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家观看了中央电视台举办的钢琴比赛青少年组的复赛直播,在聆听音乐的同时,我也有些发现,比如大部分选手都选取了靠自己的技术不太好驾驭的曲目。例如,有几位选手都选择了肖邦练习曲中较为难以驾驭的《革命》。选手在演奏过程中基本都用来记谱了,对表现作品的意境,即这种激情澎湃、悲天悯人的爱国情怀便无从谈起。
作为听众,我感觉很多孩子就是把一首曲目“弹出来”而已(当然,这也相当不容易)。比如,李斯特所作的《弄臣》是改编自威尔第的同名歌剧,如果对故事内容和人物性格不是很熟悉是很难在演奏中表现出作品的故事性的。更为值得关注的是,这些练琴的孩子大部分都看起来都异常沉闷,丝毫看不出那种陶醉于艺术中的由衷愉悦感。这不禁让人怀疑,难不成这些孩子都是“被迫”学琴的?通过现场的采访了解到其实不然,很多选手都表现出对钢琴演奏的喜爱。但“不幸”的是,学习音乐并没有让他们变得更快乐,反而更加沉重。这比技巧无法进步更让人扼腕叹息。
当我们因聆听一首乐曲或是一首歌而感动时,一定是演奏者或者演唱者投入的情感引起了我们的共鸣。我们能感觉到胸中有一股强烈的暗流在涌动,或炽热,或冰冷,或欢乐,或悲伤。如此,我们与这个世界发生了连结,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同情。如此,触感被启发,胸怀被拓宽,情感被洗涤。我想,这才是音乐,或者说所有艺术带给人的最大收获。
说到底,演奏是一个私人化的事情,个中状况也异彩纷呈。例如,古尔德在和卡拉扬就采用了缓慢的速度来演绎《第三钢琴协奏曲》。也恐怕只有古尔德会这样处理,在他之后再也没有人这样演奏,算是空前绝后了。这里也涉及到了音乐的方向性(direction)问题。小泽征尔说卡拉扬天生就具备“一种演奏拖延乐句”的能力,但同时也是有计划性的,并非自顾自地天马行空,为所欲为。他的演奏是有计划性,有目的性的。所以,不论缓慢也好,轻快也好,都是怀着某种意图的,即,音乐家带着自己对作品的理解,诠释属于自己的海顿、贝多芬和德沃夏克。
这种“知其所以然”的演奏,对于这些参赛的少年来说,是比较高的要求了。但如果没有这样的要求作为学习音乐的前提,而仅仅是将乐谱上的音符和符号“按”在黑白琴键上,那就只能流于表面,不能演奏出动人心魄的音乐了。对于听众来说,倾听这样的演奏也只相当于是徘徊在热闹的集市,路过音乐厅的大门而入不得了。
学习音乐的人,尤其是这些年轻人,有时是否应该离开琴凳、乐谱去真切地感受这个世界呢?可以从体验周遭开始:在熙熙攘攘的早市中感受真实的生活气息,漫步于附近的森林公园接受自然的问候,或者,去到别有格调的书店与万千作者的奇思妙想偶遇。如此这般,更多地与这个世界产生连结,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而非他人“输入”的所思所感。如果某位学员说:“我不太喜欢帕格尼尼的《二十四首随想曲》,除了炫耀技巧之外,完全没办法产生共鸣啊”。我们是否也可以允许他们暂时停留在属于自己的理解中,然后再去探讨这其中的奥秘呢?但恐怕很多师长的第一反应是:你怎么可以不喜欢大师的作品,这一定是你的问题。不论在音乐还是其他学科的学习中,我们好像都比较容易被大师和权威压制。如果你是一位年轻的理论物理学家,决定通过自己的实践来质疑玄理论,估计受到的“礼遇”也大同小异。
质疑权威也罢,挑战经典理论也好,都不是最终的目的,产生自身对经典的独立思考才是我们要到达的彼岸。即使巴赫是你的老师最喜欢的音乐家,如果你认为他的赋格曲过于单调而且程式化,又有些沉闷的话,也不是犯罪。也许,归根结底你的天性中更多的是浪漫主义情怀,那么你可以先去与李斯特对话。过些时日,再回来听巴赫,也许你还是不喜欢,但却能对巴洛克音乐和复调的形式有更加深刻的理解。
说到底,学习和演奏一样是一个人需要独自前往的旅程,是不能被任何人所替代的。
我们触碰琴键的速度和质感不仅仅是技巧问题,也是对作品甚至是对这个世界的理解问题。演奏固然需要理性地分析技术手法,但如果只是正确无误地弹出每个音符,那么也就与未来智能机器人无异。音乐是一个隐形的通道,连接着过去与当下,希望年轻的演奏者们能够真正打开这个通道,去感知这个美妙无限的存在。
文/郁城
……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