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太大，只守着我们的小永恒（上）（一）

　　Chapter.1 有一日绚烂也会坍圮成尘埃

　　“你喜欢她什么？要是当年那般清纯受万人追捧，还说得过去，现在她一落千丈，想借选秀节目复出根本是痴心妄想。”

　　“大家捧谁，你也跟风，那不叫喜欢，叫瞎起哄！只有你看过一个人的大起大落，仍然从他身上移不开眼睛，一路追随，你的‘喜欢’才算刚刚入门了。”

　　***

　　清晨，天际红云泛起，满海金波，蜜色阳光在高楼外墙上跳跃。

　　榆城马路宽、交通管制不差，但由于经济增长迅速，还没开始限号，市民普遍反映早晚高峰“堵疯了”。

　　盛念菱在车流中穿梭，一路小跑向电视台高楼。

　　临进门，麻利地拿包包里的高跟鞋，换下气垫鞋，一霎有点愣神。

　　这辈子第一双气垫鞋是初恋买给她的。

　　曾立志做模特，这一行身价靠双脚走出来，静脉曲张是职业病。为了预防，初恋每天给盛念菱按摩双脚，漂亮修长的手指托着小巧的脚，那画面让人心里惊动……再一个，就是送了她一双穿起来非常舒适的气垫鞋。

　　他是如此细心，呵护她仿佛成为人生唯一追求。

　　穿气垫鞋让她受益至今。只不过，感情易碎，居然还不如一个习惯坚固。

　　没有太多的时间愣神，盛念菱走进1000平的演播厅，立刻感到“前方高能”。

　　一群个高颜正的女孩儿从眼前涌过，青春逼人得一塌糊涂。

　　选秀界，25岁都会被嫌“太老了”的地方。

　　盛念菱已年满26周岁。加上各种不利因素缠身，她能进入到今天的复赛环节，有好事者预言她差不多走到头了。

　　随后盛念菱签名报道，查上场顺序，准备登台表演才艺……等等，不在话下。

　　经过一个小型演播室，旁边放着很多电脑的房间突然门一开，走出个男人。胸前挂着蓝色电视台工作证。

　　一副见到她激动坏了的表情：“盛念菱你好我叫陈嚣！从你出道那会儿我就开始关注你了，得知你要来电视台参加复赛，我失眠好几天，能看到你真人我死而无憾了！对了，你以前主演的电影电视剧，我家里现在还珍藏着压缩碟，都是买两张，一张看一张收藏……总之，我最爱你了！请--”

　　她被连珠带炮吓得倒退两步，真的假的？淡出圈子多年，竟还会有粉丝。

　　以为对方接下来要说“请跟我走吧”，或者“请做我女朋友吧”，热情的表白后，却理智回归，脸颊一红说：“请--继续加油，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她松了口气，浅浅笑着说：“嗯加油，谢谢你。”

　　一双盈着水波的眸子，像是藏了太多心事。

　　……陈嚣望着那抹纤细背影吐舌头，天啊真的说出来了，心里反而有种放大招之后的空虚。盛念菱真人漂亮得不得了，超有气质的说。

　　他在心底默默祝福她好运，希望她能东山再起。

　　等一下！不对，刚才太激动他忘了找她签名，明明连海报和笔都带出来了！他赶忙追上去。

　　盛念菱说好，却在海报摊开后瞳孔收紧，笑容僵住。

　　这是一部有国外影星参演的电影，海报上，有威尔·史密斯、当年人气急升的盛念菱和……陆惜安。

　　也就是她的初恋。

　　陈嚣觉察出她动作的停顿，是错觉吗？她捉摸不定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刺痛的神色。

　　对于已逝去的昔日辉煌，果然一提及，就如同揭短了啊，应当小心翼翼绕过才对吗？

　　唉，早知道就不拿海报出来了。他想。

　　“接下来的复赛Goodluck！”陈嚣双手围在嘴边做出喇叭状，冲远处喊：“盛念菱，Come on ！ You are the best！”

　　她顿了一下，背对着点点头，但没有停下。

　　如果回头的话，“铁粉”一定能看到她脸上的礼貌和疏离不见了，呈现相当动摇的神情。

　　有些故人能笑着回味，而有些故人则像冷不丁摔过来的巴掌。

　　选秀节目《绝代佳人》为榆城电视台倾力打造的拳头产品。

　　由“东岳娱乐传媒有限公司”（简称东娱）旗下金牌策划人高甸执导，选取三名女孩组一个最强偶像天团。消息一经发出，全国几十个选区的报名如火如荼。

　　高关注度，精彩策划，节目收视一路飙红，再创选秀节目收视神话。

　　业内人士说：“高甸”导演，“搞定”一切。

　　《绝代佳人》复赛时淘汰至60人，经历了海选的大筛子，演出质量大幅提高。

　　虽说选手表现不俗，但盛念菱察言观色，从严苛考官的表情判断，前面出场这三人--

　　“全军覆没了呢。”身旁的女孩突然说。

　　女孩面容姣好，中长卷发显出灵动气质--是大名鼎鼎的徐宛桃。

　　盛念菱来之前，粗略了解过选手们的资料。徐宛桃，高考650分的高智族群，为了圆明星梦毅然决然放弃名校录取通知书，投身前途未卜模特界两年有余。她头脑好，能吃苦，色艺做唱俱佳，冉冉升起的新星一颗。

　　最关键，这么强劲的对手，下个月才满二十岁。

　　如果和她拼“年轻”这种资本，盛念菱恐怕要输到姥姥家去。

　　若说盛念菱比她多了点什么优势，那就是曾参加过类似选拔，并有获奖经历。

　　离上一次参加艺能公司电影选角，差不多快八年了呢……

　　八年前，《星屑少年》开机，同样由著名导演操刀，一场新闻发布会揭开声势浩大的全国选角活动，连配角都抢破头。

　　彼时，她不似现在孤军奋战，身边有陆惜安相伴。

　　盛念菱的中学生涯在一个太保率150%的放牛高中蹉跎，陆惜安则是非典型艺校男生，演了一堆舞台剧，几部小成本网络电影，但不像他的同学们那样穿得花枝招展。

　　盛念菱把自己的不幸身世藏得很好，可高二（下）一次必须全员参加的家长会，暴露了她没爹没妈的事实，同班女生对她外貌上的嫉妒，终于找到了绝佳突破口。

　　两人的相识，源于“抢包事件”。

　　陆惜安从邻市拍完栏目剧回来，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只见眼前一群男孩飞奔而过。

　　紧随其后的，就是盛念菱。

　　“想要回你的书包吗？来追我们呀~~~”男孩们边跑边逗弄她。

　　她全部家当都在里面：课本，以及收养她的奶奶给的一个月生活费。

　　陆惜安义愤填膺，可拖着行李箱跑不快，等他气喘吁吁追进僻静小巷，五个男孩把那一腔愚勇的姑娘敲晕乎了，按在地上……

　　一个钟后，盛念菱在陆家的床上醒来：“这是哪儿？”

　　“我家。”

　　她往自己身上看，睡衣？顿时丧气：“我到底是被那群混混那个了，还是被你……”

　　陆惜安无语至极：“想什么呢你？！衣服是我二姨帮你换的。那群小混混没把你怎么样，是我救了你，你怎么谢我？”

　　她像看一个超级赛亚人：“你一个人赤手空拳揍跑五个？”

　　“哈哈哈没错，拳王泰森是我亲戚。”

　　原来，那些人按住女孩说，你们班的女生说你水性杨花，跟好多男的都亲热过，我们哥几个绝对比他们好，你别反抗。

　　陆惜安听了，充满“诚意”地告诉他们，自己并非来救人，而是来找女孩算账的。“这女孩有病，我以前跟她……咳咳，后来我也治了好久，唉。”

　　那群人面面相觑，懵了，骂着“真倒霉”走了。把盛念菱丢在路边自然醒。

　　演戏得演个十成十，陆惜安在他们眼皮底下打车走人，十几秒后，出租车绕了个弯儿，折回来。

　　盛念菱打着哈欠说谢谢：“不好意思我再借你的床睡一会儿，昨晚备战月考没怎么睡，今天绞尽脑汁地考试完又遇上这等倒霉事儿，等我醒了再跟你具体讨论怎么感谢你！”

　　说完果真倒头就睡。

　　灿金的余晖斜斜投射到床上，映红了盛念菱脸颊。

　　陆惜安看着那人睡颜，不知为啥自己的脸也红了。拢一拢头发，不自在地移开眼神，晚风送来远处不知名歌声：

　　“不知不觉我爱上了TA，怎去表达，勇气在哪？太多路人甲，阻挡不了我爱的想法……”

　　一动不动很久之后，陆惜安弯下腰去，在睡熟的人脸上烙下一吻，抬起头满意地说：

　　“OK，你已经谢过我了。”

　　后来的相处，陆惜安运用自身的专业知识，帮扶了盛念菱的明星梦。

　　没有什么能阻止两颗心的不断靠近。

　　情愫暗生，终至互相爱慕。他们开始主动把握各种机会，一起角逐梦想。

　　十八岁出头的年纪，明晃晃的青春写在脸上，还有傻帽般的勇气。

　　记得八年前那次海选，他们起太晚，匆匆吃过早饭就奔赴某酒店面试。

　　准确说，“匆匆”的只是陆惜安一个人，吃的路边摊小面。盛念菱的早饭，则是每天由陆惜安精心准备、雷打不动的营养套餐：牛奶、煎蛋，以及由榆城“营养面包大师”萧康独创的果仁全麦面包。

　　陆惜安说，牛奶对女人很有好处，除了众所周知的补钙，还能阻止人体吸收食物中的一些有毒金属，使大脑高效，心脏耐疲劳等等。

　　这货学的可不是医学类专业，却愿意为她去了解这些，面面俱到。

　　不能说是不感动的。

　　陆惜安巴不得她胖一点儿。有时冷不丁把盛念菱打横抱起，放到浴室体重秤上小猪过磅。

　　大多时候，不是“小猪”是“豆芽菜”，那数字让他眉头揪起，于是食谱也随之调整。

　　独家面包价格高昂，当时还是穷学生，陆惜安说，再穷不能穷老婆--惹得盛念菱羞涩地捶打他。

　　贫穷吗？她想。不，当时的自己多“富有”啊。

　　有大把的青春，有知暖知热的爱人，有花骨朵一样的希望，有无限可能的明天，一颗稚嫩的心脏因此被塞得满满当当。而这一切，后来被她一样一样，亲手丢弃。

　　第一次登台难免紧张，陆惜安看她微微地发抖，攥着她的手不停安慰。

　　她渐渐平静：“有你在，我怕什么？是输是赢我都还有你，这点是不变的就成。”

　　当时年少春衫薄，眉眼疏狂，自信满满。

　　--我这双手哪怕抓不住成功，可是陆惜安，自从你出现在我生命中，我就抓住了我今生最牢不可破的安全感。

　　不管过去多辛酸，可从今以后，这世界于我来说，不再像需要逐一攻破的关卡，而是变成了一个游乐园，只因为有你陪在我身边。

　　有你已经足够。

　　那个时候，她们那么年轻，那么相爱，以为相爱的心可以战胜一切。

　　有壳不怕天下雨，有爱情堡垒的人，不怕人间风波起。

　　当时，陆惜安听了这回答就笑了，那么安静俊逸的笑容，一点点像糖霜似的从嘴角析出。少年少女的心，如同被熨烫过般妥帖得不得了。

　　记得他说：“是啊，做什么巨星，要做就做巨星的媳妇吧。”淡淡笃定的语气。

　　一语成谶。

　　谁也想不到，以为是痴人说梦的年少诳语，竟然成了真。

　　原本以为更适合居家的他，成了炙手可热的天王巨星，潜藏的强大气场一夜释放，颠倒众生。只不过“巨星媳妇”这个梦想席位，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扯不上了。

　　她错了，没有什么会不变。有一天诸神俱死，英雄凋谢，神坛坍圮，爱情堡垒也被夷为平地。伟大的绚烂爱情当然同时速朽成尘埃。

　　有一天她才明白，什么叫“回首空如洗”。

　　“受不了！想到什么表情这么恶心？”毫无征兆地，旁边的人吐槽，“年纪一把了，还学少女怀春？害臊不害臊？！”

　　盛念菱回视对方，眼神凌厉--她不知道，下意识展现出的气势完全不输东娱一姐黎杺。

　　这些年的历练，让她习惯面无表情思考问题，藏匿全部情绪。对方说看出她脸上回忆时的向往，要么在说谎，要么歪打正着。

　　她不记得自己认识徐宛桃，更谈不上得罪。

　　何以言辞激烈？

　　“难道和陆惜安有关？”高手间的对决，对方也没有输人输阵，畏惧足以杀人的眼刀。

　　盛念菱耳朵里“轰”的一声。

　　没道理啊……她怎能如此精确地说出这个名字……世上应该并无“读心术”才对。

　　殊不知，徐宛桃并非运用超能力，她高的不止智商，还有情商，敏锐的观察力让她根据盛念菱眼底和脸上细微变化，窥探此人心迹。

　　阴阳怪气说：“啊呀，看来不幸被我言中，好在你这碍眼东西马上就要出局。”

　　她会让盛念菱明白，在娱乐圈，“阿加西”或许还有市场，可绝不是“欧巴桑”混得下去的地方，“人老珠黄”的女人，就不再是珍珠--是磐石！

　　被后辈当面下战书了呢。

　　短暂失神后，盛念菱恢复一脸沉静。身边正巧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的舞美师摸着下巴暗咐：两个人的表情都好棒，今年的总对决颇让人期待啊。

　　正式比赛前，做任何消耗精力体力的闲事纯属不智。

　　盛念菱退让到后台。巧的是，这里一拨女孩正热议着徐宛桃。

　　“切，以为自己长得像某某就尾巴翘天上去了？和明星撞脸的新秀，能走远的有几个？无不是红得快，落得更快！”

　　另一个女孩接到：“可不是吗，说到底连芙蓉姐姐、凤姐的境况都不如，活在别人的影子下，特征不够鲜明，演艺生涯从生到死都是别人替身。”

　　“一些明星借一部红片一夜成名，后来恨不能立即摆脱那部片，只有她自己端着张‘盗版脸’还鸡毛当令箭呢，笑死人了哦--”

　　盛念菱无声无息走进来，坐不远处默记歌词--虽然早就烂熟于心，她的节目是独唱。拉帮结伙的女孩们眼角余光扫到她，忽然把话头丢过来：“盛美女，你说是不是啊？”

　　没有听见回答。

　　第三个女孩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盛念菱这才如梦初醒般：“你们刚才说了什么吗？”

　　几个女孩面面相觑，摊摊手。

　　直到盛念菱借故离开，几人掏出藏在衣服里的录音设备，表情相当失望。

　　盛念菱逃出那是非地，来到一个空房间，掩上门后，背靠在门板上练习站台步。

　　再不济，她好歹是娱乐圈老人了。深知刚才如果接过话茬顺着往下说，这段音频十有八九会掐头去尾，传到当事人那里、送到媒体面前，掀起无边浪。

　　圈子里阴谋算计不要太多，分分钟让你前途尽毁，万劫不复。

　　唉，她只想以最低调的方式回来，做一名半红不紫小演员混口饱饭吃，都不允许吗？

　　盛念菱和下套的女孩们都不知道，她们的过招斗法，被第三方的眼睛默默窥视着。

　　“宛桃的计划失败了呢。她亲自出马挑衅盛念菱，我们还是不能诱她说宛桃的坏话，是我们太不给力了？”

　　“不可能，盛念菱这贱人百分之百在装傻充愣，她听我们聊那么久，可能充耳不闻？”

　　“只怕我们逼太紧，下套不成，反而败露。从长计议吧……”

　　“宛桃之前说的没错，姓盛的不理人，心里指不定怎么瞧不起我们这些新人。”

　　“拽P啊拽，她以为她还是当年跟陆惜安以搭档模式出道，那个人气爆棚的玉女吗？我要是她，可别出来丢人现眼了，女人一过25，各方面都走下坡路，她赶紧发挥剩余价值找个接盘的男人才是正途。”

　　“嘿，你们说她嫁得掉么？当年事业发展得如日中天，非要嫁给牧小开，倾尽所有换一张长期饭票--听说当时陆惜安都给她跪下了，求她不要拆伙。结果呢，牧森玩儿够了她，就把她给扔了，长期饭票转眼也被大风刮走。”

　　“按我说，她当年那么极品的做法，反倒是帮了陆惜安的大忙了！瞧瞧现在陆惜安发展得多好啊……”

　　后台的房间一角安装有红外摄像机微监控。它捕捉能力强，体积小，工作时无声无息，只要藏好了谁都发现不了。

　　“陈嚣，你看上这女人有点儿意思。”一个人手指衔着烟，对着监控画面说，“刚才她们八了好久，我没听错吧？原来她还离过婚呐！”

　　议论虽然字字刺耳，却是事实。

　　“你别瞪我，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是你偶像她自己三观不正落人口实。”

　　陈嚣皱了皱眉：“Alex，你个无耻的家伙，还没把装在后台的摄像头卸掉吗？还有，你存心跟我抬杠是不是？我喜欢谁，你就非得埋汰谁！物价飞涨猪肉贵了你都贵不了，你这人就一个字--贱！”

　　陈嚣不会动摇，特别是刚才一见之下，他更加喜欢盛念菱了。

　　Alex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表示，又不是装在女洗手间。

　　陈嚣见劝不动，动手去拔机器线。可这时，电视台的内部广播突然发声，让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另一方面，离盛念菱登台，仅剩半小时不到。谁能预料会横生枝节。

　　她平稳沉着应考的心态，完全被一通广播扰乱。

　　说某贵宾预计在二十分钟后到访，请同事们做好万全的接待准备，感谢各位的配合！

　　--而当“陆惜安”这个名字从许多个广播音响里传出，回荡在头顶，盛念菱浑身僵硬，僵死在原地。

　　真是独木桥上遇仇家，怕什么来什么！

　　Chapter.2 有情深，怎会无金句

　　“不懂……世界这么大，两个早就失掉了缘分的人，为什么还是会遇见？”

　　“也许缘尽了，孽还没有。”

　　“你是想说‘孽缘’吗？”

　　“现在我才懂得，美好的希望如同我们嚼口香糖吹过的那些泡泡，无论当时吹到多大，总有破掉那一刻，破掉之后，场面是很难堪的。”

　　***

　　走出避难的空房间，沿途盛念菱的耳朵灌满了那个久违的名字。

　　造星工厂不应该对明星反应强烈，可谁让那男人现在如日中天，时所公认的“当红炸子鸡”。

　　全场的人动了起来，电视台热成一锅沸粥，相对的，《绝代佳人》懒心无常地进行着，气氛萧条了很多。

　　没错，这就是天王的魅力。

　　粉丝军团人数，在国内名列当仁不让的第一，连好多明星对他都是朝圣般崇拜。

　　盛念菱听见几个负责人不停打电话，给各路人马。

　　说辞一模一样，用一根肉骨头哄了不知多少条狗：“kao，你动作快点，长枪短炮都扛来，再多叫点人，哥跟你最铁所以最先知会你，来晚了可是连残汤剩水都捞不着。”

　　电话没撂多久，大部队空降兵般赶到，纷纷说：“导演你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随便策划个节目，一线巨星免费来给你造势，还愁这个节目会不火？”

　　“是啊高导，你到底怎么做到的，传授下经验呗？”

　　高甸乐得合不拢嘴，还要假意谦虚，说我这不也是才得到消息，误打误撞地抽到了上上签，原因说来话长，大家都是互帮互助啦哈哈哈。

　　……盛念菱觉得，马上逃走才是万全之策。

　　可是，比赛怎么办？

　　犹豫也耗时，看看墙上挂钟，离那人出现只剩一刻钟不到了。

　　有没有一种办法，既不用正面交锋，又能在保全未来生计的情况下全身而退呢？

　　思来想去，她只能铤而走险，用那一招了--

　　一刻钟后，说电视台万人空巷，亦不夸张。

　　粉丝们消息灵通，闻风而来，举着牌子，哭泣呐喊。

　　再多保安也没有信心维持住秩序，警戒线在众人的热情下溃不成军，最内圈的人墙给挤得东倒西歪。

　　而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中央，是由经纪人和保镖一共6人护驾，众星拱月的陆惜安。

　　虽然年轻英俊的脸庞，只露出一半。

　　身着白衬衫黑休闲西装，看似随性，但稍微了解的人都知道，陆天王的行头向来价值不菲，大多来自欧洲百年老店的手工定制，袖扣上会雕刻姓氏缩写字母那种。

　　他整个人，立于雪亮闪光灯下，找不出一丝瑕疵。犹如一尊移动的神像。

　　会场更加喧闹了。无数快门释放的声响，像除夕零点的鞭炮声，数码机器的储存卡以最快速度装满；粉丝们（包括一些原本发挥维持秩序作用的电视台女工作人员，都加入进来）发出持续性尖叫……

　　有意思的是，万千双眼睛下的陆惜安，用硕大的蛤蟆镜，俗称“黑超”把眼睛遮盖，没有人可以捕捉到他的眼神到底飘向了何方。

　　媒体你推我挤，分秒必争，各种问题招式凌厉地丢过来：

　　“陆天王，你今天是专程为徐宛桃而来吗？”

　　“哦？原来她也参赛了？”他巧妙地撇清。

　　娱记才不上当，不依不饶：“我们看你在Facebook上跟她互动过，频繁隔空传情，今天不避嫌地来选秀现场，下一步会考虑公开恋情么？”

　　“你亲临现场力撑徐宛桃，是否已经说明了你对她十分重视，大大超出以往的暧昧对象呢？”

　　“陆天王，大家都觉得徐宛桃跟你很有夫妻相，请问她是否就是你喜欢的类型……”

　　蛤蟆镜下的薄唇扯出一抹笑：“你们没发现我和董东（一个著名男谐星）的互动更频繁？我现在说出来，回去之后你们的关注焦点就可以转移了。”

　　明知天王调侃他们，现场还是忍不住一阵笑，经纪人则大叫着“不好意思”、“请让一让”护送陆惜安快速穿过人潮。

　　然后，陆惜安仿佛真对今天节目感兴趣一样，把演播厅、后台等，里里外外察看了一遍。

　　所过之处尖叫不断，热闹如集市。

　　若不是徐宛桃不幸闹肚子，沦陷在洗手间，陆惜安恐怕要被缠住而耽误更多时间。

　　“……没有。”

　　“没有什么？”经济人似乎听见陆惜安揉着太阳穴低声抱怨了一句，问他吧，他却一言不发，坐在远离喧嚣的会场角落闭目养神。

　　没有表情的俊脸上仿佛写着两个大字：“无聊”！

　　而这个时候的盛念菱，人已经不在电视台了。她到底无法忍受与他照面，提前走掉。

　　一如被鞭炮惊着了的兔子，仓皇逃窜，没有人捉得住的。

　　其实，只有天知地知盛念菱知，她并没完美地避开。而是在跑路到一半，和他狭路相逢于电视台入口。

　　他比以前瘦削，轮廓更分明。超过185的身高，挺拔如一棵树--古人说“哀毁骨立”，盛念菱这几年同样急剧消瘦。

　　他俊美不减当年，黄金分割的身材经得起最严苛健身教练的挑剔。

　　恐怕没有女人不折服在他的阳刚帅气中，即使高岭之花，也愿为他从千仞绝壁上俯下身来。

　　看到他的初初一霎，盛念菱忘掉了周遭一切。仿佛置身游戏世界，按下屏蔽周围所有玩家的按键。

　　是因为对一个人着迷，然后将其他人视若无物呢，还是别的一切都从她眼中剔除了，她只看得到他呢？

　　无论怎样，只要他不看她，这空间就是一个偌大无声的坟场。

　　光环中的他，仿佛摇身一变成《香水》里的格雷诺耶，轻易就激发人们的爱慕之心，举手投足已令众神迷醉。

　　那么多人为他疯狂，他忙碌得无暇他顾吧。

　　再说了，她憔悴他光鲜，差别何止天与地？恐怕看见也认她不出。

　　心痛难当。盛念菱揪住衣服前襟，浑身迅速脱力。虽然穿着美丽的衣裳，却好像高温中枯死的树那样，嶙峋枯秃地站在那里。

　　发软的双腿，顷刻就失去对身体的支撑作用--

　　她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踉跄跌倒，脚裸崴伤严重，鲜血直流。

　　倒地之后难免被踩，求生意识让她捂着脚踝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走出门厅。

　　伤情连门卫都被惊呆，嘱咐她赶紧上医院包扎。

　　另一边，陆惜安独坐一隅，有工作人员来传话。

　　毕恭毕敬说，高甸导演请你去敝台贵宾室一叙。陆惜安眼皮轻抬了抬：“太远，不去。”

　　工作人员“咚”地石化。经济人和保镖心想，少见多怪！我们家老板就这么“牛叉”。

　　陆天王心情不好时，即使最想合作的导演约戏，他都能给拒了。

　　这不是大牌，是缺心眼。

　　高甸老江湖了，能屈能伸，亲自过来了，陆惜安在他眼里是票房灵药、赞助商的强心针。

　　一席暖意融融爱才若渴的话语，直把眼前的优秀青年演员夸出了花儿。

　　高导说了自己最近手头几部重头戏。说只要陆惜安愿意掺一脚，别说角色搭档任选，连剧情都可以修改成为他量身定做一般。可见诚意十足。

　　哈拉半天，才从工作转移到生活，高甸拿徐宛桃当突破口。

　　陆惜不动声色，心里只觉得好笑。

　　他顺着徐宛桃这由头，说到了今天《绝代佳人》的表演和演员上。

　　“……优秀出众的选手当然有啊，我们这节目含金量还是很高的嘛。”高甸沾沾自喜，把之前一个能写能唱，台风稳健，外形也不错的选手赞扬一通。

　　说此女才华横溢，歌词写得不是吹，真不错，很多金句，听得评委当场动容落泪……什么都好，就是年龄大点，26岁，简历上还填着离异。

　　“哦~是吗？”没有人知道墨镜后面的眼眸霎时收紧，变得更为细长，“入得了高导眼的演员，我倒也想会一会。”

　　边说边摘下了墨镜，表达一种礼貌。

　　但被那双星辰般的眼睛认真注视，高甸突然感到一丝压力。虽然疑惑，回答也不由得认真起来。

　　“这恐怕办不到啊，她表演完就走人了。”

　　高甸想到什么又补充；“本来没有轮到她，可她在台下脸色发白，好像健康状况不好起来。她找到节目编导（负责现场调控），说重视比赛不想放弃，百般央求提前一位。”

　　排在盛念菱前面的小女孩，也被她说服，节目组出于爱惜人才的考虑，准许了提前。

　　通融之下，评委真没有失望呢。

　　“……”

　　“惜安、惜安？”高甸连叫了好几声，对方才回过神，“要不我联系那位选手？”

　　“不用了。”他绝少在人前失态，“这儿能人这么多，接下来的演出必定精彩，不是非她不可的。”

　　嘴上滴水不漏，可高甸莫名感到，渐渐地，陆惜安心不在焉了。

　　高甸和记者，无一人抓对重点。

　　陆惜安和盛念菱流于表面化的事业上的拆伙、未被证实的绯闻，发生在他不红的时候；加上近几年红透后的绝口不提刻意淡化，到如今，“前尘旧事”只有资深粉丝能如数家珍。

　　何况论旧情还轮不到盛念菱，他们拆伙后，陆惜安可是交往过一个正牌女友杨钟恰雅。这女孩福薄，两人谈着羡煞众人的恋爱不足半年，她坐快艇出海玩，不幸触礁身亡。

　　高甸走后，陆惜安冲跟班之一勾勾手指：“你，去找节目编导拿参赛名单，理由随便编，但别说是我要。”

　　想了想追加：“选手简历要完整，包括电话号码。”

　　天王最新动向，哪家媒体都想抢占新闻先机。

　　盛念菱在自家楼下包扎伤口，诊所电视正好播出一条陆天王的娱乐时事新闻：

　　“据悉今天上午十一时左右，白衬衫黑西装，衣着极简而奢的陆惜安戴着黑超，突然低调现身榆城电视台《绝代佳人》录制现场。”

　　“陆惜安在门厅与媒体遭遇后，迅速进入VIP贵宾通道，耀眼气质与慑人气场震撼全场，尽显天王范儿。他的出现引起闻讯赶来的粉丝和媒体疯狂围堵，并被疑为探班绯闻女友、参赛选手徐宛桃，媒体皆怀疑二人热恋中，可陆惜安一如既往地矢口否认恋情。”

　　“众所周知，杨钟恰雅是陆惜安唯一承认的女友，这段凄美爱情是否在他心中留下无法摆脱的阴影，让天王从此也不敢轻易允诺爱情呢？”

　　原来他今天到电视台，是来挺徐宛桃的……

　　原来这两人早就不清不楚。

　　比起脚踝的伤口，更刺痛的感觉来自盛念菱紧缩的胸口。

　　不想再听有关他的任何报道。出了诊所返身上楼，黑暗楼道中，手机一亮出现一条简讯。

　　--“我还以为你已无耻到无可救药，没想到你还留有一丁点自知之明，知道在我面前主动消失。”

　　盛念菱手一抖，跟被火烫着了似的，几乎把全身上下最值钱的装备摔地上去。

　　明明来自陌生号码，但她第一时间就知道是谁发来的。

　　不过，他怎么知道她有参赛，又是哪来的手机号？

　　--“可，既然能在我找不到的穷乡僻壤躲上六年，又何必回来参加什么选秀，进了娱乐圈我和你低头不见抬头见，我得多闹心？”第二条。来势迅猛，根本不给她喘息机会。

　　她握着手机沉默着，分开六年来，第一次交流。

　　找不到合适言词，只好硬着头皮上，她知道他在等他的解释。

　　“对不起，我真没想过要给你添堵。”她欠他一万句对不起，所以多说一遍也没关系。

　　这样低眉顺眼，居然还是激怒他。对方口气立刻更不好了，还前后矛盾地任性着。

　　问盛念菱是不是很得意，以为自己的出现能给他添堵？就凭她，怎么可能动摇他的内心--刚测了，60次每分钟，再正常不过。

　　他让她，赶紧消失滚出视线范围！

　　盛念菱似乎被骂哑了。

　　很久才回：“只有这一点我无法妥协，我需要这份工作。”

　　“很好，不过我明确告诉你，有我陆惜安在这圈子一天，你就永远别想有出头之日……不，是我会让你永无宁日。”他说到做到，今时不同往日，他在娱乐圈的能量是很大的。

　　--这最后通牒，本应是最后一条。如果盛念菱不继续招他的话。

　　她偏偏不知好歹地追问：“你现在真的还这么恨我？”

　　一问之下，如同往火药堆里丢去一个火捻子，手机响了。

　　陆惜安气得放弃短信交流，直接砸电话过来。接通后，久违的声音，被怒火扭曲着在耳边迸射：

　　“事到如今你还能做出一副被伤害了的无辜模样？当初做了那么多混账事，难道我不该恨你、无权恨你？还是应该和你一笑泯恩仇，再来个破镜重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被他的怒气煞到，微弱地辩解。

　　那头顿了一下，声音虽然放缓，仔细听的话，变得更加冰冷了：“滚，有多远滚多远。盛念菱，克制自己，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仁慈。”

　　“惜……”

　　“嗒。”仿佛不愿再听她多说一个字，电话挂断了。

　　也许，她应该另外学习一门手艺，也不应腆着脸回来端这碗饭。

　　也许，被那个人知道，她试图回归那个圈子，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以后能用眼角余光多偷看他几眼，他会不会对她更加鄙夷？

　　该何去何从，她迷茫起来。

　　并不知道在电话那一端，男人也在对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发怔。

　　他差一点就要没有尊严地问出来了，毫无意义地，再问一次她当年离开的原因。

　　“我已经不爱你了。”

　　“我爱上了别的男人--你也看见了就是郁森实业的小开牧森，他比你多金也比你有男子气概，更能照顾好我，帮衬我的事业。我们马上就要结婚，请你不要继续缠着我！”

　　这是她给过的理由，好像搞笑一般。他不相信她会变心。

　　可是，还能因为什么？

　　盛念菱没有病重的家人，没有一定要偿还的负债，没有受人威胁，她那么轻贱地出卖了自己，不是源于她的虚荣，无耻地去换取一份荣华富贵，还能有什么苦衷？

　　陆惜安心里隐隐清楚，不是盛念菱没讲真相，只是他无法接受，就当它们是虚假。

　　还好刚才没有问出口，再一次自讨没趣。

　　盛念菱回到出租屋，经纪人阿丹正在煮面条。

　　她心安理得吃着独食，因为盛念菱有个怪癖，对面条一筷子不沾。一瞥见如同唐僧看到人参果，直说“快拿走”。

　　所谓的“面条过敏症”。

　　阿丹刚从学校毕业，没人肯请她做艺人经纪，初到这城市，还被街头骗局骗光了盘缠。

　　当时是盛念菱帮了她一把。她一半出于报恩，一半因为气味相投，低价做起了盛念菱经纪人，也等于拿她“练手”。

　　这时盛念菱的手机忽然高歌起来，她扑向手机，看到屏幕时杵了。

　　阿丹把她的紧张，开心，和失望--表情变化全过程看在眼里。

　　等这家伙回房睡觉了，忍不住偷看手机。

　　未接来电：牧森。

　　原来是前夫打来的电话，不想接也是自然啦。她琢磨：不过盛念菱又在等谁的电话呢？

　　阿丹很快被另一件事转移了注意力。晚饭时，她从电视里看到那条重播的娱乐新闻，闯进卧室把盛念菱从被窝里提拎起来：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陆天王到过节目现场？！你又为什么不多留一会儿？！”

　　“说这个干嘛？”这边揉着睡眼。

　　“干嘛？你真要气死我了！” 阿丹狂摇她肩膀，“我成天绞尽脑汁想炒作策略，你却眼睁睁地让一个分文不花的顶级宣传机会从身边溜走，你对得起谁啊呜呜呜！”

　　……以前阿丹出过类似馊主意，大多处于空想阶段：

　　找职业粉丝给盛念菱写血书表白信，在粉丝见面会上尖叫晕倒，在她家门口点个蜡烛喊几嗓子然后盛念菱“十动然拒”，或者大闹她的选秀现场，or大闹别人的选秀现场，例如登台表演疯狂喊出，盛念菱是他们的梦想……头条不是就有了吗，关注度不是就蹭蹭地上涨了吗？

　　“低俗炒作不好吧。”盛念菱一向这样回答。

　　“旧观念！脸皮薄吃不着，脸皮厚吃个够，懂？”而阿丹一向如此教导。

　　阿丹嚎了半天，突然福至心灵，不嚎了，认真说：“对了，我还没仔细问过你，以前你和陆惜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要是没到血海深仇的地步，挽回这段关系，再让陆天王提携提携，盛念菱东山再起没有比这更好的捷径了。

　　要知道，和天王巨星成名前同患难共奋斗的羁绊，可是好多人求都求不来的！

　　盛念菱轻描淡写说，我的主要事迹：作为陆天王事业小伙伴时，主动拆伙，结婚后不顾对方意见，执意隐退，然后分道扬镳，就这些。

　　--过去散失于心里，如何百折千回荡气回肠，已为陈迹，那就不必引述。

　　阿丹不傻，知道她有心敷衍，闭了嘴。

　　盛念菱不说，还不能自己调查么？

　　这世界上，人只会在两种情况下假装与别人疏远。第一种情况，有仇。但阿丹直觉告诉她，盛念菱和陆惜安是第二种--有情。

　　陆惜安慢慢走下顶楼阳台，走得极慢，时明时灭的光影打在身上，男人的脸有一丝近似软弱的神情。

　　掌中手机一震，赶忙低头去看，然而，是徐宛桃的短信：

　　“惜安你来电视台了？好惊喜啊！>////<你现在方便接电话么？你在哪儿，我现在就想见你，可以么？”

　　四下无人，他直接回电话：“宛桃，有点抱歉，我马上要走，你比赛加油。”

　　徐宛桃接到电话原本很欣喜，听了内容就泄气了：“连我的节目都不看么？明明只有三个人就到我了呢。”透过电话线仿佛都能看到她咬着嘴唇的可爱模样。

　　“下次吧……”

　　“这样匆忙哦？那好吧，大忙人，不过说好了，下次出现在我方圆五百米之内，都千万千万要让我见见你。还有，我在厨师学校新学了一样好吃的菜，比上回做的八珍汤还好吃，下回来我家做给你吃！”如果能像上次一样，继续用高度酒把陆惜安放倒，再一次意乱情迷耳鬓厮磨，她俩的关系会愈发加深和稳固吧，她心里盘算着。陆天王绝不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事实上，她近来旁敲侧击表露出想结婚的念头，他也安静听着，并不排斥。

　　“好啊，那我又有口福了。”

　　每一通和他的电话徐宛桃都想延长，哪怕是讲废话都心醉。她问陆惜安今天到电视台所为何事--不管媒体如何捕风捉影，陆惜安不见徐宛桃便走，显然她不是目的。

　　“惜安你是不是另有想见的人？”

　　可惜这泛着酸气的问题，他没有回答。

　　陆惜安收线后，不远处的阴影里踱出一个男人。

　　大概听见了他讲电话，对方劈头盖脸说；“哟，陆天神，上天入地全宇宙数你最长情，我高中追星的时候你的恋人十八，现在你的爱人还是十八一枝花，铁打的天王流水的少女呢。呸！我真为盛念菱不值。”

　　“你是谁？”陆惜安什么人没见过，如果不是提到了那个名字，他不会做任何回应。

　　“我嘛，一个看不惯你搞三掂四的小人物罢了。”他耸耸肩。

　　陆惜安突然上前，捞起他胸前的工作牌：“原来你叫陈嚣，工作很闲哦？这么八卦。”他顿了下，眼睛眯出点危险的神色，“我劝你闲事少管，我和她怎样，没有你置喙的余地。”

　　似乎被对方气势吓到，陈嚣这纸老虎一下子缴械了。

　　电视台的铁饭碗还是很重要的。

　　吃了败仗回去工作间，Alex听了全过程说：“噗！你不厚道，当初是你的女神甩了天王，怎么还倒打一钉耙？”

　　“我乐意，我的钉耙爱打谁打谁！”

　　“是是，二师兄。不过天王很反常啊，他居然直接骂人。还好你傻，不然都能录音当把柄了。我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陆天王平时那么冷静自持的男人啊，面对不怀好意的刁钻记者都能保持微笑，被身边女星借势炒作也从不发火……”

　　“狗叛徒！你到底站在哪一边的？”陈嚣停了一下，“我呸，你说谁猪八戒呢？”

　　最后Alex劝小同事冷静，别真正惹恼陆天王，到时丢工作还算轻的。陆惜安片酬、代言费惊人，并获得某实力强劲的影视集团30%的股份，资本雄厚，同时和一些有权势的人交好。

　　以陆天王现在的势力，弄陈嚣还不跟捏扁一只虫子一样？

　　突围记者和粉丝后，陆惜安离开电视台。

　　加长林肯里，一身低气压，保镖和经纪人都小心地不去惹他，只有实习助理比较傻缺，拿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去烦老板。

　　这是高导着人送来的，里面有他表扬过的26岁选手演唱原创歌曲的视频，实习助理好奇，自作主张点了播放。

　　实际上，陆惜安一开始提出见她，并非想看节目，是为了当面羞辱。

　　一时间车厢里充满娓娓动听的女声：

　　“佛寺深处问佛陀，可众神缄默着，我猜往后会不会有谁，如你一般爱我？奋不顾身的爱，原来是错……”

　　陆惜安脸色刷地变得更难看，叫了停，冷若冰霜说：“删掉。”

　　“可是……”老板你现在明明一副很想听的样子啊。

　　却又极力克制自己，活像盛念菱唱的是魔鬼作曲的《暗黑奏鸣曲》，诱人去听，可但凡有人听到就会大难临头，轻则毁容，重则送命。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那样我宁可换一个机灵点的助理。”

　　--关于她的一切都不想再接触了。在她歌声的包围中，陆惜安连呼吸都感到痛楚。

　　Chapter.3 哪一种情怀能永远年少不朽

　　“你当初说过全世界最爱我的人，你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现在，你还是吗？”

　　“我不知道。”

　　“可是你应该知道：当我站在舞台中央，台下千万个声音山呼海啸说爱我、永远支持我，都比不上你现在说一句：‘我是’。”

　　***

　　橡木地板刷了一层稀薄的宝蓝色涂料，露出木材本来的纹路，给极具现代感的空间引入了质朴气息。而地板角落3D彩绘了一只躺在垫子上的狗，栩栩如生。

　　陆惜安在漂亮得像宫殿的家里，做不出辉煌的梦。

　　甚至可说，昨晚他做的梦，非常讨厌。他情意绵绵地对仇人说话，问她是否爱他如昔？

　　没出息到极点！

　　万千观众给了他现在的荣光，他却在梦里做出特别亏心的选择。

　　从浴缸里湿淋淋钻出来，走廊的波罗麻地毯弄得一片狼藉，焦躁的陆惜安，终于把咖啡杯扔向波浪边缘的巨大墙面穿衣镜：“去死！”镜中的自己应声四分五裂。

　　碎玻璃溅到脚背上，拉出艳丽的伤口。

　　而盛念菱的清晨同样不轻松，终结于经纪人阿丹的咆哮。

　　她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炸毛猫：“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媒体果然拿陆天王和徐宛桃的事大做文章。这个徐宛桃超奸诈，记者采访她，她净说些模棱两可又引人遐想的话，分明借新闻炒作，争取关注度呢，这个碧池！”

　　盛念菱不懂她在气什么：“这不是昨下午就知道会有的发展么？”

　　“就是你这副不上进的样子，我才着急！这些最佳版面的最显眼位置，原本属于你--如果你昨下午不临阵脱逃，当着媒体的面儿大大方方跟陆惜安打个招呼，戏剧化的故人相见就发生了！徐宛桃仨字就会换成盛念菱，你会摇身一变成本期《绝代佳人》最大赢家。唉白花花的巨额宣传费呀，你这是在烧钱……心痛死我算啦！”

　　不过傻人有傻福，几天后，盛念菱接到复赛晋级，杀入总决赛的通知。

　　她仓促的表演得到了评委认可，实属意外之喜。

　　盛念菱开始为决赛做准备，每天往返于家和KTV，两点一线。练歌去专业练歌房当然更好，但收费贵。.

　　宁静生活，在某天她将手伸进邮筒取报纸时被打破。

　　阿丹拎着从超市抢购的晚间打折面包，看到她脸色微变，好奇地问报纸中间夹的什么东东？

　　“传单。”把只有一行打印字体的纸片揉烂在手心，扔进垃圾桶。她不想让阿丹担心。

　　上面写的是：

　　“退赛。否则你的余生，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地狱’。”

　　随后，又接到《绝代佳人》栏目组通知，于周六晚上酒店设宴犒劳众人，进决赛的十二名佳丽全部获邀，在赴宴前一天，邮筒里二度出现打印纸条：

　　“不许赴宴。无视我是吗，你好像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明天若来了惩罚加倍。”

　　她不禁想，威胁到底是谁，陆惜安？还是复赛时设计她未遂的那帮女孩？

　　周六晚上约六点，一家正宗墨西哥餐厅，地点略偏僻，故意避开媒体。

　　人到得很齐。没看错吧，门口那位是东娱一姐黎杺？

　　落座不久，居然连高甸都来了！盛念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高甸正对美女选手们殷殷寄语，音量突然拔高，对着门口说：“惜安你总算来了，上次我们聊到了墨西哥菜，今天我就把餐厅定这儿啦！”

　　“哈哈高导您有心了，那我今天真得仔细品尝一下。”

　　陆惜安摘下黑超，眼神不经意地扫视全场，在看到一个快低到碗里去的脑袋顶时，神情微变。

　　徐宛桃挽着他手臂几乎步调一致地走进来。抹胸黑色晚礼服显瘦又魅惑，衬托得身材跌宕有致。大牌手包和项链等配饰亦显出用心。

　　众女生悄悄议论，那双手的日式美甲一看就出自某品牌店，一定是飞日本去做的啦。

　　盛念菱真丝连衣裙加淡妆的随意打扮，完全失去可比性。

　　果然晚礼服才跟陆惜安的西装相配，他一袭包绢枪驳领的炭色西装，优雅高贵。

　　不得不说，二人的出现，让在场其他俊男美女瞬间失色，珍珠都沦落成饭粒。

　　加上高导的偏爱，全场三人交谈成为聚餐引导，一些拼命想加入话题的插足者，只能是陪衬。

　　讨论内容大概是，《世界先生》与《环球魅力男人》14年下半年联合评选中“最想拥抱的男人”以及“最想结婚对象”NO.1、“最完美情人”第二名都是陆惜安--最后这一项没夺冠，源于陆天王被采访时曾明确表示，不喜欢与人建立有违道德的不正当关系。

　　周围很吵，热浪滔天，盛念菱耳朵嗡嗡的，没听进去半个字。

　　早知道倒贴她钱都不会来！

　　算了，快些吃完，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