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97岁,年轻时戎马疆场,由于种种原因,错过了娶媳妇的正常年龄。60岁那年,组织上知道了情况,让他去住军人疗养院,可他说,他还能挖药材,打零工。到了80岁,组织上又一次找他,让他去住军人疗养院,可他说,他还有不少积蓄,啥时积蓄花完了,啥时再说。
眼瞅着他不去住军人疗养院,学校的王校长,把四年级分成4个组,每组一个星期,帮他买面买煤气,打扫屋里屋外。
回想着孩子们一年又一年,一茬又一茬的帮他,可他从来都没有,给过孩子们什么。
深夜,他将藏在箱底的,25枚军功章拿出来,心想一个孩子给一枚,可40个孩子,远远不够,咋办?
就在他搓着军功章,感到难为,军功章的别针,扎破了他的手指。透过殷红的鲜血,他看到一个个战友,在血泊中冲锋,肉搏,前仆后继。刹那,他唏嘘哽咽,灼热的泪水,把捧在手中的军功章,浇得个个发烫,那发烫的感觉,就像吹起的冲锋号,嘀嗒嘀嗒,在胸中回荡。
想着倒下的战友,他百感交集,真想嚎啕大哭,座钟却报了凌晨一点的声响。就是这一声报响,他忽然清醒,急忙将25枚军功章,扎紧包好,又放回箱底,然后是好一阵自责,自责他不该有给孩子军功章的想法,那想法就是显摆表功,居功自傲。可他,可他又不想用金钱去报答孩子。
真是三生有幸,老天长眼,王校长领着40位四年级毕业班的学生,来他家和他道别。
瞅着天真无邪,阳光灿烂,队列整齐的40位孩子,他挺直腰杆,双唇嚅动,眉宇间汇聚着英气,然后是一个精神抖擞的立正,举起的右手随风呼啸,一个标准的军礼,在孩子们的热烈掌声中,感人的定格。
礼毕后,王校长对孩子们说:同学们,今天,是你们和老爷爷道别的一天,下面,就请老爷爷给你们说说话。
王校长的话音刚落,他就很是深沉地问:孩子们,你们知道强度大渡河是多少勇士吗?孩子们说不知道。接着他又问:狼牙山五壮士你们听说过吗?孩子们还是齐声回答:没有。
孩子们接连的不知道和没有,窘得王校长实在不好意思,他拉住他的手说:孩子们对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事情不熟悉。他点点头说:孩子们,黄继光你们知道吗?孩子们齐声回答:知道。他很是兴奋,接着就说:他是干啥的?孩子们又一次齐声说:他是三年级的班长。
不知为啥,王校长又一次拉住他的双手说:你的提问,孩子们都不会,那就让孩子们问问你吧?他痛快答应。
老爷爷,你会唱《天涯歌女》吗?不会。
老爷爷,你知道奥特曼吗?不知道。
老爷爷,你坐过飞机吗?没有。
王校长实在站不住了,就大声宣布:今天和老爷爷的道别这就结束。
瞅着孩子们喊喊叫叫的离去,他就像雕塑一般,原地站立,即使霹雳压顶暴雨扑面,他也毫无感觉。从此,他经常利用课余时间,到学校给孩子们讲打鬼子,闹解放,还有建设家园的故事。
孩子们都十分喜欢听他讲,另有3个男孩,一个叫诗怡,一个叫李睿,还有一个叫盛千,晚上就和他睡在一个炕上,听他讲他们课本上看不到的战斗故事。
他感到奇怪,好些平日里根本记不起的战斗,是在给孩子们讲的过程中,却如数家珍,历历在目。为了和孩子们拉近距离,他也学会唱《天涯歌女》,也玩起了奥特曼,还准备在劳动节,坐飞机去昆明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却让他住进了医院。清醒时,他拉住诗怡的手问:孩子,你长大要干什么?诗怡说:唱歌。他又摸着李睿的小脑袋问:你呢?长大要干什么?李睿说:当影视演员。在一旁的盛千,还没等到他问,就激动地说:我主持电视节目。
听了孩子们的述说,他头一歪,糊涂了过去。见状,3个孩子摇他,晃他,喊他,并你一言他一语地说:老爷爷,你打天下,是为我们幸福,可我们唱歌演戏主持节目,也是要给你快乐啊?
听了孩子们的话,他睁开眼,一字一板地问:你们咋不去种地做工当兵当科学家呢?孩子们面面相觑,无言无语。
他很累,只好将眼睛慢慢闭上。
翟世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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