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日记

　　你现在正坐着吗？

　　哈，被我猜中了！一项研究指出，如果每天坐着超过11小时，那么在接下来的3年里，你的死亡概率比我高40%，因为我正站着，而且已经站一整天了。事实上，我将保持这种状态1个月不间断，估计到月末的时候我会酸痛不堪又得意洋洋，浑身散发着自命不凡的光芒。

　　一屁股坐下后就不挪窝，极大增加了我们早死的可能，日常锻炼也无法消除久坐带来的影响。因此，越来越多上班族正在探索站立工作，甚或在跑步机上边走动边做事。一位研究人员在《纽约时报杂志》上特别指出，坐着的人基本形同尸体：他们的肌肉状态像死去的马的肌肉一样毫无生气。

　　如果坐着工作很糟糕，为什么不站起来？如果我做到了，为什么不在每个地方都站着？我决定花1个月站着过日子：整整30天，不做沙发土豆、不做办公室懒汉。我买了鞋垫、抗疲劳垫子和一些装置，把办公室和家里的书桌改造成可以站立办公的工作台，佩戴健康跟踪器测量活动量。第一天早晨醒来后，我准备就位，开始站着生活、站着办公。我的双脚即将接触地面——啊，糟了，我的双脚曾经受过伤啊！

　　我的站立日记

　　4月1日

　　9：00我的站立书桌还没到，所以我把手提电脑放在厨房的台面上，还是不够高，只好在电脑下再垫上本盖里·拉森的《远端漫画完整版：1980-1994》，厚达4英寸。

　　9：13要有信心！我妻子从旁边走过说：“你看起来很棒。”我的感觉也好极了。

　　10：02我不断变换两只脚的重心，缓解背部的压力。一弯腰，脊椎发出让人不安的噼啪声。

　　11：24该去散散步了，小腿痛。散步后，查看了下健康数据统计——我仅花了3.5小时，步行量就已经超过平常一天的量。

　　12：45在厨房灶台旁站着吃午餐，T恤衫上滴了些蛋黄酱。

　　14：41要想完成工作任务显然有难度了，再编辑一篇新文章的想法让我倍感压力，开始每项任务总会伴随着额外压力——必须站着完成。但是，嘿，这只是第一天，我会渐渐适应的。

　　16：02工作搞定！走路去公交站，走路的感觉比光站着好多了。

　　18：00在床上躺下，闭上眼，只想让眼睛休息一下，不料却立马睡着了。

　　两个孩子在隔壁房间声嘶力竭地喊叫都没有把我吵醒。

　　19：30晚餐。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吃饭，我依旧站在灶台旁吃。小女儿无法理解我正在做的事情，她牵起我的手，把我拉到椅子旁，以为我忘了还有椅子可坐。“为什么你不坐下？”她问。“因为站着更健康，”我说，“而且杂志社的人正付钱让我站着呢。”

　　20：50和朋友打网球。在平时，我们旗鼓相当。然而今天，我差点一分未得。但是，挥舞球拍击球真的很有意思。

　　22：00看电视《权力的游戏》，妻子裹着毯子窝在沙发里看，我则直直站立在房间中央，不断变换两脚重心，看起来就好像在憋尿一样。

　　23：35躺在床上，感觉很好，打算看会儿书。

　　23：35：05睡着了。

　　一天坐下时间总计：25分钟（15分钟坐车，10分钟上厕所）

　　“久坐曾让我很虚弱。”迈克·别尔考说。我在办公室办公，键盘放在铝托盘上，电话开着免提，一边打字，一边和他聊天。“当我们长时间坐着，负责消耗脂肪的酶就会罢工。久坐会降低有利胆固醇、高密度脂蛋白，导致新陈代谢换缓慢。说白了，久坐会引发疾病。”北卡罗来纳大学格林斯博罗分校的别尔考教授是久坐的积极反对者。“即便你很爱运动，”他说，“即便你早上5点起床，严格按照健身训练计划进行锻炼——但如果每天坐着超过6小时，运动带来的好处也将前功尽弃。”

　　我向他详细介绍了我的1个月站立计划，他听后兴奋得说话都有点结巴了。“是的，你知道，这种事经常发生。你将这事变成一种信仰，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我曾经这样做过。但我竟然不知道自己穿的鞋子不合适，也没使用抗疲劳垫。”

　　“我准备得很充分！”我自信地说。

　　“额……”他回答，“如果你的骨骼肌有毛病，一下子站这么长时间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我的背挺好的呀。”我谎称。

　　“好吧，祝你好运，希望你的付出能有相应的回报吧！”

　　4月3日

　　16：00你知道在哪个地方站着最尴尬吗？电影院！我正在观赏一部自己非常喜爱的电影，但只能站在出口——唯一不会挡住别人的地方，除了他们上厕所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像在看外星来的连环杀手。斯嘉丽·约翰逊才是外星连环杀手，我不是好吗！我只不过是一边看电影一边两脚交替跳上跳下、来回踱步，不行吗，伙计！

　　一天坐下时间总计：45分钟（40分钟坐车，5分钟上厕所）

　　我已经从持续站立中尝到甜头。再见了，下午2点的瞌睡。我还减轻了几磅。因长时间低头敲键盘而生的肩膀紧绷酸疼感消失啦，上半身感觉年轻了10岁。我工作的效率名副其实地提高了，基本工作状态是这样的：我纠结在一个句子上，想不出该怎么接下去。“坐神”会打开一个新网页，然后15分钟过去了。而此时，“站神”会围着办公室里小遛一圈，或许还会吃点零食，有什么关系呢，因为“站神”每天都要走上3英里，燃烧数千卡路里。

　　但我不能工作到深夜，天色一晚，人就精疲力尽了。而且随着时间推移，情况也不见好转，只会越来越累，越来越疼。我的小腿肚子、脚踝、屁股等地方已经麻痹了，抽搐般的疼痛就没停过。我服用止痛片，不停地伸展四肢，一整天都在扯动脚趾。

　　还有我的脚后跟！人们何时会留意或是想起他们的脚后跟呢？很少！但每天从下午5点开始，之前可能我所有的注意力都会放在办公室政治、世界新闻上，但现在，都会集中在一个地方——我的脚后跟。有时候两只脚都抽痛麻痹了，如果脱下鞋子抓住脚后跟，我甚至感受不到触摸皮肤的感觉。

　　4月6日

　　11：45一次绝佳的散步。我和大女儿去商业中心吃午饭（站在高脚桌旁），然后回家。走过长长的一段路，以前觉得像是上班一样的苦差，如今都变成一份美差，能从原地不动的站立中暂时解放出来。

　　16：15妻子跟岳母大人在通话中说：“是呀，他还在站着呢。嗯，稍微比平常更烦躁一点。”

　　19：30今晚我们全家去看表演，我坐在座位上，因为不想被轰出去。也许是个蹩脚的借口，但是，坐着的感觉实在是太太太好了！

　　一天坐下时间总计：125分钟（90分观赏演出，30分钟坐车，5分钟上厕所）

　　在办公室里，我花149美元定购的便携式可折叠书架摇摇欲坠、令人心烦。在家的时候，我使用一种台面可升降的电脑桌，用起来更自在，但价格是折叠架的3倍，这是埃尔戈办公用品公司借给我的。

　　开会期间，我在会议室里四处游荡，不断做出各种奇怪的动作——一条腿膝盖弯曲、脚蹬在墙上，下蹲，脚跟受力休息，抱臂。然后，我坐火车回家，无论有多少空位，我总是直挺挺站在车厢中间。

　　4月14日

　　8：30当孩子们吃早餐时，我在厨房灶台便用剪刀修剪司各尔博士鞋垫，让妻子大为吃惊。鞋垫是熟食店的人推荐我买的，我踩着鞋垫走来走去，感觉非常好，一整天都穿着它。

　　一天坐下时间总计：20分钟（15分钟坐车、5分钟上厕所）

　　每天晚上当我终于可以躺在床上时，小腿会肌肉痉挛半小时左右。早上闹钟响后，我赖床的次数比当年深夜起来给孩子冲奶粉时更多了。一想到起床后要连续站立17个小时，我就会告诉自己，再躺一会儿吧。

　　4月22日

　　19：00今晚我情绪莫名很好，与家人很亲近。直到大女儿大喊：“你坐下了！”我才意识到今夜为何如此心情畅快：晚饭时我糊里糊涂地扑通一下坐到餐桌旁。

　　20：30睡前给孩子们读故事，我并未舒服地靠着她们，而是如爱德华七世时期的校长那样威然立于床前。“爸爸，你千万不要答应别人去写这样的故事。”大女儿对儿童故事中弱智愚蠢的部分大摇其头，她是对的。

　　一天坐下时间总计：40分钟（25分钟坐车，10分钟意外坐下吃饭，5分钟上厕所）

　　“长时间站立对身体不好，这一点始终得到科学界的认可，”阿普丽尔·钱伯斯博士告诉我，“比我们所知道的久坐不利于健康还要早。”她是匹兹堡大学的一名生物工程教授，专门研究那些工作时整天站立的人们。钱伯斯提醒我，大多数长期站立者并不是像我这样的傻帽，将站立当成作秀——他们都是别无选择的工作者。

　　通过对众多行业的大量研究发现，长时间持续站立会引发很多健康问题，如静脉曲张、下背部疼痛，还会增加中风的风险，所以现在许多工作场所设有站、坐两用凳子，或者至少鼓励员工多多活动。

　　钱伯斯博士对我的忠告和我从每个科学家那里听到的信息如出一辙，我的家庭医生、妻子以及一位喜欢对病情大惊小怪的按摩师也持同样的观点：一直站着和一直坐着都不好。解决办法是各样都来点儿。来多少？答案因人而异。“是的，久坐不动的生活有害，”钱伯斯说，“但似乎还没有人从久坐不动和长时间站立之间找到平衡点。”和我交谈的科学家们几乎每个人都有站、坐两用书桌；他们设定闹钟或是利用某些软件工具来提醒自己每小时站立10分钟。他们站着开会和接打电话，我总听见他们说，“我现在站着呢！”然后再坐下写或是读。

　　4月28日

　　撞墙，感觉自己真的快完蛋了。今晚妻子给我揉了脚。如果在以前，久坐后由妻做足部按摩，我会非常感激，但现在，经过长时间站立后，我像是个烦躁的混蛋。在给朋友发邮件中我写到：“如果一个修女给我一张百元大钞，我可能会说，滚开，腿疼着呢。”

　　一天坐下时间总计：60分钟（40分钟坐车、20分钟上厕所，总共4次，每次都会玩一局《糖果粉碎》游戏）

　　坐着，众生平等，不管是最底层的农民还是最尊贵的法老，谁不喜欢舒舒服服地坐着？别人都坐着，唯独有个人站在旁边，任谁的脸上都挂不住。我以前从未认真思考过站与坐对社交的影响，直到本月才开始重视这个问题。餐馆里，我感觉自己像个服务员；女儿学校的操场边，我的神情判若两人，以前的我以爸爸的身份怡然自得地坐在凳子上，现在则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

　　还不止这些。这种强迫性站立让我认识到，我们和家人坐在一起，度过了太多太多时光。就现在玩的扑克牌游戏来说吧，我立在桌子跟前，就像一个不受欢迎的巨人。女儿们央求我别再讲故事了，因为她们不愿意伸长脖子看书页。不能在床上紧挨着孩子们亲热，我快疯啦！周末，全家人在海边的房子里一起过复活节，我的弦绷得紧紧的，根本无法和其他人一起放松。别人都在聊天、看书，而我却绕着客厅走来走去，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电子邮件，因为那是自己站着可以干的差事。（驱车前往海边别墅又是另外一回事，车在95号公路上缓缓行驶了7个小时，我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这个周末长假本来可以好好休息的，然而我却疲惫不堪，备受煎熬，没办法和大家同乐，活脱脱是一个多余的人。复活节的晚餐上，我的惨状快要井喷了。我身子站得笔直，亲人们分坐我两侧，我的烤羊肉摆放在那个粗糙的铝制托盘里，此情此景仿佛《最后的晚餐》重现。

　　这1个月我都快被折磨疯了，不过确实成功了，体重减了将近5磅，腿部肌肉凸现，尤其是小腿。我几乎到了惜时如金的地步，这个月里我编写的东西比任何1个月都要多。

　　明天是5月1日，我已经想好了，打算坐一整天。我要像苏丹君主一样吩咐别人把午饭备好，要求所有的会议必须在我办公室里召开。除此之外，我还想把脚好好保养一下。想起那些一整天的疼痛，我提醒自己，每个钟头站起来10分钟并不那么难，我站着和家人吃了1个月的饭。我希望这次的经历对自己是一种鞭策，以后的岁月里要经常坐下来陪伴家人吃饭，多给孩子们讲讲故事，对了，还要站着开电话会议。

　　[译自美国《纽约杂志》]

　　丹·奎阿斯/文

　　可锋/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