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勇：省委副秘书长的益阳往事

　　去年以来对湖南省委副秘书长马勇的调查遇到很大的阻力，几乎无法深入下去，大家都认为他平安着陆了，可就在这时中央纪委直接介入，打破了僵局。

　　湖南省委副秘书长马勇的落马颇为曲折。作为正厅级干部的他，如果不是中央纪委直接介入，他也许还不会这么快落马。

　　据一名接近湖南省委的知情人士披露，5月13日当天，马勇接到电话，要他到一名省委常委的办公室商谈事情。到那里后，他被6名中央纪委的工作人员直接带走。

　　这一消息被另外数名湖南官场人士确认，其中一人还称，“被带走时，他几乎崩溃。很快就有人称他自杀了。自杀基本是不可能的，这些说法大概是根据他的性格做的揣测。”

　　这不是马勇第一次被传自杀。上一次是2013年夏秋之际，他从湖南益阳市委书记调任湖南省委副秘书长后，他的一个情妇王兰以及与他关系密切的陈姓商人被湖南省检察院带走调查。

　　据了解，王兰在接受调查时并未透露过多信息，倒是陈姓商人将马勇交代出来了。不久，关于他被“两规”以及“畏罪自杀”的传闻在湖南官场流传。

　　“这些传言随着他的现身，不攻自破。今年，他还特意到过一次益阳，人虽然瘦了但精神了不少。”一名益阳官员告诉记者，当时对他的调查遇到很大的阻力，几乎无法深入下去，大家都认为他平安着陆了，可就在这时中央纪委直接介入，打破了僵局。

　　湖南省委巡视组在今年3月就已入驻益阳，随着马勇的落马，当地官场处于待重组的前夜，或许一场大的震荡正在发酵之中。

　　“商场代言人”

　　“益阳商场基本上都知道王兰是马勇的情人，也是他在商场的主要代言人，这些年不少老板跟着王兰都发了财。”上述益阳官员称。

　　他们发财的主要方式就是通过王兰拿到马勇批示的项目，其中之一就是加油站。益阳一名退休干部告诉记者，益阳资江加油站原定建设规划的批准手续要通过拍卖取得，王兰直接找马勇办好该批准手续后，转手就倒卖给一名曾开出租车公司的老板，赚了400万元。

　　“依仗马勇为后台，王兰还经办了多个加油站的前期手续，从中敛财。”上述退休干部称。

　　这些都还不是马勇与王兰非法利益的主要来源，从2010年开始，他们看上了被称为“益阳母亲河”的资江，推进大规模的资江砂石市场整顿。

　　“开始听说要整顿砂石市场，大家还是抱着欢迎态度的。益阳的砂石市场利润巨大，也非常乱，谁都想插一手。最严重的时候，基本上每3个月就会换一批人，不是你被他赶出去，就是他找到‘更深的背景’把你赶出这个市场。”一名砂石市场老板称。

　　也许正因如此，马勇亲自挂帅担任砂石市场整顿小组组长，采取一些非常规、甚至过激的手段，强力推动这项工作时，还被一些人视为“做事果断、有魄力”。比如有些砂石市场的工商营业执照期限是到2015年的，但照样被强制收缴。数名不愿意交出营业执照的砂石业主被以其它名义逮捕。

　　“当时很少有人意识到这是马勇的权力越来越不受监督的表现，反倒认为他至少能做一点事情，他甚至揭开了一点砂石市场原来的腐败，几个官员因此落马。”上述退休干部称。

　　但很快，砂石市场整顿开始变味了。在随后砂石市场拍卖中，益阳当地的拍卖公司被排挤在外，即便他们收取的费用比王兰引进的拍卖公司便宜一半多。“砂石场拍卖手续费上千万元，王兰分到了其中的三分之一。”上述退休干部称。

　　据称，此后通过各种方式施压，部分砂石市场流转到了马勇妻子的亲属手里。“马家最后几乎控制了益阳砂石市场，其中的利益估计每年上亿元。”上述砂石市场老板称。

　　此后关于砂石市场的上访越来越多，据称马勇给益阳市信访局定的原则是，这个问题超过了市委市政府解释的权力，一律不准接待。

　　很难说这场针对砂石市场的掠夺是马勇最初就预谋好的，还是在整顿过程中随着他权力不受监督慢慢变形的，但最终的结果是当地砂石价格暴涨，每立方米砂石从20多元涨到70多元，民众利益受到极大损害，怨声载道。

　　身边人的生意

　　除了王兰之外，围绕着马勇还有一系列人员在益阳商场上玩得风生水起。

　　“益阳的出租车司机都知道环保路是他侄女修的。不仅如此，他侄女还在益阳市承揽了多个市政建设绿化工程项目，然后又分包转让给别人做，从中抽取巨额回扣。”益阳市一名老干部称。

　　插手工程建设领域是马勇身边人的主要生意。据了解，马勇的一名侄子原是经营医疗器械的，后来到益阳到处承包工程。

　　马勇从外地带去的司机，也依托权力混迹商场。“因为这名司机是他专门从外地带去的，是他的心腹，不少人通过他找马勇办事。这当然要花钱，大家都叫那是‘引进见面费’，多少不定，主要是看你办事的大小，基本都在1-2万元。”上述老板称。

　　除了收取“引荐费”之外，该司机还插手楼盘的转让，从中获利几千万元。“后来他又将手伸进了东部新区，要在那里承建一条公路。”益阳一官员称。

　　马勇身边人中获利最大的也许要算原籍浙江的陈姓商人了。

　　在马勇到益阳之前，他已经在当地经营了多年，但并不突出，可是被马勇再次招商建设益阳一个近500亩地的房地产项目后，很快就风生水起。

　　“这个项目原来是益阳过去的纺织基地、旧城区，随着这些企业的没落，这里逐渐沦为脏乱差的代名词，各方尤其是益阳多届政府都希望能改造这个旧城区，如果成功，政绩就上来了。但一直苦于没有资金。”一名益阳现任官员称。

　　项目提出多年后，马勇终于引进了以陈姓商人为代表的浙商，一时被益阳社会各界看好。陈姓商人的企业一举拿下了8家改制国企土地。

　　由于这片区域不仅涉及数个单位的家属楼，还有三家单位，其中一家7000多平方米的办公大楼刚装修一新。据称，2008年9月，马勇亲自担任拆迁领导小组组长，在没有任何协议合同和合法手续的情况下，强行要求当年“十一”前把办公楼拆除。该单位干部职工向上级纪委发出紧急求助信，才没有拆成。但在第2年，3家单位的办公大楼以及家属楼还是被全部拆除。

　　据称，在拆迁家属楼时，采用了堵锁孔、强制住户签字摁手印等方式，并打伤了人，上访不断。

　　马勇全力以赴支持的政绩项目，却变成了一个越来越大的窟窿。由于资金不够、周期长，该旧城改造项目很快陷入困境，他在担任市长期间就利用职务之便从益阳财政局借资数千万元给陈姓商人周转，后来又通过变更设计、改变政策等方式，提前预售，将更多的市民牵扯进来。

　　最终这个项目成为一个超大的烂尾工程，众多市民拿不到房子，即便拿到也办不到产权证，上访人数越来越多，成为益阳的一个不稳定因素。

　　“这其中马勇与老板之间有多少利益勾结谁都说不清，但正是这个老板供出马勇的。”上述益阳现任官员称。

　　深层次的心态问题

　　“马勇走到这一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大环境、小气候的问题都有。”一名益阳干部称，“他初来益阳的时候，很多人对他还是报着一定期望的。一来他是外地人，在本地没有多少利益瓜葛，二来从统计局到地方任一把手，说明他还是有一定能力的。”

　　但很快，该干部发现马勇的心态出了问题，“首先是获取非法利益的心态越来越急。”

　　该干部分析称，可能是他看见一些在益阳的为官者贪腐后，不仅没有被抓还高升了。其中之一就是去年落马的原湖南政协副主席阳宝华。阳在益阳担任市长违规搞了一个高尔夫球场后一路高升，如果不是任长沙市委书记时，中午喝多了酒，醉醺醺地去接待来考察洪灾灾情的中央领导，可能已经升得更高了。

　　“这些例子或许很刺激马勇。在垄断市场后，很多人从外地运来的砂石都比益阳本地的便宜，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马勇又出台政策，将所有这些外地砂石定为非法，进行查封。”上述干部称。

　　其次，马勇变得非常霸道，得罪了不少干部，树敌太多，不得人心，他的一些做法也遭到抵制。

　　“与当时和他搭班子的部分成员对立，其中之一就是分管财政的常委，矛盾就差公开化了。”在担任市委书记期间，马勇想修信访大楼，多次在会议上表态，也出过会议纪要，甚至发文，但是就是实行不了。人家问他，你说了怎么不算呢。他说“干部的事情我说了算，钱的事情还得他（分管财政的常委）分管。”

　　马勇的另外一名情妇开了茶楼，那里成了他的“第二个办公场所”。据称，当时益阳市官员形成了一个共识，市委大院只能开会走过场，真正的升官事宜在茶楼解决。但即便是这样，马勇在人事上的决定也曾作废，他将自己的一名亲戚调入益阳市工会担任领导，后来迫于压力不得不退回原单位。

　　“但在绝大多数时候，马勇缺少的是监督。在益阳基本上没人敢监督他，更不要说惩处了。”上述干部称。

　　文_本刊记者 徐浩程 本刊特约记者 吴俊 发自湖南长沙、益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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