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电网“巡”出四贪

　　在南方电网副总经理中，肖鹏和祁达才都是技术派官员，却嫌隙颇深。中央巡视组进驻不到1月，二人都因为滥用了手中的权力而栽了跟头。

　　2015年2月，中央圈定26家央企进行今年第一轮巡视，其中就包括了南方电网。3月6日，中央第八巡视组正式进驻南方电网，巡视期为3月6日至4月26日。

　　巡视组进驻之后，南方电网多名高管接连落马——3月24日，广东电网原党委书记黄建军因涉嫌违法犯罪，被检察机关依法立案侦查并采取强制措施。3月28日，广东电网特大型供电企业——东莞供电局局长雷烈波接受组织调查。两天后，南方电网董事、副总经理、党组成员祁达才亦落马。4月2日，中国南方电网董事、副总经理、党组成员肖鹏因涉嫌职务犯罪，被广东省人民检察院立案侦查。

　　一名内部人士告诉廉政瞭望记者，黄建军、雷烈波在南网内部都是手握实权的人物，肖鹏与祁达才也是整个集团的副职。

　　值得关注的是，去年国家审计署进驻南方电网，公司已有两名高管落马，分别是广东电网公司原总经理吴周春与南方电网副总经理、党组成员兼广东电网董事长廖建华。

　　据媒体报道，在中央巡视组进驻前，针对上述人员的调查已经开始。巡视组的进驻加速了查处进程。

　　一年内，南方电网3名副总经理落马，旗下实力最强的省级公司——广东电网3名正职领导被调查。这家素有中国电力系统“南霸天”之称的大型央企，正进入一段动荡期。

　　肖鹏的抱怨

　　南方电网近一年来落马的3名副总经理中，廖建华曾任云南省委原书记白恩培的秘书。廖建华跟随白恩培，一路从青海来到云南。大约2006年前后，廖建华离开云南省委，出任南方电网旗下的云南电网副总经理。此后一路晋升，官至南方电网副总经理。

　　据了解，已落马的白恩培与南方电网可谓“渊源颇深”。除了秘书廖建华，白的妻子张慧清也在南方电网任高管。招待所服务员出身的张，最终成为正厅级的云南电网党组书记。

　　据南方电网一名内部人士介绍，白恩培与南方电网高层关系不错。这名高层提拔了白的妻子、秘书，白恩培也投桃报李，为对方亲属在云南经商提供了方便。

　　与廖建华这种外来户不同，肖鹏与祁达才是在电力系统成长起来的。肖鹏的仕途起步于电力工业部，后来南下担任云南电力集团公司董事长，并从2002年起任南方电网董事、副总经理。

　　在任副总经理的近13年间，他先后分管过计划发展部、市场营销部、战略策划部、信息部等部门。落马前，肖鹏在南方电网副总经理中排名第一。

　　南方电网一名内部人士介绍，肖鹏在南方电网算是老资格了，他为人比较和蔼，生活中的兴趣也很广泛——酷爱书法，对于钓鱼、乒乓球等运动也十分热衷。另一面，肖鹏与班子内某些成员的关系却较为紧张。

　　肖鹏曾分管南方电网的计划发展部，这被系统内人士认为是南网的要害部门。据了解，这个部门掌握了与各地政府、地方电厂商谈用电量计划、电力跨区域调配的话语权，也掌握了电网的输配电价格的定价权，是南方电网盈利的核心。

　　据熟悉南方电网的人士介绍，肖鹏分管计划发展部的那些年，为人还算谨慎，在外面口碑也过得去。当时的肖鹏，对南方电网一把手的位置志在必得。

　　2008年的雨雪灾害，让南方数省的电力系统遭受重创，南方电网在当时也成为抗击灾害的主力军。肖鹏在此役中表现出色，多次前往第一线处理协调。灾害过后，肖鹏又发表文章《关于我国电网规划建设的几点思考》，从专业角度剖析了我国电网建设在面对极端天气时的不足并提出若干建设性意见，获得业界高度评价，相关领导还在会上点名表扬肖鹏。

　　“当时在南网内部，很多人都认为肖鹏会再上一层楼。”一名南方电网的员工介绍。

　　但此后不久，肖鹏在仕途上连遭打击，甚至还被削权。大约2010年左右，南方电网领导班子分工调整，肖鹏不再分管计划发展部等核心部门，转而分管战略策划部及信息部。尽管肖鹏分管该部的几年中，南方电网对于信息化工作很重视，投入的资金也很多，但毕竟不如计划发展部那般位高权重。

　　内部人士介绍，在近几年肖鹏的位置的确较为尴尬，他整个人的心态也发生了很大变化。肖鹏曾在多个场合抱怨，说有些人不把心思花在工作上，只知道玩弄权术整人。

　　内斗不停，举报满天飞

　　南方电网是原国家电力公司经过电力体制改革后分离出的电网企业。

　　据南方电网官网介绍，该公司于2002年12月29日挂牌成立，属中央管理，总部设在广州。公司供电区域为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和海南，负责投资、建设和经营管理南方区域电网，经营相关的输配电业务，参与投资、建设和经营相关的跨区域输变电和联网工程；从事电力购销业务，负责电力交易与调度等。在2014年《财富》世界500强排行榜中，南方电网位列第115位。

　　南方电网管理层主要由两类人组成，一类是从原电力工业部与原国家电力公司南下的干部，另一类便是本土干部。据知情人士介绍，在南网内部也有所谓各种派系的说法，但各种派系之间的角力，却从来不是泾渭分明。比如肖鹏，应该算是南下的干部，但最令他耿耿于怀的，恰恰是同为南下干部的同僚对他“动手脚”。肖鹏曾经感慨过，几十年的老交情了，下起手来不留一点情面。

　　而本土干部之间，同样也会剑拔弩张。相继落马的原广东电网总经理吴周春与原广东电网党委书记黄建国，曾在一起搭班子。两人都是广东人，均从广东电网内部成长起来。在一起共事后，关系却十分紧张，广东电网内部的人，为了伺候好两个“老板”常苦恼不已。

　　吴周春是出了名的强势人物，搭班子之初，黄建军一度隐忍。但为了一块展板，黄建军曾来了个大爆发。一次，一块宣传展板上印了广东电网领导层的头像。吴周春一人在第一排，下面一排，则是黄建军与几名副总经理并列。这让同样身为正厅级干部的黄建军恼怒不已。他不敢把矛头对准吴周春，就拿具体负责展板的人问罪。

　　事后，吴周春也轻描淡写地批评了相关负责人，但又在其它场合说黄建军小题大做，小肚鸡肠。

　　管理层的不和，助长了举报不停，网帖满天飞的状况。有一则在南方电网内部流传甚广的消息称，黄建军曾实名举报吴周春，吴周春落马后，黄建军一度还以胜利者自居。而吴周春亦曾举报过一名南方电网的副总经理。落马的肖鹏，也长期举报另一名南方电网的高管。

　　无论已经落马的肖鹏、祁达才、吴周春等人，还是依旧在台上的高管，身边总会缠绕着各种负面信息。比如在网上，举报南方电网某名高管的帖子层出不穷，甚至动用各种力量也无法删除。一名熟悉南方电网情况的人士说，这些帖子的内容真假，外人不得而知。但里面写的许多事都十分详细，仿佛掌握了很多内幕，似乎不是一般上访者或基层员工所为。

　　“电老虎”的威力

　　身为南方电网副总经理，尽管有不如意，肖鹏依然手握大权。而他捞钱的手段，也愈发明目张胆。

　　有媒体报道称，肖鹏私下跟客户摊牌完全不避嫌。有一次，南方电网干部大会在酒店召开，刚开完会，他就在酒店接见承包商，承诺给他们项目。那天晚上，过了12点，还陆续有客户进出他的房间。

　　比之肖鹏，祁达才更是坐在富得流油的“肥缺”上。祁达才在南方电网分管基建，正值中国电网建设突飞猛进之际，他一年批出去的钱动辄数百上千亿。

　　祁是技术型高管，被查前是教授级高级工程师。2001年5月，时年37岁的祁达才任广东省广电集团有限公司（广东电网前身）董事、总经理、党委副书记。2002年12月，任南方电网董事、副总经理、党组成员。

　　肖鹏与祁达才同年晋升南方电网副总经理，并在班子里同事13年。但两人并非亲密战友，而是彼此看不上对方。内部流传的说法是，晋升副总之初，两人的嫌隙便已存在。肖鹏觉得自己是老大哥，从履历来看是京官外放，排名自然在祁前。祁达才却认为，自己执掌的广东电网才是南方电网系统中的大哥大。此后，肖鹏的权力逐步萎缩，排名靠后的祁达才却掌管公司的核心业务，这更令肖鹏心中不爽。

　　不过，在对待厂商的做派上，祁达才倒与肖鹏颇为相似。据南网内部人士介绍，祁带着家人去香港，身旁就有几名电力领域的企业家随行。他去北京开会，北方地区的电力设备企业轮流宴请。有些河北、山东企业的一把手，甚至专程进京拜见。

　　一名供电设备企业的经理告诉记者，分管基建的祁达才权力太大，这个行业很多人都想去结交。在基建招投标过程中，用哪个厂家的设备，祁达才拥有很大话语权。他照顾一下，企业就能有几千万甚至上亿的利润。

　　南方电网高管接连出事，引发外界强烈关注。有报道称，南方电网系统的腐败已经呈现出“系统性”与“市场化”的特点，很多项目与职位都被“明码标价”。在广东某些较发达的地区，南方电网内部“买官卖官”的价码已经非常高。曾有人说在他们地区，买一个供电所所长的职位至少要花100万，而一个县公司的经理职位则要高达300万。

　　此后，南方电网官方微信公号回应称，公司党组一直以来认真贯彻执行中央关于干部选拔任用工作的制度和要求，从严管理监督干部。目前公司没有收到有关买官卖官问题的举报。消息还称，公司诚挚接受社会各界的监督，欢迎向公司提供线索，公司将以“零容忍”的态度认真核查，严肃处理！

　　对此，一名长期与南方电网打交道的人士表示，南网是否有买官价，各人看法不同。但身为垄断行业，“电老虎”的权力的确大得惊人。肖鹏、祁达才这些高管，动辄能批几个亿的项目，就连那些供电所长，也是不折不扣的肥缺。

　　这名人士介绍，普通百姓还不大能领教电老虎的威力，但对于工商企业，电力部门可是不敢得罪。“比方新开一家工厂，如果供电所长刁难，轻轻松松就能让你损失几十上百万。”

　　这名人士举例说，他的一个朋友在珠三角开了一家工厂，但用电问题始终协调不下来。电网公司坚持说，企业的用电量大，一般的用电负荷不能满足，必须增容或安装专线，而这笔费用测算需近百万。

　　“这里面，其实就是电企自由裁量权过大。好比一个家庭用电，大约平时就开几盏灯，冬天用个烤火炉，夏天用个空调，一般的电网线路足以应付。但人家非要假设家里所有电器同时使用。这样一来，你的负荷自然偏大。”最后，托了许多关系，电网公司网开一面，既没有增容也没安装专线。仅此一项，企业等于赚回了几个月的利润。

　　对于深为外界诟病的电力系统腐败，这名人士表示，关键还在于垄断央企的权力太大。真要遏制腐败，除了抓几个人，更要进一步深化电力行业改革，让市场的归市场。

　　文_本刊记者 龙在宇 发自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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