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普耀:“法师在一号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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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5-06-11 13:31
“人总是企图抓住那些他们无法控制的东西。”说到这里,普耀谈起一名曾让他印象深刻的人。“一开始,得知我们是做临终关怀的,他说什么也不愿接受,家属甚至把我们赶了出去——就算把身上的器官全换一遍,那个富翁都想要再活下去。”
成都五月的一个周末下午,云起茶舍的聚会上笑声不断。而笑料的主要制造者,是一名僧人。
在十几个茶友中,普耀法师是唯一的出家人。“我就是冲着法师来的。”参加聚会的多是年轻人,直言快语。
当天,茶舍主人阿俊邀请的主角有两个,除了普耀外,还有一名跟他年龄相当的IT行业的创业者何邦成。两人来自截然不同的领域,却在高新区的一个小区里侃侃而谈,这场“龙门阵”被何邦成戏称为“佛祖在一号店”。
“龙门阵”没有固定的主题,但几乎所有的提问都是向普耀发出的。从衣食住行到形而上领域,谈及的内容时而天马行空,时而又像是拉家常。多数人对寺院生活大为好奇,也有人期望能“悟”到什么。
“法师周末一般干什么?”有人问。“就像今天这样啊,找人玩。”他答道。
这是80后普耀法师的一个平常周末。
文艺理工男
“出家人慈悲为怀,不会怪我迟到吧?”何邦成以玩笑打开了话匣子。“我只怀得住瓷碗。”普耀法师回答有些“冷笑话”的味道,却让在场的人开怀大笑,气氛活跃不少。
在阿俊的茶舍聚会上,普耀法师是唯一一个戴着小米手环的人——它的主要功能之一是被用作计步器。“起初,我坚持每天1万步以上的运动量。有时候在朋友圈,还可以排第一,很满足。但是后来看见两万步以上的高手加入了我的朋友圈后,我开始失落,但很是崇拜,认为他为了健康还蛮拼的,直到昨天我才知道他是跑销售的……”在微信朋友圈里“晒”出自己的步数时,普耀附上了这么一段话。
这类段子隔三差五就出现在他的朋友圈里,他在微信上叫自己“闲剩僧”。“就是一个闲着的,剩下的和尚。”他解释道,更像是一种自嘲的谦称。身为文殊院副监院、空林佛学院教务长的他,负责的大小事务并不在少数,包括代表佛学院搞接待、佛学院招生、学籍管理、毕业安排、教研活动,以及组织策划文殊院弘法活动等。
工作之余,他则爱喝茶聊天、看书或玩游戏——他是时下最流行的游戏之一“LOL”(电子竞技类游戏《英雄联盟》)的玩家。周末,他有时会专门去背包族们常去的青年旅舍中住上两天,和背包客一起玩桌游,或是带他们“穷游”成都。
别人将他这样的日子戏称为“小资生活”,他并不做任何否认。
而寺院外的人不时会对出家生活怀有一些偏离实际的想象,以至于当僧人们使用最前沿的、最流行的科技产品时,多少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其实,我是一个文艺理工男。”他说着,就掏出手机要把所有在场的人的微信用“雷达”加上——大多数人,他都是第一次见。
这是上班族刘梓舟第二次见到普耀法师。上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是去年在文殊院参加寺院生活体验营的时候,当时普耀的任务是为体验营的学员讲戒。“那个时候就觉得他挺幽默的,能把课讲得很生动。”刘梓舟回忆道。第二次见到普耀,则让他感觉更逗。“也许是因为氛围更加轻松吧,没有那么多顾忌。”刘梓舟说,三天的寺院生活还是挺清苦的,不知道何来“小资生活”的感觉。
而对于那些能够“放下”的人来说,寺院生活就多了一份自在。“不用看人眼色做事,还可以做很多自己喜欢的事。”普耀说。
当然,僧人并不是隐士,会接触人间烟火——何邦成抛出了这样的疑惑:僧人怎么面对人间烟火?“佛家既不提倡禁欲,也不提倡纵欲。修行就是在纵欲和禁欲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法师答道。
但不知在场有几人能够做到。
“不负如来不负卿”
普耀从小耳濡目染于藏传佛教文化,“在雪域高原上,我感受到那片土地上的炙热信仰。”
“可你会质疑自己的信仰吗?”聚会上,一个茶友这样问道。“当然会啦。没有丝毫质疑的那不叫信仰,叫迷信。只有经历一步一步的质疑与求证,才会有真正的宗教信仰、宗教情感、宗教体验,你才能看见今天依然穿僧装求实的理工男。”他说。
并不与世隔绝,就要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不负如来不负卿。”这是普耀在与人相处时非常强调和看重的一句话,“在内心保持自己的棱角,但同时不让自己的棱角伤害任何人,自然地、不用力地相处。”
他一周有18节课的教学任务,包括佛学院和四川几所大学的公开课。
身为教务长的普耀法师给学生尽量多的自由,就算有学生喜欢课余玩玩游戏,他也不会干涉。“我觉得教务长的角色有点像‘麦田里的守望者’,让小家伙们在麦田里自由地奔跑玩耍,他们越过边界有危险的时候,就拉一把。”
而在大学,客座教授普耀法师的课堂也热闹非凡。
“因为穿着僧衣上公开课,所以自然也有很多好奇的同学捧场。”他回忆道,自己的课程学修指导常常是这样开始的:“我这门课是没有用的课。所以我的课堂上,认为自己是文青的,可以乱写、乱发微博,乱刷朋友圈,晒我们的合照,这个叫常著文章以自娱。”
还没等大多数学生反应过来,普耀又接着说了下去:“认为自己是学渣的,可以一如既往的睡觉、打望、发呆,这个叫好读书而不求甚解。对于学霸,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可以一起泛览周王传,流观山海图,甚至可以会意而忘时,不吃饭不睡觉都可以——只要你寻找真理,我豁出去了。我将愁心寄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奉陪到底。”
像平日里和朋友喝茶聊天一样,这段开场白逗乐了年轻的学子,僧俗的鸿沟仿佛就此消弭。
笑谈生死
在普耀看来,现实生活中,大部分人都无法正确看待自然的事物——生死。他多次为别人做临终关怀,但常常遇上无法从容面对死亡的人们。
“一次,给一个恶性肿瘤晚期的人做临终关怀。他家属明知道救不过来了,但仍然想方设法瞒着他,还告诉他说这个病不严重,可患者其实知道自己不行了。”这个场景一直让普耀印象深刻,但是这个病人又不好开口向家人谈起准备迎接死亡——每当子女告诉他气色好一点的时候,他也只能彷徨地笑笑,而没有家属在场的时候,又是偷偷地沮丧。
普耀记得很清楚,这个病人的家属一直回避死亡的话题,以至于临终的人迟迟无法表达关于死亡的见解——其实这个患者想回老家看看,想穿上一件有纪念意义的旧衣服离开,对遗产处置也有自己的看法,还想做些事来弥补以前犯下的错。
“其实我们应该告诉他死亡的真相,消除他的恐惧,告诉他这一期生命的结束是下一期生命的开始。我们可以帮他完成未了的心愿,和他一起看相册回忆一生的点点滴滴,然后平静地度过最后的时光。”普耀不无遗憾地说。
出家人要劝人“放下”。在普耀看来,那种“善意”的隐瞒并非真的仁慈。“面对将死之人,我们应该做的,就是让他坦然地面对死亡,陪他走过最后的生命历程。”
“人总是企图抓住那些他们无法控制的东西。”说到这里,普耀谈起一名曾让他印象深刻的人。“一开始,得知我们是做临终关怀的,他说什么也不愿接受,家属甚至把我们赶了出去——就算把身上的器官全换一遍,那个富翁都想要再活下去。”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死亡的来临。
“直到最后,他的濒死体验还是回到一个让他无法原谅自己的、极度内疚的场景,痛苦和不安写满了他的脸。”普耀露出喝茶时不太常见的严肃,轻轻感叹了一句。
不过,这些看似沉重的话题,却都不影响他的“小资兴致”。一到周末,他又拿出手机,开始约朋友度周末。“你在丛中笑。”他泡着温泉,在朋友圈发了一棵随手拍下的夜晚的树,附上这样短短一句话。
文_本刊记者 龚斯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