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月色去家访

　　师范毕业，我分配到细水河小学。学校窝在山谷中，背靠高耸的石山，面对苍郁的绿峰，门前是潺潺的细水河。学生一百二十多，教师九人，家在附近村庄的教师走教，我们四个家在外地的住校。深山不通电，日子过得清汤寡水。白天忙碌于教学，和孩子们一起，心儿充实愉悦，下午放学和晚上大段的闲暇时间，无聊寂寞肆意地掠过双眸。

　　吃过晚饭，我们跟陈教师去家访。陈老师在大山中呆了二十多年，熟悉大山的沟沟岔岔。

　　红彤彤的夕阳像硕大的西红柿衔在西山大张的垭口，金灿灿的阳光涂抹群山，盘山的石板路成了亮闪闪的金带，路两旁是茂密的草丛、绽放的山花、起舞的飞虫，我们谈笑，赏景，愉悦惬意。

　　夕阳被垭口吞噬，暮色像顽皮的山孩给天地拉起了窗纱，天地暗下来。我们爬上山峰，平展展的大台袒露在眼前，碧绿如韭叶的马莲在晚风中摇曳，蓝莹莹的马莲花似灼灼燃烧的火苗，几座石砌的房屋散落在广阔的平滩里，像老牛随意拉下的牛粪，这是马莲台组。几个脸上、身上沾满土灰的山孩，在村头探头探脑张望，看到我们，捂着嘴“嗤嗤”笑，他们眼巴巴地看我们，希翼我们能走进他们家院落。陈老师说去央卓家，几个男孩一溜烟飞奔着去报信，其他孩子争抢着引路。

　　央卓是陈老师班上的学生，两天了没来学校。我们走进央卓家三间低矮的房屋，央卓和妈妈慌张地收拾屋子。央卓阿爸搓着手，酱紫了脸，忙不迭地让座、沏茶、递烟。在闪动的煤油灯下，我们和央卓父母拉话儿。央卓有两个在县城上中学的哥哥，家里人手紧，钱儿紧，丫头识字睁眼了，就行了，回家帮衬家里，学会放牛、喂羊、做饭、做针线……陈老师“吸溜溜”喝几口酽茶，咂几口烟，唾沫星四溅向央卓父母摆事实讲道理，俚言俗语张口就来，“地荒一年，人荒一生”“苦了娘老子，幸福娃一生”“养儿得济，养女也得济”……阿妈红了脸，连连点头，阿爸挠着蓬乱的头发，难为情地“嘿嘿”笑，央卓殷勤地端茶倒水，黑亮亮的大眼睛满是期盼。陈老师许诺，给央卓争取贫困生救助，免央卓的学杂费。央卓父母承诺，明天让央卓去学校，一定攻央卓上学，不拖孩子上学的后腿。

　　央卓阿爸扯住我们的衣袖，让婆娘赶快去鸡窝抓鸡，让央卓赶快去小卖部买酒。陈老师笑眯眯推辞了，央卓不来上学，我们就天天家访，吃鸡喝酒……

　　月亮像俊俏的山丫，轻盈地跃升上来。天深蓝高远，如水的月光泼洒下来，朗朗地将群山照亮，柔柔的夜风送来草木的清香，小虫的低唱。我们沿着绕山的银带，轻快地走向谷底的学校。

　　蔡永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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