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

　　周大明是装配车间主任，在厂里人缘不怎么好，尤其是本车间的人，当着他的面点头哈腰，不敢说一个“不”字，背后却常常骂他。前不久，听说他要离职，车间里的人都很高兴，说终于盼到这天了，还纷纷放话到时候肯定不去送行。

　　车间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如果谁离职，跟他关系好的人就会筹钱请他去饭店吃一顿，算是送行。

　　汪东作为周大明手下的职工觉得做人不能太绝情，临走前不去送行不厚道。在汪东看来，周大明虽说动不动就教训人甚至骂人，但大都是工人先犯错他才那样。关键是他训完骂完拉倒，从不记仇，更不借机敲人竹杠，索要烟酒礼物。不仅如此，周大明还很为工人着想，看到汪东他们工资低，出面找老板要求把装配产品的定额往上调，让大家每个月多拿二百多块钱。

　　周大明也骂过汪东，那次他看到汪东没戴安全帽，立刻吼他让戴上。汪东当时怪他多管闲事，火气上来差点要动手。不过事后想想，他也承认周大明这么做是为自己好。

　　听说厂里有几个中层干部要为周大明送行，车间里的人都认定那是碍着面子，否则以周大明的人缘，没人会掏腰包送他。汪东怕被大家视为异类，想去又不敢吱声，于是转弯抹角打听到请周大明吃饭的时间和地点。

　　那天晚上，汪东去了。周大明看到汪东一脸惊讶，以为他也在这里吃饭。听说是特意赶过为自己送行，周大明有些激动，说了几声谢谢。

　　以前，汪东他们和周大明吃饭，会挨个站起来先给他敬酒，然后再互相敬。这次却是周大明站起来主动敬汪东，而且前后敬了他三次。

　　一顿饭吃完，汪东和几个中层干部聚到吧台准备凑份子，周大明走过来说：“不要你们花钱，这顿饭我请！”汪东他们不想坏了规矩，坚持要付账。“你们谁要再多话就是看不起我！”周大明红着脸，不由分说把钱拍到吧台上。

　　一帮人走到饭店外面，周大明拍拍汪东的肩膀，点了点头，然后跟大家告辞。汪东怕让车间里的人知道，想拜托其他人不要说出他也参加送行的事。但话到嘴边，他还是咽了下去。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第二天下午，车间里的人都知道汪东去给周大明送行了，纷纷拿他开心，说他马屁拍得不是时候，人都走了才拍。汪东听了也不解释，只是嘿嘿一笑。工人里数张山说得最凶，他因为干活马虎被周大明训斥，心里忌恨，却记不得周大明也帮助过他，前年他父亲生病住院，要动手术，是周大明倡议全厂捐款，筹了七千多块送到医院。

　　也有人责怪汪东不该去，这样会让没去的人太被动。立刻有人反驳：“怕什么，他人都走了，还管他高不高兴！”大家嘻嘻哈哈哄笑起来。

　　周大明离开那天，拎着东西从办公室出来，车间里的人只当没有看见。汪东红着脸冲他笑笑，也没言语。没想到过了半小时，周大明又回到车间，喊着：“开会开会，都到我办公室里开会！”汪东他们面面相觑，都站着一动不动。

　　后来才知道，刚刚出差回来的厂长听说周大明要离职，诚意挽留，把他留下了。

　　不久，汪东脱产成了车间的保管员，张山说：“你小子运气真好。”

　　汪东笑而不答。

　　文/祁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