王贤良说。
“谢谢王科长,请您多关照。”李老板说。
“我也知道做企业不容易。”王贤良说。
“有王科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李老板说。
“哦,对了。”王贤良像突然想起一件事似的,“前几天有个做葡萄酒生意的朋友问我,想进入你的酒店,不知有什么要求?”
“没有要求,您叫您朋友直接来找我就行。”李老板说。
“有什么要求你只管跟我朋友说,不能让你的酒店吃亏。”王贤良没有松口。
“我知道,您叫您朋友来找我,下午都在酒店里,我会安排好的。”李老板的口气,生怕王贤良反悔了。
“那就谢谢李老板了,有事我们再联系。”
“应该是我谢谢王科长才对,您给我介绍了生意。”
挂了手机后,王贤良看了看史可为,笑了笑说:“我这是舍大家为小家啊。”
“我们是老同学,有一句话说出来你不要见怪。”刚才的对话听得史可为心惊胆战。
“你说。”
“刚开始我觉得信河街的高档酒店黑,现在我觉得你们这样的单位才是真正的黑。”
“这话怎么说?”王贤良一点恼怒的意思也没有。
“就拿我做眼镜厂来说吧,你们税务部门从来不说清楚哪些必须报税,哪些不需要报税。”史可为说。
“这个你们做企业的应该清楚啊。”王贤良笑着说。
“我们当然清楚,问题是你们比我们更清楚。但站在我们做企业的角度,当然是报得越少越好,可你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不是为你们企业着想吗?”
“不是的。”史可为说,“我后来才明白这是你们故意设置的陷阱,让企业留下一些漏洞,等于尾巴被你们踩住,你们就能把企业控制在手心中,想让活就活,想让死就必须死。”
“从你的话里听出来,对我和我们的行业有很大的仇恨。”王贤良笑着说。
“我对你们的行业有仇恨,但对你没仇恨,你帮了我那么多忙,我想感激还来不及呢。”被王贤良这么一说,史可为也笑了起来。
“你看,也不用太悲观,我们行业里不是还有像我这样的好人嘛。”王贤良从座位里站起来,拍了拍史可为的肩膀,接着说,“你先别想那么多,现在的任务是去找唐人街大酒店的李老板,把葡萄酒推销出去。”
史可为心情复杂地离开王贤良,直接开车去唐人街大酒店。他到酒店的停车场,给李老板打了一个电话,说是王贤良科长介绍过来的。对方很客气地说自己在办公室。史可为到了他办公室,看见一个方头大耳的胖子,短身材,远看像个球。他给史可为让座后,递来一张名片,史可为看了看,名字叫李使命。史可为抬头看了看他,下巴右边有颗黑痣,长着一根很长的毛。
因为有王贤良的交代,接洽异常顺利,史可为把葡萄酒的情况跟他一说,他捋了一下下巴的那根长须,说:“我知道,你说的就是王志远原来的公司。”
“你们认识?”史可为问。
“我们以前合作过生意,后来分开了,他为葡萄酒的事找过我,后来嫌进场费太贵没进来。”李使命说。
“我也觉得进场费太高,付不起。”史可为说。
“王科长交代了,你的情况特殊,进场费就免了。”李使命挥了挥手说。
“那真是太感谢李老板了,”史可为停了一下,又说,“酒店提成多少还要李老板确定一下。”
“没事的,你定就是。”李使命说。
“葡萄酒的进价是六十。我计划在你的酒店卖一百八十八一瓶,我得一百,八十八归你,这样行不行?” 史可为昨天了解过,酒店还是拿大头。
“没事,你定就是。”李使命笑着说。
“那就这么定了。”史可为说,“还有一个新疆的表演队每天晚上会来你这里推销葡萄酒。”
“这个形式好。”
“下午先运一百箱过来。请你交代餐厅经理,让服务员多推销我的葡萄酒。”
“没问题,我马上就交代下去。”
“我现在马上回去准备。”史可为站起来跟李使命握手告别。
李使命客气地送到门口,拉着他的手说:“以后还要请你在王科长面前多替我美言。”
“一定一定。”
史可为知道,他什么感谢的话也不用说,王贤良不是说了“舍大家为小家”吗,估计就是给他减税了。
七
从唐人街大酒店出来后,史可为开车到得胜花园的四组团五幢301室,跟玛利亚她们说了晚上表演的事,她们欢呼了起来,玛利亚问去唐人街的路怎么走,史可为想了一下,说:“晚上我送你们过去。”
“这怎么好意思。”玛利亚说。
“没关系,你们第一次去,人不熟,到了酒店也不知道找谁。”
“你就让他当一回护花使者嘛。”塔西娜笑着对玛利亚说。
“还把自己当花了呢,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小蹄子。”玛利亚笑着回了一句。
古兰丹姆伸手捂着嘴,转身过去,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史可为觉得她们三个各有各的可爱,他来了几次,一次比一次喜欢这个地方。特别是塔西娜,简单得近于透明。见她们拌嘴,他也笑了起来,说:“以后我就当你们的司机好了,随叫随到。”
“你说话可要算数。”塔西娜马上看着他说。
“小蹄子越来越像猴狲,见树就往上爬,客气话也听不出来。掌嘴。”玛利亚做出要打她嘴巴的姿势。
塔西娜远远跑开,躲在古兰丹姆身后,伸出脑袋,盯着史可为说:“说话算数哦。”
“算数的。”史可为点点头,笑着说。
从301室出来后,史可为叫了一辆货车,运了一百箱葡萄酒到唐人街大酒店。办理好所有的交接手续,已经下午六点一刻,史可为就在路边找了一家鱼丸店,叫了一碗鱼丸面。在等面的空隙,他给陈珍妮打了一个电话,说了今天的经历。陈珍妮说万事开头难,能谈下一家四星级酒店已经很不错。陈珍妮在大学里也是教营销,对市场有所了解。
吃完面后,史可为马不停蹄地赶到得胜花园,到了301室,看见的是另一番景象,她们穿上民族服装,颜色鲜艳又浓烈,特别是塔西娜,她皮肤白,穿上大红色的民族服后,衬得皮肤更白,脸蛋白里透红,两只眼睛显得更黑更深,有一股摄人魂魄的力量。
“没见过吧。”塔西娜笑着对他说,接着,她做了一个舞蹈的动作,右手举过头顶,左手朝下,身体扭成“S”形,在他面前转了两圈,衣服上的挂饰飘起来,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史可为转头去看古兰丹姆,她手里拿着两个木勺,见史可为眼睛转过来,脸颊一红,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留下一个修长而婀娜的背影。
玛利亚化了妆,眼神里流露出自信和自豪,自有一种成熟之美。她手里拿着一个小鼓,鼓的四周挂满铁片,一动起来,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她对史可为笑了笑,也转了个身,说:“还可以吗?”
“太美了。”史可为感叹道。
玛利亚转身去储藏室拿来两瓶西域葡萄酒,放进包里。史可为问她说:“你带葡萄酒做什么?”
“按照规矩,每一个包厢表演完后,要敬一杯酒,一方面是对客人的尊敬,另一方面也能推动酒的销量。”玛利亚说。
“要敬酒也不用你自己带,酒店里有我们的酒。”史可为说。
“那不一样的。”玛利亚笑了笑说,“酒店里是你的酒,我带的酒是总公司专门发来的,是工作用酒。”
这让史可为大大地意外了。
“出发咯。”塔西娜喊了一声,跳起来,到了史可为身边,伸手挽着他的胳膊,笑着往外走。
到了楼下,来到史可为的车边,塔西娜打开后座的门,让玛利亚和古兰丹姆坐进去,她坐在副驾驶座,坐好后,用手一指前方,对史可为说:“目的地--唐人街大酒店,走。”
史可为油门一踩,出发了。
晚上七点,史可为将她们送到唐人街大酒店,把她们交给餐厅经理,经理告诉他,晚上一共有五十个包厢的客人,服务员向客人大力推荐了他的西域葡萄酒,有二十个包厢的客人点了他的葡萄酒。他把这个情况跟玛利亚说了,玛利亚说:“先从点了我们葡萄酒的包厢开始表演,没有点我们葡萄酒的包厢也要去,让客人知道这个牌子。”
“当然好。”史可为看了看她们说,“只是太辛苦你们了。”
“我们就是来做这个工作的嘛。”玛利亚笑了一下,转身对塔西娜和古兰丹姆说,“开始工作。”
史可为站在餐厅门口,看着她们三人进去,塔西娜转过身来,看着他说:“你会在这里等我们吗?”
史可为点头说:“会的,表演结束后送你们回去。”
她们进去后,史可为先在餐厅的休息区坐了一会儿,经理给他泡了一杯茶。坐了一会儿,他回到车里,车里太热,他发动车子,开了空调,把座位放平,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可怎么也睡不着。又坐起来,熄了火,回到餐厅休息区。
在餐厅休息区坐了一会儿,把杯子里的茶喝干,去边上的饮水机里加满。史可为还是坐不住,站起来,朝包厢走去。他一个包厢一个包厢走过去,包厢都有两个门,一个大门是客人进出,小门服务员走,上菜也走小门,大门关着,能从小门听见包厢里的说话声和笑声。
到了一个包厢门口,史可为听见里面传出击鼓和铃铛声。他站在小门外听了一会儿,朝里面伸了伸脑袋:玛利亚拿着小鼓,站在包厢一边,她一边击鼓,一边观察着包厢里所有人,她的鼓声是节奏,更是命令。古兰丹姆站在玛利亚边上,手拿木勺,跟随玛利亚的节奏,发出应和的伴奏声,她的主要任务是唱歌,唱的是维吾尔族语。史可为听不懂,可那调子很优美,声音扭来扭去,出奇不意,古兰丹姆平时不大说话,声音却是又高又亮,高上去时也很婉转,亮起来后透着甜美,像瀑布一样流淌。三个人里,塔西娜才是主角,她负责跳舞,随着鼓声和铃铛声,她扭动身子,围绕着餐桌,在包厢里飞旋。她一边跳着舞,一边用眼神跟客人交流,脸上堆满笑容。
一曲结束,客人一片叫好声,叫她们再来一曲。玛利亚拿出自己带来的葡萄酒,倒了一杯,敬了客人,她说还有其他包厢要表演,等她们演完后,可以再回来给他们演一曲。她希望客人多尝尝她们的西域葡萄酒,是用她们新疆最好葡萄酿的,喝得再多也不上头。
史可为不想让她们看见自己,她们出来前,他躲到一个空包厢里,等她们进了下一个包厢,再跟过去。
一圈表演下来,用去三个钟头。有些包厢的客人已散去,有两个包厢的客人还在等,叫服务员来催玛利亚她们再去表演节目,玛利亚领着古兰丹姆和塔西娜又去了。
一直到夜里十一点表演才完全结束。史可为去收银台了解了一下,共卖出十箱葡萄酒。是个不俗的成绩。
回到车里,史可为见玛利亚带去的两瓶葡萄酒不见了,他看了看玛利亚说:“两瓶葡萄酒都喝光了?”
“她的酒量好着呢,喝四瓶都没问题。”塔西娜插嘴说。
“小蹄子,再多嘴,下次让你来敬酒。”玛利亚笑着说。
“我来敬酒也可以,喝醉了谁来跳夏地亚娜?”塔西娜不甘示弱。
“你以为就你能,我让古兰丹姆来跳。”玛利亚威胁她说。
“那让谁来唱歌呢?”一说完,塔西娜就咯咯咯地笑起来。
玛利亚也跟着笑起来,古兰丹姆用手捂住嘴,吃吃地笑。
八
史可为原来把目标定在各个大酒店,现在知道不现实。后来,他想了一个办法,列出一个喜欢喝酒的朋友名单,联系好后,送酒上门给他们试喝。有一个办眼镜配件厂的朋友,喝后觉得好,向他买了五十箱,但他只是个例。
史可为只好另寻办法,把目标瞄准信河街几十家经济型酒店。
他跑了一个星期,这些酒店的老板,要么根本不见,要么见了面后,开口就是进场费。史可为对他们说,他没办法付进场费,但可以让酒店拿更高的提成。所有的老板都是一个口径:没有进场费,一切免谈。
史可为还计划把葡萄酒推销进超市,他到超市里一打听,进场费比五星级酒店还要高。
多次碰壁后,陈珍妮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她说:“你为什么不去排档试试?”
“吃排档的人会喝葡萄酒吗?”陈珍妮说的排档他知道,每年夏天一到,信河街的排档就流行起来。他就是排档的常客,平时以喝啤酒为主。
“去试试看嘛。”陈珍妮鼓励他说。
史可为一想也是,到了晚上,他开着车去了。排档分布在江滨路,靠着瓯江,再往东就是东海的入海口,夏天能吹到海风。这一带是信河街的老城区,原本就是居民吃夜宵的所在。早几年城市改建,拓宽了江滨路,修了景观带,一到夏天晚上,来这里消遣的人更多,排档蓬勃生长起来。城管原来也管过,排档跟他们打起游击战,后来管理办法有所改进,所有排档统一登记办证,购买统一帐篷和就餐用具,规定营业时间为每晚的八点到次日凌晨两点半。
见大排档的老板就容易多了,如果不出意外,他们都是老板兼厨师。无论走进哪家排档,只要看见一个脱光了上身的胖子、肩膀上披着一条湿毛巾、头上不忘歪戴着一顶白色的厨师帽,一边站在锅炉前炒菜、一边指挥服务员招待客人,那个人准是老板,其中有几个跟史可为是老相识。
史可为跟老板说了此行目的、想法和分成,老板拿湿毛巾擦着脸上的汗,看着史可为说,试试可以,我也不知能不能卖得动葡萄酒。当史可为说还有表演时,老板马上点头说,这个好,这个好。
大排档的老板对葡萄酒的销售情况心里没底,史可为更没底。另外,他也担心玛利亚她们不愿意到大排档演出,这种场合什么人都有,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不过,玛利亚一口就答应了。得到玛利亚同意后,史可为就给各个大排档发货。
谈下大排档后,史可为把玛利亚她们的演出时间分为两场,上一场在唐人街大酒店,时间从七点到十点半,下一场在江滨路大排档,时间是十一点到凌晨两点半。从那以后的每天晚上,史可为成了她们真正的专职司机,她们演出,史可为尽量跟在身边,在唐人街大酒店的包厢里他没法进去,到了江滨路大排档,他就作为工作人员跟在边上。
经过十天的推销,唐人街大酒店的葡萄酒从最开始每晚六十瓶,上升到九十瓶,客人喝后反馈不错。大排档因为是刚开始,虽然这里的客人以喝啤酒为主,但只要玛利亚她们去表演,客人也会买一两瓶尝尝,有的甚至干脆改喝葡萄酒。也有客人喝了觉得不错,给史可为留了地址和电话,叫他明天送货上门。
跟史可为这边相比,丁大力那一边的推销更顺利一些,多家KTV进了他们的葡萄酒。这全亏林檬檬的帮忙,她有很多姐妹在信河街各家KTV里做领班,推销起来很卖力。半个月后,他们统计了一下数字,史可为这边推销出一千五百多瓶,丁大力那边卖出两千来瓶。
这十五天里,史可为跟丁大力没见过面,跟琳儿倒是见过一次。
那是玛利亚她们去唐人街大酒店上班的第四个晚上,琳儿说想见他一面,史可为把玛利亚她们送进包厢后,开车来到观月楼KTV。他把车停在路边,只一会儿,琳儿红着脸,快速地跑出来,一进来就钻进史可为怀里,她对史可为说:“我这是串台呢。”
“什么叫串台?”史可为一时没听明白。
“我正在里面坐台,中间偷偷跑出来会情郎。这就叫串台。”她捧着史可为的脸用力地揉了揉。
“你好像喝了不少酒。”
“是你的葡萄酒啊,能喝多少就喝多少。表姐还教我一招,客人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可以偷偷把酒倒掉。”
“你表姐这招挺损。”史可为说。
“我酒量还可以,从来没倒过。”
“这样做不好,倒掉多可惜,再说,让客人知道了,会出事情的。”
“我知道,我不倒。”说着,琳儿亲了他一下,说,“不能再待了,里面的客人会有意见的。”
“你进去吧。”
她又亲了一下史可为,爬出车子,对史可为挥挥手,跑进观月楼。
史可为看着她跑进去,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然后发动车子,赶紧朝唐人街大酒店开。
九
一个月过去,史可为结了一次账,一共卖出一万瓶葡萄酒,刨掉提成,他跟丁大力每人分了三十万。
结账第二天,丁大力给史可为打电话,没头没脑地问他说:“我对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史可为没听明白。
“就是你觉得我做人够不够朋友,对你够不够好?”
“当然好。”
“可我觉得你不够朋友。”
“我怎么了?”史可为心里一惊,脑子快速转动,是不是做出什么对不起丁大力的事了,他没想起来,只好说,“我是不是做出不妥的事了?”
“是的。”丁大力说。
“我真想不起来什么事,你能提示一下吗?”
“好吧,我提示你一下。”丁大力说,“作为朋友,是不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担?”
“是的。”
“你觉得我做到了吗?”丁大力又问。
“你做到了。”史可为说。
“那你呢?”
史可为突然明白过来了,丁大力说的肯定是约玛利亚她们喝酒的事,他说了很多次,史可为一直没动。一想明白后,他不禁在电话里头微笑起来,他知道丁大力的性格,反而不着急了,悠悠地说:“我觉得我也做到了。”
一听他这么说,丁大力就急了,说:“你说得出口?”
“那你说说看,我哪里做得不好了?”
丁大力更急了,粗着嗓子说:“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还好意思问。”
“我怎么重色轻友了?”史可为故意逗他。
“你一个人整天跟三个美女泡在一块,不给我一点机会。”丁大力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史可为笑起来说:“这段时间不是忙吗,现在慢慢走上轨道了,我马上安排。”
“不是马上,而是立即。”丁大力说。
其实,史可为早有这方面打算,玛利亚她们辛苦了一个月,每天表演到凌晨两点半,史可为除了给她们每人发了两千元的奖金外,也想犒劳她们一下。她们晚上要演出,只能选择白天,史可为知道她们来信河街这么长时间,还没出去玩过,决定带她们去一趟江心屿,中午在那里烧烤野餐。史可为告诉她们,江心屿是东海入口处的一个孤岛,当年宋高宗赵构,被金兵追得从杭州一路坐船南逃,曾经到江心屿住了十一天,也算一个有来历的地方了。岛上还留有历代著名诗人的诗句,有谢灵运,有李白,有孟浩然,有文天祥,所以,当地也有人叫它诗之岛。岛上有东西两座小山,山上各有一塔,一座建于唐朝,一座建于宋代。还有一大片的园林和滩林。最主要的是,江心屿四面环水,孤悬在江海的交汇处,登岛只能靠渡轮,相对安静。听史可为介绍完,塔西娜紧张地说:“四周都是水,岛会不会漂走或者沉下去?”
“漂走最好了,直接把你漂到新疆,连路费都省了。”玛利亚笑着说。
“把你漂走才好呢,直接漂到大海里喂鲨鱼。”塔西娜张大嘴,做出鲨鱼的样子。
“你生得漂亮,鲨鱼要吃也是先吃你。”玛利亚说。
“先吃你,你肉比较多。”塔西娜不甘示弱。
“你个死蹄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知道我听不得别人说我胖,你成心跟我过不去,看我不捶死你!”
玛利亚的拳头还没举起来,塔西娜已经尖叫起来,好像被揍得很惨。弄得玛利亚只好放下拳头,威胁她说:“明天我们去江心屿玩,你留在家里。”
“我跟史可为去,又不是跟你去,你凭什么管我?”她拉着史可为手臂说。
她们斗嘴时,古兰丹姆很少插话,看着她们笑。
当天晚上,史可为通知丁大力,明天去江心屿,中午在那里烧烤野餐。丁大力说:“这就对了嘛,明天烧烤的东西我来准备。”
“明天上午十点半江心码头见。”史可为说。
“为什么要等十点半,我恨不得现在就去野餐。”
“她们要工作到凌晨,太早起不来。”
“还是你懂得疼人。”丁大力在电话那头怪里怪气地笑起来。
第二天十点,史可为开车到得胜花园,她们都已准备妥当。史可为跟她们打招呼说:“你们挺早啊。”
“有人平时怎么拖也拖不起来,今天倒是一大早就起床,还硬把别人拽起来。”玛利亚说。
“我只拖古兰丹姆起床,什么时候拖你了?”塔西娜反问说。
“你虽然没拖我,却打着手鼓在客厅又跳又唱,分明是不想让别人睡。”
“你冤枉人,我练习歌舞怎么叫不让你睡觉了呢?”塔西娜说。
“你这个死蹄子,那叫歌舞吗?有你那样歌舞的吗?”玛利亚说。
十点半,他们到达江心码头,丁大力已经到了,渡轮的票也买了,身边堆着两个大袋子。丁大力一看见玛利亚她们,眼睛亮起来,说:“三位女菩萨,我们又见面了。”
“你这猴狲,身边两个大袋子是什么东西?”塔西娜笑着说。
“这袋是烧烤工具,这袋是中午吃的菜和酒。”丁大力拍着两个袋子说。塔西娜叫他猴狲,他一点也没着恼,眼睛不时地看着古兰丹姆。
“这还像点话。”塔西娜点点头说。
大家依次进了检票口,到了渡轮上。塔西娜看了看丁大力,又问他说:“你还有一件事情没兑现。”
“你冤枉好人了,我早就想请你们喝酒,是史可为推三阻四,不信你问他。”丁大力指着史可为说。
“我就知道你是一个说话不算的人。”塔西娜还是这么说。
“我又哪里做错了?”丁大力问。
“你说过,再次见面要给我们每人一份见面礼,难道忘了?”塔西娜问。
“记得记得。”丁大力连忙说,“我准备好了,等到了岛上再给你们。”
渡轮在江上行驶不到十分钟便靠岸了。登岛后,时间已近十一点,大家直奔滩林,选了一个靠江又有大片树荫的位置,丁大力把烧烤工具一一摆起来,用木炭生火,史可为和玛利亚帮忙把另一袋子里的菜拿出来。丁大力带来了大量海鲜,有小黄鱼、鱿鱼、虾蛄、花菜,还带来羊肉串和牛肉串,还有一爿羊肉。酒是一箱啤酒和两瓶轩尼诗。史可为问他:“你怎么带洋酒来了?”
“给三位女菩萨尝一尝。”丁大力笑着说。
“你不会想把玛利亚灌醉吧?她不能喝洋酒的,一喝就醉。”塔西娜说。
“哈哈,你把玛利亚缺点暴露了。”丁大力笑着说。
玛利亚瞪了塔西娜一眼,手里依然在忙,她将一把羊肉串放在烧烤架上,动作熟练。塔西娜被她一瞪,缩了一下脖子,做了一个鬼脸,拉着古兰丹姆去江边。
滩林里很快飘起了香味。史可为以前没有弄过烧烤,他只是给丁大力和玛利亚打下手,帮助整理东西。丁大力带来一张大尼龙布,史可为把尼龙布铺在草坪上。丁大力还带来一张小桌子,他把小桌子架在尼龙布上。丁大力居然带来五个玻璃杯。
第一批烤羊肉串很快出炉,史可为把羊肉串叠在一个铁盘里,端放在小桌子上。古兰丹姆和塔西娜闻着香味跑回来。
大家围在小桌子边,丁大力也暂时放下手头的活,开了轩尼诗,给每个杯子倒半杯,玛利亚捂住酒杯说:“我喝啤酒。”
“大家都喝轩尼诗,你一个人喝啤酒多没意思。”丁大力说。
“就是啊就是啊。”塔西娜笑着说。
“你这个死蹄子,总有一天我要你好看。”玛利亚说。
“谁怕谁?有本事你就跟我喝洋酒。”
“喝就喝,我怕你不成。”
丁大力赶紧给玛利亚倒上。
“一口干了。”塔西娜说。
“干就干。”
两个人一口就喝了。
“真是好酒量。”丁大力说着,又给她们满上。
“还喝不喝?”塔西娜故意问。
“喝。”
两人又一口干了。
丁大力又要给她们满上,史可为说:“先吃点东西,空腹喝酒容易醉。”
“没事,再喝一杯,我今天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死活的小蹄子。”玛利亚说。
“再喝一杯就再喝一杯,醉了不要怪我。”塔西娜笑着说。
丁大力马上把她们的酒杯倒得满满的,她们端起来,又一口干了。
三杯酒下肚,塔西娜脸红了,说话舌头变大。玛利亚的脸色倒没什么变化,她放下酒杯,摇了摇头说:“这是最后一杯。”
玛利亚毕竟是大姐,这时并没跳起来反攻。
丁大力见战争已平息,转身拿酒杯去敬古兰丹姆,古兰丹姆脸一下红起来,看了一眼玛利亚,见玛利亚没有反对,就举起酒杯喝了一小口。丁大力说:“不要这么舍不得,你喝大口一点嘛。”
她已经把酒杯放下了。丁大力见她这样,就说:“不行,你这样喝得太少,说不过去的。”
“我真的不会喝酒。”古兰丹姆红着脸,轻声地说。
丁大力不肯放过,说:“少一点也行,不过你要告诉我你名字的意思。”
“古兰丹姆在维语里是雪中花的意思。”塔西娜接话说。
“那你的名字呢?”丁大力转头去问她。
“我的名字是盼望的意思。”塔西娜说。
“玛利亚又是什么意思?”丁大力接着问。
“是圣母的意思啊。”说完,塔西娜哈哈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她看了丁大力一会儿,说,“我给你也起个维族的名字吧。”
“好啊好啊。”丁大力说。
塔西娜眼珠子转了转,看着丁大力说:“就叫卡巴科好了。”
塔西娜刚说完,玛利亚和古兰丹姆两个人都笑了,玛利亚把嘴里的羊肉都喷了出来。古兰丹姆捂着嘴,转过身去。只有塔西娜没笑,很认真地看着丁大力。
“卡巴科。”丁大力嘴里默念了两遍,一边点头说,“蛮好听的,蛮好听的,你能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很聪明的意思。”塔西娜说。
玛利亚和古兰丹姆又笑。
“你也给史可为取一个名字吧。”丁大力说。
“我早给他取好了,叫阿西根。”塔西娜说。
“也蛮好。”丁大力点点头说,“什么意思?”
“我的爱人。”塔西娜看了史可为一眼说。
“这样啊。”丁大力看了看塔西娜,又看了看古兰丹姆和玛利亚,说,“我们两个名字能不能交换一下?”
“不能交换,我们给人取名字都是根据各人的特点,一交换,特点就没了。”塔西娜说。
“那么说,我在你们眼里的特点就是聪明咯。”丁大力说。
“是的。”塔西娜隆重而又严肃地点了点头,“我们以后就叫你卡巴科了。”
“好的好的,就叫卡巴科。”丁大力点头说。
玛利亚和古兰丹姆又笑成一片。
吃完烧烤后,丁大力自告奋勇要带她们去岛上游玩。史可为经常上岛来,他又有午睡习惯,想在这里眯一下。丁大力说:“没问题,阿西根你只管休息。”
“我也想在这里休息一下。”塔西娜说。
这下让玛利亚为难了,她看看塔西娜,又看看古兰丹姆,似乎对谁都不放心。最后还是选择跟古兰丹姆去了,她临走前,对塔西娜说:“不要再捣蛋哈。”
“你也不要捣蛋哈。”
玛利亚又对史可为说:“你帮我看好这个捣蛋鬼。”
“你放心去吧。”史可为说。
史可为这时发现玛利亚的脚步有点踉跄,他转头看着塔西娜说:“玛利亚真的不能喝洋酒?”
“她上次只喝一杯就醉倒,睡了一个下午。”塔西娜看着他说。
“不会出什么意外吧?”史可为说。
“这点我也不清楚,我倒希望她出点意外。”塔西娜调皮地说。
见她们走远了,史可为问塔西娜:“刚才玛利亚和古兰丹姆笑什么?”
见他一问,塔西娜终于弯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指着他们走去的方向说:“卡巴科在我们维语是笨蛋的意思。”
史可为一听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着她说:“你是不是也拿我消遣了?”
“没有,阿西根就是‘我的爱人’的意思。”她看着史可为,史可为马上把眼睛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