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消费 解脱得道

　　在家里吃饭，我常常有这个感触：我们似乎真的生活得越来越好。小时候一家五口，摊开一张折叠桌，搬五张折凳，开饭时桌上只有两个菜。过时过节或老爸赌马赢钱了才可以加菜，买叉烧买烧肉。老爸最爱烧肉，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吃得到。开罐头的日子都是大日子，常吃的是红烧排骨和回锅肉，这些最方便。午餐肉是要煎的，还要果蛋浆，那算很讲究的了。现在三个人炒四个菜，以前五个人才吃两个。以前看黑白电视，21英吋的。现在看立体电视，60英吋。以前吹风扇，现在一个人在家都开三台空调。以前三兄弟姐妹分一瓶可乐喝，现在我每晚一个人喝三罐。我想，生活质量真的好像越来越好。

　　但我其实不需要吃三道菜，也不需要大碟的菜，我吃半斤菜就饱。但香港的菜贩不会卖半斤菜给你，因为租金昂贵，他们要多卖才行，于是我们就多买。与其说我们生活质量提升了，倒不如说我们被养成了花钱的习惯。钱是要来花，不花出去的钱就不是钱，都没意义。以前不鼓励分期付款，因为那是用未来的钱，是不自量力。现在什么也分期，买车买房都贷款。以前恒生银行叫大家存钱，跟大家唱“小莫小于水滴，渐成大海汪洋”。现在安信兄弟跟邦民女和所有银行每天都在游说你去借钱。以前去旅行是人生大事，现在即使领低保的人都要借钱去旅行。结果我们物质生活好像越来越丰富，但生活质量真的提高了吗？

　　生活质素还包括健康、包括教育程度、包括居住环境、包括流动能力、包括很多东西。现在教育普及了，人均寿命长了，交通比以前便利，居住环境也实实在在比以前干净和大（虽然可能只是大了些许）。但我们真的比以前开心了吗？命虽然长了，但原来人生最后那几年都只是卧病在床，那算是活吗？据研究，在短短的过去十年间，食物敏感的案例比十年前上升了50%。全球平均每隔两三分钟就有一个儿童因食物过敏被送去急诊室。今天脑退化的案例也明显比以前多。究竟是我们的食物有问题，还是我们的身体出了毛病，又或者是这个地球有问题。全球变暖、环境污染、雨林消失、物种灭绝、战争示威、宗教冲突、意识型态的对垒、贫富悬殊、贪污腐败、强权打压、天灾人祸仍然每天在地球不同角落上演。我们真的进步了？

　　只要我们仍然继续不停消费，我们的人生就好像仍然过得很有意义。今天的经济是由借贷构筑而成的，所有人都借。有人预言这情况终会一天失控，纸牌屋终有一天会垮塌。现在不少人走出来叫大家别再疯狂消费，别再买你根本买不起的东西。但问题是现在整个经济就是建筑在消费上，假如我们不消费，这个体系就会崩溃。我们要停止借贷，因为担心这个经济架构会崩塌；但，如果我们真的停止消费，就会令这个架构加快土崩瓦解。那么我们应否停止消费、停止借贷？但实情是，我们根本不可能不借贷。你的房子是贷款的，你的车是分期的，你的人寿保险也是分期的。只要银行倒闭，保险公司清盘，货币贬值，你就一贫如洗，你过去的努力都会付诸流水化为乌有。这样的社会，还可以说很文明很进步吗？而且工作了二十多年，自己的生活环境无疑改善了。但很多草根阶层，他们仍然过着甚至比我小时候刻苦百倍的日子，还不算那些千千万万在非洲饱受饥饿疾病战争蹂躏的人。

　　我现在真的这样想，从此不借贷不消费，但死抱着那些钱也不会有作为有出路，还是花掉好。我要走遍全球所有桑拿浴室和夜总会，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然后到老就穷愁潦倒，饿死街头。这才叫求仁得仁，才叫解脱得道。

　　佘宗明《Ming Watch 明表》杂志 出版人及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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