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舟八日

  • 来源:海外文摘
  • 关键字:荒野,泛舟
  • 发布时间:2014-10-20 16:07

  我满脸沮丧地望着11岁的女儿莫莉。她的一只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了,另一只则布满血丝,都是那些爬虫的杰作。8岁的儿子司盖乐在细嫩洁白的皮肤上数出73处发红的伤痕,真够气人的!这些还只是他自己看得见的部分。“我现在明白了,”我说,“这就是此处没人住的原因!”

  我们一家四口正在经历为期8天的荒野独木舟之旅,从圣约翰河在缅因州西北部的源头地区顺流而下,行进到它与阿拉加什河汇合的河段,现在是第5天。我的丈夫彼得在为他的书《最后的空位》做研究,此书描述的是美国地图上未经探索的“空白”——那些在夜间卫星照片上没有灯光的地点。

  当彼得提议全家人同去的时候,我很兴奋。我一直在寻找家人可以相处在一起的大块时间,找机会远离城市生活的纷扰,过一过更简单的日子,这也许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丰富体验。

  经过3天旅行——总共开车12小时,飞行2492英里,最后还有4小时穿梭于土路,深入丛林深处——我们终于抵达贝克湖。大雨倾盆,冷杉和云杉组成的绿墙在雨帘后晦暗不明。我们匆忙穿上雨裤和雨衣,踩着泥水,把防水袋和冷藏箱绑在租来的两条独木舟上。孩子们在船头,彼得和我在船尾,合力把船从湿哒哒的河岸推出,每个人都雄心勃勃。我们即将前往的阿拉加什村是第一个目的地,位于下游100英里处。这可是荒无人烟的100英里啊!没有手机信号,无法临阵退缩,我已经感觉到这次旅行绝对会物有所值。

  “别忘了,往下游走几小时,有一座没人住的小屋。你们看到后会发现,它很漂亮的。”渡船舵手大声喊着,他是一名性格开朗的缅因州人,在倾盆大雨中稳稳地驾着船。

  尽管开局不利,在水上我们却兴奋异常。河面宽约10码,水流较浅,轻而易举从琥珀色岩石上划过。不到半小时,我们在转弯处撞见一头小麋鹿。它正在河边吃草,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们,仿佛不知道我们是何方神圣,然后扬起结实的头,沿着河岸跑去,消失了踪影。后来我们又转过两个弯,遇见一头母牛和它的孩子,正好站在我们必经的小路中央。它们似乎不打算让路,一直盯着我们。我们划到距离它们最远的河岸,它们继续注视着,仿佛在说,“下一次你们不会这么幸运了。”然后慢慢转过身,缓步移上对岸。

  当我们来到一片狭小的空地、探头探脑地窥视那座低矮且长满青苔的小屋时,天差不多快黑了。幸亏不用亲手搭棚子,我们把独木舟拖上岸,用力打开了沉重的木门。大雨尚未停歇,寒意步步逼近,我们才意识到这条河的位置多么偏僻,心里觉得既胆怯畏缩,又愉快振奋。

  小屋里家具不多,稀稀落落:一只柴火炉子、一个搪瓷脸盆、几张床架,弹簧暴露在外,床上只铺了薄薄的纸板和一层泡沫。

  “太棒了!”我们惊呼。在大雨中航行数小时后,能待在一片干燥的屋檐下,每个人心中的居住标准都迅速调整过来。

  司盖乐和莫莉一起下河,在雨中裸泳,我和彼得则给炉子点起火,做上热巧克力,并准备制作一张简易披萨。在门旁边的钉子上,挂着一张惠斯特扑克牌游戏的积分牌,用法语写的,已经褪色了,此刻我感觉像是在错误的时间走进错误的国度。

  “水蛭伤人吗?”司盖乐问,他和莫莉突然钻进门,寻找大浴巾。晚上8点,司盖乐开始评估周围世界的威胁。

  “要是从这儿跳下去会死吗?”“龙卷风会吹翻我们的房子吗?”

  第二天我们醒来时,暴雨如注,打得雪松摇摇晃晃。我们并不急于回到河上,彼得写笔记,我和孩子们一起做煎饼。早餐后大伙儿各自读书,再把东西重新归拢一下,并将出发时间最终推迟到下午三四点钟。没有提前制定的时间表是多么幸福、多么稀罕的事啊!

  大雨是无情的,但孩子们似乎并不介意。与麋鹿近距离接触成了每天的必备日程,我们还在河水太浅时拖着独木舟,踉踉跄跄越过光滑的岩石,一瘸一拐地走进营地。在圣约翰河的这一整段,有几处带有标记的地点,几年前,美国大自然保护协会曾设法从几家大型造纸公司买下80英里河段,划为野生保护区。

  莫莉和我建起了帐篷,试图保持内部干燥,彼得和司盖乐负责寻找木柴。当垫子和睡袋铺展开来时,火也生起来了,少量白桦树皮被用来充当引燃物,这是彼得在中国东北鄂伦春游牧民族猎人那里学到的技巧。司盖乐很惊讶,觉得它像魔法一样迷人。“不了解如何创造和使用火,怎能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呢?”彼得在书中写道。吃完了由烤牛排和棉花糖构成的晚餐后,我们进入帐篷。彼得大声朗读18世纪40年代梭罗关于卡塔丁地区的文章,孩子们玩着勾绳游戏,然后,我们幸福地入睡了。

  连着3天一直在下雨、下雨、下雨。

  每天,我们都要收起湿透的帐篷,再重新打包,回到水位上涨、颜色灰白的河上。不管环境多么糟糕,我们的心情依然愉悦。莫莉决心写完她的故事《仙境之桥》,坐在船头眯着眼看雨水倾泻。司盖乐骑在船头,冲着前面的障碍物大声喊叫,好像桅杆上的嘹望员。

  第5天太阳终于出来了。我们欢呼起来,但高兴得太早了,昆虫大军随之而来,贪婪嗜血的黑苍蝇、蚊子和叫不上名字的小虫不可阻挡地从森林里一涌而出。我们把裤子塞进袜子、扣好衬衫袖口、戴上头部网之类的高科技装备,但毫无效果。入夜,我们试图点火把它们从帐篷周围熏走。到了早上,我们向着开阔的河滩仓皇撤退。只有在那里,借着微风的阻隔,全家人才得以脱身。

  到此为止,依靠一些支流的来水,河面已经扩展到60码宽,水流也移动得更快了,绕过几片青草葱茏的小岛,那是100年前开拓出来的伐木营地,曾经布满了酒店、学校、邮局和农舍。如今,这里早已再次化为土地和绿草,随处可见红翼鸫黑鸟、秃鹰、水鸟和鹅带着它们的幼崽在悠游漫步。

  莫莉每天早晨研究地图标注我们的进程,并开始期盼最终到达阿拉加什村的日子,其他人也一样。

  “你觉得那里会有一座五星级酒店吗?”她半开玩笑地问。

  第8天,我们终于停靠在阿拉加什村的桥下。迎接我们的是88岁的伊夫林·麦克布里提,她对头顶盘旋的一圈蚊子似乎毫无察觉。她早已远远看见了我们的到来,立马出来迎接客人。她儿子在河岸上有一处简易住所,作为我们的住处。还有比这更好的吗?里面有一张床,沿路下去的咖啡馆里还有汉堡,我们简直是在天堂!

  有时候,似乎需要经历风雨的洗礼、臭虫的叮咬,睡一睡弹簧裸露在外的床铺,吃几餐篝火烧烤的食物,才能让人们从理所当然、按部就班的舒适中脱身而出,但同时也会意识到我们可以让一切变好,虽然未必快乐,还要失去很多。也许有些地方只应留给原住民,但一定有些地方欢迎游客来访。

  [译自美国《户外》杂志]

  艾米·雷格斯代尔/文

  裘霜/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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