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俄罗斯

  • 来源:海外文摘
  • 关键字:乌克兰冲突,移民
  • 发布时间:2014-10-20 15:31

  乌克兰冲突、与西方关系恶化、法律限制、腐败,俄罗斯人移民的理由可真不少。从2013年移民人数和移民趋势来看,新一轮移民大潮正在俄罗斯风起云涌。

  一位瘦削的老者身穿肮脏衬衫,裤腿随意卷起,呆立在石阶上,他的脚下是桑给巴尔(坦桑尼亚岛屿)的白色海沙,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印度洋,身后是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学生,正光着脚踢球。他目光呆滞,盯着远方,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全然无视,被阳光晒得发红的干巴巴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唯一能证明他是个大活人的是一双微微颤抖的手。当地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叫他波,斯瓦希里语的意思是“好”“一切正常”。“他是这儿的福星,”在海滩上做买卖的人都这么说,“只要他来了,生意就好。”

  我在波身边坐下,欣赏海面风光。大约过了15分钟,他操着蹩脚的英语开了口(没有转过身):“想知道我是谁吗?”

  大约10年前,波离开波斯尼亚,移民前他经营过小型汽车修配厂,卖过二手汽车,总的来说比大多数同胞过得都好。某一天,他突然厌倦了一切,于是离开家乡去寻找自我和更好的生活。一开始他去了亚洲,接着是非洲,最后在桑给巴尔落了脚。波说,自己是世界公民,没有祖国、没有民族、没有房子、没有家,不用花钱,“一切的一切都来自大自然。”

  波这样的人几乎遍及世界每个角落,他们在“宜人气候和自由氛围”的诱惑下背井离乡,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对生活“感到厌倦”,如果不能改变现实或者适应它,那么结局只有一个——离开。

  根据俄罗斯联邦统计局的官方统计数字,2013年超过18.6万俄罗斯人移居海外,非官方数字显示,目前居住在境外的俄罗斯人不少于250万。2014年第一季度,有6万人离开俄罗斯,这一数字比2013年同期高出64%。这种趋势持续下去的话,到2014年底,俄罗斯一年的移民人数将超过30.7万,类似的情况仅在1990年上半年出现过。“这是第5次移民浪潮,不像头3次那样是出于被迫或政治原因,也不像第4次那样基于经济原因(1990年)。那么它该叫什么呢?大概要叫失望移民吧。”媒体经理人列奥尼德·别尔什茨基移居德国前一周在脸谱网个人主页上写道。

  近几年出国的俄罗斯企业家可以分成两类。第一类人很清楚自己的移民计划,做好了充分准备去发达国家寻求更好的生活,这些国家包括美国(在最适合投资移民国家排行榜中位居首位),加拿大(第3位),德国(第5位),英国(第7位)。俄罗斯著名出版人米哈伊尔·伊万诺夫卖掉了自己在俄罗斯“曼·伊尔·费尔贝尔”大型商业出版社的股份,携家带口移民美国,并在那里开展smart reading项目(提供商业书籍的简要内容)。

  第二类人根本没有制定远景计划,他们是冒险家,不顾一切地冲进移民漩涡,这些“疯狂的地理爱好者们”前往亚洲、拉丁美洲和非洲各国,国情差异越大越好。

  移民并不能解决全部问题。那么等待着新投资移民的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按计划行事

  痛苦、毫无希望,没有光明,接着还是痛苦、眼泪、孤独,这就是阿拉·谢尔盖耶夫娜对家乡梁赞(译注:俄罗斯联邦主体之一梁赞州的首府,位于莫斯科东南196公里处)生活的回忆。27岁时,她先是失去了罹患癌症的母亲,紧接着父亲因为无法承受失去妻子的沉重打击,也去世了。2013年初,在经历了家庭悲剧之后半年,她决定逃离“肖申克”,谢尔盖耶夫娜这样称呼自己的家乡梁赞。在她的日记中,“计划”一页只有两条:1.离开,2.不再回来。

  25岁时,谢尔盖耶夫娜对表面装饰艺术产生了浓厚兴趣,还注册了个体商户,然而家庭变故让她无法将爱好变成生意,于是谢尔盖耶夫娜远走法国去实现自己的梦想,“那里更尊重兴趣和创造。”现在她住在巴黎的大学生宿舍里(朋友为她免费提供了一个房间),每月可以卖掉50份手工制品,包括小匣子和床头柜,每月收入1500-2500美元。

  最近谢尔盖耶夫娜想注册法人资格,在巴黎近郊开一家小店。

  俄联邦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13年有8700俄罗斯人移民欧洲,这几乎占了俄罗斯境外移民总数的23%。但在移民大潮的第4个年头,欧洲国家在移民眼中失去优势,在最适合投资移民国家前50名排行榜中,2014年欧洲国家占19席,而2013年一年占25席。与此同时,仅2013年移民中国的俄罗斯人就超过8500人。

  2013年底,在俄罗斯投资移民前往欧洲的道路上又出现了一个新障碍,那就是欧洲人。基里尔·摩里斯基是西班牙一家旅行社的老板,他回忆了跟自己的朋友彼得在波兰遇到的一件事。“那年春天,有20个人来到彼得的饭店,大多是波兰人,也有德国人和法国人。

  他们拉开椅子,高高兴兴地坐下,打开菜谱,突然大叫着要见经理,”摩里斯基说,“原来这伙人不喜欢菜单中有俄文说明,当他们知道饭店经理彼得是俄罗斯人时,转身离开了饭店。”摩里斯基说,因为乌克兰事件导致俄罗斯和欧洲政治关系恶化以后,人们一听见有人说俄语,就会“投来不友好的目光”。

  此外,欧洲还延续了自2012年起执行的严格移民入境政策。例如今年9月1日起,拉脱维亚将抬高移民获取长期居住权所需不动产价值的最低门槛,即从7.5万欧元提升到15万欧元。然而亚历山德拉·基里罗娃(她父亲于2013年夏天携全家移民克罗地亚)认为“欧洲不会对金钱设障”,这一点得到了捷克、波兰、意大利、西班牙和黑山各国移民人士的证实,当然还有美国,尽管这个国家跟俄罗斯的关系很不简单。移民欧洲和美国的情况很复杂,在这个背景下,俄罗斯人越来越倾向于移民亚洲。2013年,56%的俄罗斯移民来到亚洲大陆,在“去哪儿都行”原则的激励下,可移民国家的范围更加广泛,更加难以预料。

  偶然数字

  52岁的圣彼得堡人基里尔·什拉伊别尔是一位资历颇深的生意人,有过自己的生产合作社、开办过礼品销售和印刷产业、经营过电视工作室、批发过水果。2007年他的儿子伊里亚考入当地大学的电视新闻专业,父亲问儿子这所学校都教了些什么,答案是“什么也没教”。当时一位多米尼加共和国的朋友来看望基里尔,希望找到一个懂网络宣传的人。两天后,伊里亚来到这个加勒比海国家,他常开玩笑说自己当时是“抓着飞机尾巴离开俄罗斯的”。又过了一段时间,基里尔的女儿、妻子都移民到多米尼加,再后来他也来了。

  什拉伊别尔一家现在圣多明各拥有10家公司,这个家庭的顶梁柱坚信“一群海豚要比一头鲸效率更高”,他的公司大量购置优势地段的土地,将它们分成小块卖出去,主要卖给俄罗斯人和多米尼加人。什拉伊别尔一家还从事电子地图生意,“有一天,有人向我们索要质量上好的多米尼加地图,我发现自己研发地图比找到它更容易。”基里尔说,现在就连多米尼加总统都在用基里尔的GPS电子地图。

  在最适合投资移民的国家排行榜上,有很多这类“多米尼加”(移民新锐国),2013年这些国家甚至还不能进入前50名,例如老挝(30-31位),巴拿马(33位),斯里兰卡(40位)。有些不太受移民注意的国家国内生产总值增长常常高于7%,据俄罗斯联邦委员会统计,2013年有20个国家超过这个指标,包括喀麦隆(35位)和加纳(45位)。

  这些国家的主要优势是居民心态健康,当地气候炎热,竞争并不激烈,消费水平持续增长,这都是做大生意的有利因素。泰国和印度尼西亚具有旅游优势,算得上移民新锐国。几年前俄罗斯人还没有认识到这些国家在生意投资方面的好处,但现在俄罗斯人在泰国开办的IT公司有几十家,雇员有亚洲人,也有俄罗斯人。对俄罗斯企业家来说,与泰国一样舒适的移民国家还有一些拉美国家和非洲国家。

  几乎所有移民到异国他乡的俄罗斯人,都心满意足地讲到了当地投资生意成本低廉的好处,注册法人费用一般不超过1000美元,开办生意的手续也极简单,基里尔·什拉伊别尔的女儿16岁就已经管理了一家家族公司,并独自解决税务问题和会计事务。

  投资也有风险。在那些气候炎热的国家,风险主要来自合作伙伴。拉美国家的居民软弱、懒散,生意进展十分缓慢,投资方不得不严控流程。跟非洲人交往的一个主要问题是,他们不会使用现代技术设备。2011年投资坦桑尼亚旅游市场的谢尔盖·阿瓦采夫说:“我不想说非洲人不会发电子邮件或者上网,但他们会的,仅此而已,至于搜集信息、分析数据、研究数据,就别想了,至少在东非情况是这样。”

  此外,异国他乡的习惯还会把移民企业家同化,他们将“懒散”传染给每个人。谢尔盖·阿瓦采夫说:“我刚到坦桑尼亚时满腔热情,想把一切都搞起来,可是只过了1、2个星期,我就想,干嘛过得这么累呢,也许一切自会迎刃而解。”总之,“无忧生活”(hakunamatata哈库纳马塔塔,动画片《狮子王》主题曲)的观念会深入你的大脑,使所有事情变慢,脱离正常轨道。

  基里尔·什拉伊别尔认为,每个移民到加勒比海国家的俄罗斯人都有过“同样愚蠢的念头”:开一家俄罗斯餐馆、创办一本俄罗斯杂志或者在某某国设立超级信息站点、投资苏联式不动产代理业,“这些想法最迟在1年内就会消亡,即天真烂漫的投资者或想出这主意的生意人钱财散尽之时。”基里尔说,阿瓦采夫也同意这个观点,有些移民确实受到“无忧生活”的影响,没有考虑好就盲目投资。

  在欧洲或美国,一旦移民在经济上出现问题,还可以当个看门人、服务生、洗车工或从事某种体力活儿。“巴拿马妈妈”电子网站的经营者奥列格·亚科夫列夫2013年破产后,就在加利福尼亚H&M商店当起了售货员。而在多米尼加或坦桑尼亚,没人会雇佣白人干这种工作。而且那里也不会提供很多俄罗斯移民在发达国家赖以生存的社会补助,移民到风景秀丽的国家是为了过上安定的生活,但风险很高。

  “波,您到底叫什么名字,多大岁数?”我向桑给巴尔的谈话伙伴提出了这个老套的问题。

  “我叫波,我……”他想了想,然后向我转过身子,脸上挂着微笑,“您知道吧,我很幸福。”

  “这位老人”叫季诺,其实才46岁。他跟旧世界失去了联系,也不是新世界的一部分,只是当地生意人的“福星”,但在这种环境下,他似乎住得很习惯。

  芭莉娜·鲁夏耶娃/文

  郭丽姝/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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