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仁的秋天，天气晴朗得惊人，阳光白里透黄，像个琉璃罩子，将大地紧紧捂住。中午，在人们吃饭的时候，她准时到来，瘦小的身材被一套橙灰色的工作服裹住，白皙的脸上析出细细的汗滴，如同珍珠挂在上面，一幅很天然的装饰品。身体向前成45度倾斜，两只手扶住车把，在她后面是一辆垃圾车，车把上绑着一张折叠小板凳，车斗里有扫把等工具。垃圾车被她分两部分，一部分装不可回收垃圾，另一半是可回收垃圾。
到了我公司门前，她微笑一下，将我公司摆在门口的垃圾箱里的垃圾分类，再分别放进垃圾车。做好这一切，她再笑一笑，然后拉着车走了。我记得很清楚，她是最近才来的，每天来扫两次街收两次垃圾，是中午十二点和下午五点半。午饭（她的午饭是一碗泡面）就在我们公司前面不远处的树下吃。她张开小板凳，然后来我公司要些热水，泡好面，坐板凳上面吃。她吃的样子，很安静，很享受，仿佛吃着珍惜佳肴。
一天，我见她没有来要水泡面，就问前台文员。文员说，经理吩咐不给她。我问为什么？文员解释说环卫所要收垃圾费，一个门面半年60元，我们公司10个门面，得缴纳600元。经理说，现在这项费用政府部门没有明文规定缴纳，公司效益不景气，能省则省。
我瞥了一眼说缴费与这有关吗？文员说是这样的，谢科，经理说我们公司是纳税的，再缴纳卫生费就是二次缴费，这不合理，环卫所见我们没交费，居然将们前面置放的卫生垃圾箱撤走了，经理很生气，说我们公司的矿泉水8元一桶，以后不给环卫所的工人。
我这才看清，门前置放的垃圾箱不见了，取代的是公司自己放在那的一个朔料框。我出差几天，就闹出这样的事，公司今年的效益确实不景气，但也不少这几个钱，经理是我顶头上司，他的决定我也无可反驳。我心里还是觉得经理过分，遂吩咐文员，以后环卫工人来喝水，一定得给。
文员说谢科，这……我脸一沉说很为难吗？文员支支吾吾，说这是经理的吩咐。我有些恼火，我一个主管公司业务的科长，连这点主都做不了，以后怎么在公司混？我说，几杯水就将公司喝穷了？以后就说是我吩咐的。
我的能力明摆着在那，经理也得让我三分。
晚上五点半，正是下班的时候，我看到她来了，就拿了个水杯，装了杯水递去。她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说不渴。我说扫了这么长的街道，哪有不口渴的。她还是笑着说不喝。我坚持说喝吧，没事的。她忽然就有了火气，说看你这人是个读书人，这样啰嗦，哪有强迫人喝水的？我说，我是好心啊。她咕噜一句就走了。
我听明白她是说缴纳卫生费的事，这话如针扎在我心里，但我不能代公司缴纳，如果行，我宁愿缴了这卫生费。我一脸尴尬。这时经理出来了，拍了拍我肩膀说小谢呐，这人呐，别以为你乐善好施，别人就接受，有钱无处用，去红十字会捐赠得了。我听出经理话里有刺，更增了怨气，懒得管了。但看着她那瘦小的身材，挂在脸上的汗滴，我的心还是一阵阵不舒服。
一年后，我跳槽来到一家新大公司，坐上了经理的位子。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公司大厅放置一台饮水机，供过往的环卫工人饮用。我的女朋友抱着我亲，很赞赏我的做法。
与女朋友交往一年，她坚持要我去见她父母。我也巴不得早日得到未来岳父母的认可。我拾掇一番，干干净净的，又在镜子前照来照去，觉得绝对感觉良好，才跟着女友走。到了女友家，一下子愣住了，那个环卫工人竟然在厨房里忙碌着，是女友的母亲。
我偷偷问女友，你妈妈不是街道办主任吗？女友伸出兰花指戳了我额头一下，呆子，街道办主任咋了，就不能扫大街？
原来是环卫工人做着城市最苦的事，却拿着最低的工资，因此，越来越少人做了，准岳母刚退休就主动承包了这几条街的卫生。
准岳母笑着对我说，傻孩子，那次我不喝你递上的水，是担心你与经理发生矛盾，以后在公司难相处。那些碜人的话，是为了你好才硬着心肠说的。
余清平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