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要修水泥路，杏儿家墙外的一棵杏树碍事，村长告诉杏儿把树刨了，杏儿说不。村长说不刨就派人砍掉。杏儿眼泪汪汪：谁敢？村长真的喊来了几个人。杏儿操起一把菜刀，背靠杏树，胸脯一鼓一鼓的：砍树，先砍了我。村长摆摆手，示意摩拳擦掌的几位散去。
事后，村长动员了几位和杏儿交好的妇女轮番劝说杏儿，杏儿还是那句话：要砍树，先砍了我。村长无奈，临时调整修路方案，村里要修的路多了，犯得上惹闲气？一说路不修了，杏儿的街坊邻居开始对杏儿说三道四，杏儿的耳朵根子热得烫手，脸蛋儿像熟透了的红杏。唾沫星子能淹死人，杏儿切身感受了。然而，杏儿一根筋，认准了的事，豁出命来也干。
平时不大来往的婆婆也来劝她：杏儿，咱可不能让人戳咱脊梁骨啊。杏儿一下子泪如涌泉，委屈地说：十多年了，我的脊梁骨早被人家戳得不知疼痒了，还差这几下？婆婆叹口气：你心里的苦，俺知道，俺们家愧歉你的地方太多，我都没脸对你。杏儿说：俺没怨你，俺就这命。
那年春上，男人要出外打工。杏儿说：咱在院里栽棵杏树吧？
男人说：栽吧，你就是我的甜杏儿，但有一条，可不准红杏出墙哦。
杏儿说：那就栽在大门口，让杏儿给你守住家。
男人外出打工了。起初的几年，男人是杏儿的骄傲，男人有出息，几年就成了包工头，成了包工头的男人，渐渐忙得顾不上家了，后来莫名其妙地从杏儿的生活中消失了。
……
又是一个杏子成熟的季节，一些馋嘴的鸟儿——喜鹊、白头翁、黑鸟不邀而至，争相抢食甜美的果实。在往年，杏儿会很开心地看着它们鬼头鬼脑的贼样，让它们嘬上几口美味再轰走，这会儿，杏儿心里烦烦的，仿佛那些个鸟儿不是来嘬甜杏的，而是来嘬杏儿魂魄的。杏儿冥冥之中感觉就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一个傍晚，男人回来了，他说自己患了不治之症，还带来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男孩的妈没来，在他查出淋巴癌之后，那女人卷走了他的所有钱款，人间蒸发了。
婆婆、公公、姊妹娘们、村里德高望重的乡贤，甚至搬来了杏儿娘家的爹妈哥嫂，说一千道一万，一个目的：说服杏儿让她留下男人和孩子。
杏儿不作声，将男人推到树下。
杏儿问：你还记得咱两栽的这棵杏树不？
男人泪流两行，默默地点头。
杏儿鼻发酸，心发软，默认了冰冷残酷的现实。
男人弥留之际，喊了一声：杏。让杏儿拿来他的背包。
男人说：包的夹缝里有一张卡。
杏儿撕开背包里的夹缝，果然有一张卡。
男人说：卡里有十万块，我……我想跟你分手的时候，给存下的，密码是你的生日。
杏儿淡淡说：你咋早不给我？
男人：我怕……
杏儿：怕啥？
男人：我怕给了你，你就会离开这个家，我回来再也看不到你了。
杏儿长出一口气，欲哭无泪。
处理完男人的后事。杏儿找到了村长，把男人留下的卡交给了村长，杏儿说：那年，耽误了村里修路，就用他的钱把路修了吧，好歹给他留个名。
杏儿家门前的杏树不见了，杏儿也不见了。
过年的时候，杏儿没回来。村里人说杏儿也许在外边嫁人了。
不！我妈不是那样的人，妈妈会回来的。大声喊叫的是杏儿男人带来的那个男孩。
男孩央求奶奶一起在院里栽下一棵杏树苗，男孩说，他要守候着这棵树，直到她的妈妈——杏儿回来。
陈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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