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吻过相思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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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4-09-19 09:48
1、
奶奶去世第二天,慕夏晴就顶着红肿的眼睛回到学校。她很爱奶奶,只是厌烦了亲戚们虚情假意的哭泣。
“慕夏晴你注定孤苦无依喽。”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来女生的叫嚷和嘲笑声。
慕夏晴抬头环顾教室,继续若无其事地整理书包,仿佛别人的歧视早已伤害不了日渐麻木的心了。因为在2008年的抗震救灾现场,慕夏晴的父母牺牲了,作为军人的女儿,当所有人告诉她要以他们为荣时,她笑了,只是没有人看得到她心中早已血肉模糊。所以她早就习惯了“孤独”一词,也早就知道,终有一天她要独自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
慕夏晴又想起了十三岁那年的大雪纷飞,那是她很久很久以后都无法忘怀的童年。那年,军属大院的娱乐室里,慕夏晴饶有兴致地学着奶奶和一群老战友哼唱着越剧,尺调腔婉转柔和,像细水长流的河。她转头望向落地窗外,漫天雪花和一个唇边有伤疤的同龄男孩,他正学着越剧小生的样子走着台步。
慕夏晴凝视他,竟觉得无比开心。她友好地笑,他便吓跑了。
那时,慕夏晴上初一,只知道男孩被同学叫做“怪物”,没有朋友。后来,她才知道,那种伤疤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兔唇。
后来,慕夏晴再也忘不掉十三岁了,因为她成了孤儿。
教室外的天空衔着大朵软软的白云,慕夏晴好像又看见了鬓带珠花、身披云肩的奶奶,唱着柔情细腻的越剧。
“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慕夏晴顺声收回视线,看见前排的任时光正盯着自己。
“任时光你很无聊吗?”
“我只是想安慰你而已。”
任时光无辜的样子让慕夏晴的心情坏到极点,她指着他嘴上明显的伤疤,嫌弃的口吻:“只会打架的人干嘛总装出一副温暖的样子!”
慕夏晴离开教室,任时光也跟了出去,身体却被另一男生拦住。
那男生长得极其清秀,眼神却不那么友善,他凑到任时光身前,低语:“爸说今晚家中有客人,叫你晚些回家。”
任时光站在原地,看着弟弟任鹏的脚步,狭长的走廊也仿佛被拉长了千万里。
黑夜中,他顺着柏油马路前行,直到眼前漆黑一片,才想起抬头找找路标。
那是一处待改建的老房区,斑驳破损的小巷围墙脆弱的摇摇欲坠,路边几栋拆到一半的住房散发着水泥被风干的味道。任时光在黑暗中环顾周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四处寻望,耳边响起越胡声。他顺声走去,在一片瓦砾旁看见一块门标,上面写着“军属大院”,门内亮灯的房内悠扬的传出越剧伴奏的声音,音符间还夹杂着女生不太标准的唱词:“风凄凄,雾重重,夜深人静荒野中,遥相对两座孤坟,孤坟里埋葬了贞夫、韩凭……”
这段越剧唱词任时光能听得懂。他靠近窗边,空荡的娱乐室里只有一台放着越剧老片的CD机,女生一板一眼学着剧中人物兰花指。可他没想到,此刻透过玻璃窗,那长发女孩竟是慕夏晴。
2、
那天后慕夏晴整整一星期没去上课,好奇心作祟的任时光便利用晚自习前的一小时躲在军属大院旁,等待着慕夏晴。
很可惜,住宅房和娱乐室映着月光一片黑静,直到走回闹市区,他才被一间快餐店所吸引。店内欢声笑语顺,而束着长发慕夏晴正与孩子在游戏区玩耍。
她笑得很爽朗,但任时光却很讶异,因为四目相接的瞬间,他被慕夏晴直勾勾的眼神吓得一个哆嗦。
任时光是被慕夏晴抓着衣领拽进快餐店的。
他瞪着大眼看着她,眼珠规律的转动着,不生气也不反抗,只是笑吟吟的:“慕夏晴,你就不能像你名字一样淑女点吗?”
慕夏晴有些粗鲁:“关你屁事!你在这干嘛?”
“吃……吃饭,没错你吃饭了吗?不如你请我吧?”
慕夏晴怒视他,嚷:“有钱请你吃饭我还要打工干嘛?”
“那我请你!”
任时光打着饱嗝时,两盒热气腾腾的照烧鸡饭和一大杯可乐外加一支甜筒被他扫荡一空。这幅吃相慕夏晴实在招架不住,正欲拿起托盘干活时,任时光那没闲一刻的嘴又开始说话了。
“笑起来那么漂亮的女孩,为什么总对我凶巴巴的?”
任时光咂着油腻腻的嘴唇,委屈的盯着慕夏晴。
漂亮女孩。在慕夏晴的印象中,自己与这样的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但是任时光却这样形容她。
慕夏晴抬头撇了眼任时光,他正一脸傻笑地托腮看她。
心好像被火苗碰触一般,疼疼的、暖暖的。很久没人对他笑过了。那么真诚而温暖的笑,这一次她竟不讨厌任时光了。
3、
任时光托着芒果布丁站在教室的那个下午,慕夏晴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她盯着金灿灿的布丁,委婉地:“我不能总是接受你的食物,那样会有依赖性的。”
任时光索性打开餐盒,笑着说:“那你大可放心,食物和我一样都是健康无污染的哦。所以慕夏晴,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那一刻,慕夏晴感觉被无数道光芒包围着,她接过汤匙大口咀嚼着美味的芒果布丁。
唇齿留香,淡淡的芒果味遮盖了数学课的枯燥乏味。慕夏晴慵懒地趴在课桌上,一张字条落在身旁,上面写着:如果有时光机,你想回到过去还是未来?
慕夏晴想了许久,提笔回复两字。她并没把字条还给任时光。
放学铃响过,任时光转身看见慕夏晴正枕着手臂合目休息,被手掌压住的字条上写着“现在”二字。
他轻叹,皱眉凝望慕夏晴。他懂她的无奈,过去给她的是惨不忍睹,未来也给不了她任何承诺,于是她选择眼下的安逸和习惯。
吵杂的教室内,慕夏晴睁开双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面容清秀的任时光。他不躲闪,眼底倒多了份深情。
慕夏晴问:“在想什么?”
任时光这才换个坐姿,整个身体面向窗外,答:“在想我们为什么会相遇?”
“因为是冤家吧。”
这个回答让两人不禁自嘲地笑了起来。笑对方、笑自己、笑一路走来的生活轨迹。
傍晚时分,天边橘红色的云朵渐渐被乌云覆盖。
慕夏晴站在军属大院内,看着一队人浩浩荡荡的走来,身后的娱乐室里传出柔美的越剧声。她早就知道,这片老房区迟早被拆掉。
那是她最珍贵的一切,但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像刻暴风雨中的小草,无人问津。
“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慕夏晴抬头看着被雨水打湿却气宇轩昂的任时光,一米八高的他因兔唇留下的伤疤依附在蜜色的肌肤上,简利的碎发慵懒的贴着前额,在那个乌云密布的傍晚,他竟也如此耀眼的温暖着慕夏晴。
那天,是任鹏叫走了任时光,样子匆忙,不知原因。
慕夏晴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很想对任时光说“因为你我觉得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她疯狂地追去,步伐带起水洼里的污水,四散溅开。
4、
学校统计校庆选拔节目的那天,任时光整整消失了三天。
后来,慕夏晴真在节目单上写上越剧《相思树》。
“你会不会来看我的校庆表演?”
慕夏晴给任时光发这条手机短讯时,已是一星期后。她在多媒体教室里期待着任时光的回复。只可惜,她没等来短信,却等来了任鹏。
任鹏的话极其简单明了,他说:“慕夏晴,我喜欢你。”
慕夏晴那时候瘦的让人心疼,似营养不良的脸上闪过诧异、惊慌、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和我哥不可能在一起。”任鹏没缘由的将话锋一转,不给慕夏晴任何反应的机会。
慕夏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任鹏转身时叫住他:“也许他并完美,但对我来说,他有着太阳般的温暖。”
任鹏轻笑着离开,倒是慕夏晴,心中五味杂陈,有一点失落、有一点难过。
她按下了那台老旧CD机的按钮,委婉细腻的尺调腔浅浅的刺疼了慕夏晴的心。她迈着风摆柳式的小碎步,轻抬兰花指,依旧唱着《相思树》中她最爱的唱段,轻摇转身,她看见手摆剑指学着她模样的任时光。
她呆站在原地,惊喜地看着任时光慢步走来,童年里那个兔唇少年仿佛就在眼前。
他含笑点头却答非所问:“我喜欢十三岁时那个唱着越剧的开朗女孩,也心疼现在唱着越剧悲伤的女孩。”
慕夏晴惊讶的眼神中泛起泪光:“原来那个少年叫任时光。”
“慕夏晴,你终于记起我了。”
慕夏晴抬手摩挲着任时光唇上因手术留下的伤疤,哽噎:“原来我们都长大了……”
那天,任时光央求慕夏晴给他讲《相思树》的故事。
慕夏晴想了许久,讲述道:“宋国人韩凭,离别新娘贞夫上京求官,6年不归,贞夫绣鱼书,托人捎给韩凭,韩凭见鱼书相思入梦,怀鱼书进宫上朝,为好色无道的宋王所见,诬为奸细打入土牢,毁其容,并将贞夫接入宫中封为娘娘,让两人于清凌台相见,贞夫借弓箭射血书于台下……”
“慕夏晴,校庆表演我们一起唱《相思树》吧。”任时光自荐道。
她望着窗外的云,不愿再看任时光。
任时光再去军属大院时,住宅房变成了一堆瓦砾。
他走过废墟,看见慕夏晴正在瓦砾中翻找东西,白皙的手指粘着血丝和灰尘的混合物,像一只慌乱的蚂蚁。
他有些心疼,不知如何安慰,唯有唤她名字:“夏晴……”直到她手拿一张CD站在他面前,隐忍的泪水顷刻流过脸颊,她哭泣着:“现在我只剩下这张CD了。”
他轻拍她的后背,温柔地安慰:“你不会孤独,我会陪着你。”
终于,在任时光的这句话后,慕夏晴像盛夏积攒的暴雨在他怀里嚎啕大哭。她曾以为自己可以孑然一身再无牵挂,可以潇洒不再惧怕孤独。
5、
慕夏晴用补助金租了间房子,是任时光帮忙把行李搬进去的。
“你还没告诉我《相思树》的结局呢?”
慕夏晴将CD递给任时光:“这是我最珍贵的,现在送给你。”
慕夏晴不再说话,头枕着课本望着窗外晴好的天空。其实《相思树》的结局并没有什么特别,像文艺作品中每一对苦命鸳鸯,韩凭与贞夫自尽,却被迫分葬两处,遥遥相对,日后两坟前各长一树,渐成合抱,谓之相思树。
但她不敢告诉任时光,每次唱《相思树》时都会想起他,怕他看穿她恐惧、不自信的小心思。
老城区有一条年代久远的老街。街道狭窄而幽静,路两旁几米便出现树干笔直、枝繁叶茂的杨树,树叶从路边延伸,直到枝叶相交在一起。
“我找到了好多相思树。”任时光微笑着看着慕夏晴,接着说道:“虽然韩凭与贞夫结局悲惨,但他们也是很幸福的吧。”
“是呀,如果能成为相思树该多好……”
“其实我喜欢你,已经记不得是从哪天起了。”
他向慕夏晴伸出右手,好看的手掌中映着斑驳的阳光,透着温润的琥珀色。
慕夏晴迟疑片刻,握住他柔软的手掌。
那天,那条老街似乎变得特别长,他们第一次牵住彼此的手,不发一言的朝前走,
他说: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他说:我们一起同台表演,一起唱《相思树》吧。
6、
一星期后,校庆演出在的校园礼堂如期举行。
那天,她的节目排在最后一个出场。上台前,慕夏晴破天荒的将奶奶留下的越剧行头拿了出来,她散着及肩长发,发插蝴蝶步摇,在二胡的伴奏下,她与任时光唱着《相思树》的选段:“风凄凄,雾重重,夜深人静荒野中,遥相对两座孤坟,孤坟里埋葬了贞夫、韩凭……”浓厚的妆容下,慕夏晴泛红了眼眶。
演出结束后,慕夏晴随着人潮离开教学楼,而校门口的公告栏前一圈圈被围得水泄不通,几个女生惊呼着:“这是告白吗?谁这么浪漫。”
慕夏晴挤进人群,看见公告栏上最醒目的地方用红色粉笔写着一行字:时光吻过相思树。
慕夏晴转过身,笑着与任时光四目相接,她抬头迎接着夏初的阳光,暖暖的。她终于明白,长大其实就是要学会怀抱希望去走未完的人生。
文/马晓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