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鞋垫

　　春梅梦到男人拥军浑身血淋淋地向自己走过来，吓醒了。

　　春梅打开灯，躺在被窝里看了一夜天花板，天快亮的时候，才拿过手机，拨通了男人的号码，好大一会儿，才传来男人的声音：“老婆，是不是想俺了？”春梅悬着的心这才放回到肚子里，笑骂道：“俺想得一夜没睡，咋整？”男人就傻笑。春梅说：“俺昨夜梦见你浑身血淋淋的，这几天干活儿小心点。”男人笑道：“傻娘们儿，你可真封建迷信！”

　　虽然打过电话，可接下来几天，春梅还是天天夜里做同样的梦，心里惴惴不安，就把梦给婆婆说了。婆婆也害怕了，拉上春梅就去了张神婆家。

　　张神婆听了春梅的话，恭恭敬敬站到神桌前，点燃三柱香插到香炉里，然后坐在太师椅上闭了眼。婆婆小声对春梅说：“快跪下，神仙要传话了。”说罢双手合十跪在地上，春梅也学着婆婆的模样虔诚地跪了下来。

　　不一会儿，张神婆打了个哈欠，连说带唱，开始传话：“下界凡人你听清，现在世道不安宁，大鬼小鬼来闹腾，你家拥军祸不轻，时时刻刻伤人命，大祸小祸不单行。不好了，你家拥军是被女鬼缠身了。”

　　婆婆听了张神婆的传话，吓得不住地磕头，哀求道：“只要俺家拥军能平安无事，多少银两俺也愿意供奉。求神仙保佑，求神仙保佑。”

　　“你俩敬神得心诚，心诚敬神万事灵，一百包银两来供奉，平安鞋垫垫鞋中，大事小情都办完，管保拥军平安无事情。”张神婆继续传话。

　　婆婆的心这才放下，从兜里掏出五百块钱放到神桌上，请张神婆代买来一百包银两供奉神仙。

　　张神婆又打了个哈欠，停止传话，好大一会儿才睁开眼，说道：“可回来了，累死俺了。”

　　婆婆又掏出一百块钱放到神桌上，说：“这一百块你买些供品替俺孝敬神仙吧。”

　　“啥是平安鞋垫？”春梅不解。

　　“现在世道不平安，就说咱这片在外打工的男人吧，不是摔死就是电死，哪年不死几个？现在当老婆的都得亲手给自己男人缭一双平安鞋垫，就是在鞋垫上缭上‘一生平安’四个字，让男人天天垫鞋里，能驱灾避祸，逢凶化吉，看见神桌上供奉的红线了吗？这是沾了神气的，得用这个缭才管用。你要用就拿吧。”张神婆说。

　　春梅拿了一把线，放下一百块钱说：“这是孝敬神仙的。”

　　张神婆笑笑说：“回去吧，按照神仙的话去做就行了，保证平安无事。”

　　春梅和婆婆千恩万谢。

　　春梅到集市上买来一沓塑料鞋垫模子，一天到晚缭鞋垫，没几天就缭了十几双，打听到男人在福建一处工地打工，就把孩子托付给婆婆，要去送平安鞋垫。婆婆说：“赶紧去吧，孩子有俺呢，甭担心！”

　　汽车倒火车，火车倒汽车，倒腾了三天三夜，春梅才找到男人打工的工地。

　　男人七拐八拐，把春梅带到离工地不远的一间小屋里，屋子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

　　春梅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男人就把春梅压在了身下，折腾了半晌，差点儿把她折腾散了架。

　　折腾够了，男人起身穿衣服，说要出去买好吃的，犒劳犒劳春梅。春梅要跟着去，男人把她摁回被窝，笑着说：“累坏了吧，歇着吧，俺去去就来。”

　　春梅浑身酸软，像根面条一样躺在被窝，回想着男人的勇猛，幸福地闭上了眼。突然，一缕香水味钻进春梅的鼻孔里，虽然很淡。春梅吸溜了一下鼻子，断定香味是就在被窝里。一个大男人的被窝，咋有香水味，莫非？春梅心里就一咯噔。刚结婚的时候，春梅也用过香水，知道能挑逗男人心动，就满屋子找了个遍，也没发现女人的物件，可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男人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只烧鸡和一瓶饮料。

　　春梅强颜欢笑，边吃喝边套男人话：“拥军，听说城里有小姐，俺不在身边，你要是憋得慌，就找一个吧。”男人一怔，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地下，回道：“啥小姐大姐的，俺没那个心儿，也没那个胆儿。咱儿子想俺不？”“可想你了。”见男人茬开了话题，春梅也没再往下问。

　　晚上，俩人又折腾到后半夜才睡下。

　　第二天吃了早饭，春梅收拾东西要回去，男人拉住说：“老婆，俺还没稀罕够你哩，再住两天吧！”春梅摇头说：“咱孩子没离开过俺一天，现在肯定得天天哭着要娘。还有，这几天快轮到咱家浇地了，俺得赶紧走。”男人恋恋不舍地把春梅送上了公共汽车。

　　刚坐两站地，春梅就下了车，傍晚时候悄悄地回到了男人的小屋附近，躲在一个角落里。

　　天快黑的时候，拥军回到了小屋，不一会儿，一个女人钻进了小屋，于是，门关了，灯灭了。

　　春梅悄悄走过去，听到屋里传出男人熟悉的喘息声和女人的呻吟声，眼泪哗地流了下来，在屋外坐了大半夜，把一个包袱放到门口，转身离去。

　　上了出租车，春梅才拨通男人的号码。

　　“老婆，咋了？”拥军问。

　　“没事，俺刚才把平安鞋垫放你门口了，从张神婆那里求来的，张神婆说你被女鬼缠身，可保佑你平安无事。打完工早点儿回家，俺等你！”春梅嘱咐道。

　　放下电话，拥军从女人身上爬起来，打开门，果然放着一个包袱，打开来，里边是一沓子鞋垫，上边全缭着“一生平安”四个字。

　　“过两天俺男人也来看俺，咱俩断了吧。”女人起身穿衣裳。

　　“断了吧！断了好！”拥军摩挲着鞋垫，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赵志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