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熙修的叔祖父浦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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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5-08-13 08:01
浦泳和浦熙修都是嘉定人,且屬同一家族,兩人相差一歲,但按輩份浦泳是浦熙修的叔祖父,好幾篇文章裡寫成叔父有誤。一九六六年初,我剛從仁濟醫院下放到嘉定南翔醫院不久,就聽說南翔中學有位老教師、名書法家浦泳,他原為嘉定啟良學校校長,曾任嘉定簡易師範學校校長。一九五八年被劃為右派後降職到南翔。出於對書法的愛好和對老教師的尊敬,我曾想去拜訪他,但不久就卷起了史無前例的大風暴。北風呼嘯的某日清晨,在南翔的民主街,一個瘦弱的老人在掃地,他卷曲著和那把大掃帚差不多高,山羊胡上凝著水珠,兩手凍瘡潰破,同事告訴我這位老人就是浦泳。那時他只能拿此特號大筆在冰冷的大地上寫字了。
四人幫倒台後,一個冰雪消融的初春,獲得新生的浦泳來醫院看病,他患有嚴重的慢性支氣管炎,低熱氣急,還有疝氣,我和幾位同事商量後決定讓他住院治療養息。當時他住在南翔中學校園一角不到十平方的破平房裡,兩張條凳支著三尺寬的竹榻是床,上面還堆放了不少書,屋角是鋤頭鐵搭和刺鼻的農藥,長期住在這種地方年輕人也要生病。浦老在醫院治療了一段時期後病情有好轉。在這期間,我和他有了較多的接觸和了解。早年他就讀於劉海粟創辦的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和趙丹以及我舅父劉一飛是同學,他學雕塑,趙丹學國畫,我舅學油畫。抗日戰爭時期他積極投身於抗日救亡學生運動,曾遭日本特務綁架。抗戰勝利後,他回嘉定從事教育,主辦了從幼兒園到中學的啟良學校,作為校長他還任教多門課程,他辛勤辦學,培養了不少有為才幹。現在的啟良中學校園裡豎有一尊浦泳老校長的漢白玉半身雕像。
浦泳擅書法,享有江南一枝筆的美譽。他出生於書香門第,父親浦文球為前清秀才,江南著名書畫家,浦泳自幼受乃翁教誨,正、草、隸、篆皆能,尤以行草、隸書著稱,還能反書,並常治印,間或作畫,抗戰期間和勝利後曾在滬單獨或和人合作多次舉辦金石書畫展。在蘇州西園的殿柱上,他書寫的對聯至今猶存。浦泳先生能詩善文,一生留下了二千餘首詩詞,惜未出版問世。胡厥文先生也是嘉定人,十分賞識他的才華,曾有詩贊浦泳「詩書隨筆斜,金石奏刀神」。胡厥老在任全國人大副委員長期間,曾邀請他到北京編校︽胡厥文詩選︾,並題寫書名,設計封面。期間在遊覽北京的名勝古跡時,年長浦泳十四歲的厥老攙扶著他,十分親熱。浦老說,那時我一下子也成了引人注目的大人物了,此時我看到一絲淡淡的微笑顯現在他那深深的皺紋裡。一個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上海文化界頗有知名度的文人,浦泳曾署名長髪頭陀,想象之中當年蓄著長髪的他定是風華正茂一表人才。我認識浦老的時間不算長,和周圍的人一樣都為他的才華被遏制而感慨。十一屆三中全會後,他手中的筆又忙碌起來,請他寫字的越來越多,他從不回絕,好象是為了挽回失去的時間,他超負荷的忙碌著。我曾請他為南翔醫院的門牌題字,他欣然答允,只見他提起大筆,飽蘸黑漆,在白漆木板上一揮而就,令人贊歎不已。
他告訴我,解放前為富豪寫個壽字,可以名利雙收,然而他寧可兩袖清風,也不願為為富不仁者寫一個字。嘉定解放前夜,他被特務拉到校門外槍斃,其時解放軍的槍聲已近,慌於逃命的特務邊走邊朝他亂發了幾槍,子彈在後頸枕部穿皮而過,他倒在血泊裡幸免於難。為何會遭此不測,可能是因為他是民盟嘉定區分部的負責人,積極參與了反內戰、爭民主的活動,且與羅隆基有聯繫,浦熙修和他接觸又較頻繁,加上彭德懷的夫人浦安修,浦熙修的妹妹是他的堂侄孫女,他就成為白色恐怖的受害者。大難不死的他因此用上了「蘇人」的筆名。然而在那懷疑一切、有理難辯的年代,他頸項的槍疤又成了「潛特」苦肉計的罪證,被扣上「歷史反革命分子」的帽子遭批鬥,隔離審查八年。他和所有受磨難的知識分子一樣,只有默默忍受,直到一九七八年才摘掉了「歷史反革命」的帽子,一九七九年「錯劃右派分子」得以改正,「蘇人」才又一次復甦了。他在詩中感歎:餘生幸見陰霾掃,邁步豈辭垂暮年。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為了在嘉定恢復建立民盟組織,他周密考慮,多方聯絡,積極而穩妥地發展代表性人士參加民盟,我就是在一九八一年十月由他和民盟市委的毛引先生介紹入盟的,當時嘉定民盟是只有十一個盟員的支部,而現在已是有二百多個盟員的委員會了。當人們談起嘉定民盟時,就會想起浦老為之付出的心血。那時他擔任嘉定博物館的顧問,為保護文物、征集資料,他不辭辛勞地工作。病假時住到市區南陽路女兒家,為了民盟的工作或是到嘉定開會,天不亮就要出門趕長途汽車,常以此而感冒發燒,但他毫無怨言。有幾個星期天,他柱著拐杖到我家商量工作,從南陽路到南京西路成都路,不算遠,但沒有直達車,步行要半個多小時,當他走上三樓時已氣喘噓噓,但一談起民盟的工作,他又是精神十足情緒盎然。當時的民盟還沒有辦公室,沒有專職幹部,許多工作浦老事必躬親,從工作計劃到年度總結,都是他自己動筆。有一次他腳趾感染腫脹,他就擱起病腿辦公。記得有一次錢偉長教授在民盟市委作了一次精彩的報告後,浦老專程到盟市委借到僅有的一份記錄,花了不少時間全文抄下後在民盟支部會議上傳達,會後還把抄本給缺席者傳閱,大家在得益的同時也被浦老認真細緻的作風而感動。
一九八一年他擔任了政協嘉定縣第五屆委員會副主席,一九八二年受聘為上海文史館館員。在嘉定的中心地段張馬弄有了新居,老夫人從市區遷來同住,小女兒也從外地調到嘉定工作。他那不怎麼寬敞的房間成了會客室兼辦公室。我去時看到他不是伏案疾書,就是在接待來客,經常是後客接前客,真可謂門庭若市了。他告訴我,嘉定清末民初的許多史料要他鑒定整理,不少文物需要保護修復;國內外好幾位辛亥革命先賢的後裔要回信敘舊;盟員反映的問題和困難要幫助解決。有一次他還抱病前往縣郊黃渡衛生院看望病危盟員,令人感動不已,至今仍傳為美談。
浦泳先生去世已三十年,憶往事歷歷在目,人雖逝但他的才學和精神猶在。在構思這篇短文時,我找出了他在一九八〇年三月六日用毛筆寫給我的信,其中有這麼一段:「十年浩劫,為我種下了病根,但四化前程美好,自應老當益壯也!」
文如其人,字如其人,浦泳先生的才華和骨氣令吾輩敬佩思念。
浦熙修和浦泳都經受過難言的磨難,他們的筆都為人們留下了難忘的記憶。
馬克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