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擁：上海寧波雙城藝博會評析

　　上海城市藝術博覽會（簡稱上海城藝會）已經進入第四年共舉辦五屆，二〇一四年主辦單位為四川省成都策劃過一場酒店型博覽會。二〇一五年十二月七日，繼上海結束之後，寧波緊接著在十一日以本地城市主題，續辦為期三天的酒店型藝術博覽會。在大陸，這種講求貼近日常生活的藝術活動有方興未艾之勢，以城市為名的藝術活動更加著力在促動市民進行文化消費的動機。對於長江三角洲地區（簡稱長三角）的城市而言，連接浙江、江蘇與上海三地的交通、文化、語言等同質性連接更顯得有合作的優勢。

　　若從大環境觀察與分析，在當前頻繁藝術博覽會對畫廊業有哪些開展的機會，藝術博覽會本身又需要如何因應當前環境和時機呢？藉由上海與寧波兩場酒店型藝博會的分析，得以見到這類藝博會在未來的走向以及作用。

　　上海的藝博會大策略

　　二〇一五第十九屆上海藝術博覽會十一月十二日至十五日以「家居渴望藝術」主題官方公佈統計共計吸引五萬多人次觀眾，成交量達一點四一億元人民幣（以下幣種皆同），較二〇一三年創造上海藝博會歷屆最高成交紀錄有微幅上漲。上海世貿商城展場面積達二點四萬平方公尺共有，中外畫廊專區、中國陶瓷藝術館、上海藝博會青年藝術家推介展等四大展區，一百五十多家畫廊參展。國外除法國、日本、韓國、新加坡、俄羅斯、義大利等常客之外，今年還有奧地利、烏拉圭、烏克蘭、比利時、盧森堡、荷蘭等十七個國外畫廊進軍上海。

　　二〇一五ART021共有七十五家畫廊參展，其中主畫廊單元五十五家，1+1項目二十家，首次參加的國際畫廊有高古軒（Gagosian Gallery）、Galerie Chantal Crousel、Taka Ishii Gallery、Galerie Krinzinger、Shugo Arts、Timothy Taylor等。ART021從十一月十九日到二十二日正式展覽之前，預先在十八日開啟GO MOD（Museum Out Day）主題論壇，推薦在上海同時間美術館、非營利機構的展覽，提前炒熱ART021的展覽話題。ART021也是第十七屆「中國上海國際藝術節」參與的項目之一，ART021同步舉行公共展覽項目（BEYOND），收藏家邀請展。在「1+1項目」以二十畫廊的個展，推舉一位年輕藝術家與一位策展人在相同命題之下的二十場展示。

　　從兩個較大規模的藝博會分析，大致可以歸納幾個特點：上海藝博會一直是官方色彩最濃厚的商業會展，ART021則是在兩年期間商業運作頗有成效的代表，今年卻同時都向官方的活動靠攏，尋求上海主管機關的贊助，此為其一。其二，兩場藝博會都規劃與學術、非營利相關的活動，試圖宣示主辦單位的品牌價值；其三是，商業展售包藏在有學術意味的展覽，以主題展區的「美術館化」有意與畫廊商業展售區隔，是為其市場權威性做出累積。兩場藝博會都以吸引更多的國際畫廊為宣傳重點，尤其是ART021標榜如佩斯和高古軒加入陣容，刺激觀眾的新鮮感。

　　即便都名之為「藝術博覽會」相較於大型藝博會，酒店型藝術博覽會規模和型態有明顯區別，而二〇一五年的上海城藝會所運用的策略，既有前述大型藝博會的相同思維，也在其累積自身品牌方面見到端倪。上海城藝會邀請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李其副院長的藝術與經濟演講，可以看到主辦單位試圖強調學術意義的舉措；在展覽酒店的公共空間規劃布袋戲偶、雕塑主題展覽，則也在宣示主辦單位的自主性；與城藝會同步在酒店附近的家具城策劃一場「外圍展」展現城藝會的品牌價值。我們在現場看到的效果，是將觀眾從一樓大廳和公共空間到展覽樓層的成功分流，主辦單位安排接駁車往返兩個展場，也嗅出他們尋求的轉型和優化氣息。

　　就轉型和優化而言，莫過於上海城藝會帶領台灣的十家畫廊轉戰寧波城市藝博會的舉措最具企圖心。上海城藝會實際執行的機構是台商背景，因此，具有兩岸資源整合的優勢，以優惠的條件邀請台灣十畫廊共襄寧波第一屆城藝會的盛舉，對上海城藝會是拓展關係，對寧波藝術行業是開啟新篇章，可謂雙贏策略。

　　滬、甬雙城藝博會的差異

　　上海城市藝博會與寧波城市藝術博覽會（簡稱寧波城藝會）是合作的戰略夥伴，上海結束之後十家台灣的畫廊轉往寧波繼續捧場，既節約畫廊的成本也能在寧波試探市場。上海約有四十家畫廊與寧波重疊的部分即是十家台灣的畫廊，換言之，對寧波舉辦第一屆而言也減輕了招商的壓力。上海選擇衡山路的精選酒店在房型和動線上較有變化，環繞式的參觀動線對人潮的分流有好處。寧波選擇的鬧市區五星級酒店交通便利，但房型小和直向動線則顯得擁擠。

　　寧波本地的畫廊數量很有限，邀請藝術院校和畫院、鄞州區創作者、攝影協會組成的展區也試圖展現本地藝術生產的面貌。首度嘗試在晚間十點結束參觀時間的安排，在實地的觀察中可謂是成功的捉住本地生活作息的習慣，也因為寧波不如上海有繁多的夜生活場所，讓這次城藝會提供周末闔家休閒的去處。

　　寧波本地的藝術消費從來沒有機會刺激起來，這次的寧波城藝博最重要的任務也在於此。三天的展期很難寄望創造多高的成交紀錄，然從參觀的人潮觀察，觀眾對藝術品的價格、內容有高度的興趣，尤其是在酒店房間裡參觀的體驗更是顯得新奇。我同時注意幾個三十歲上下的年輕人對藝術收藏或投資已經有朦朧的想像，而在兩天的觀察之後，他們終究出手購藏幾件書畫作品和現代陶藝。最讓人驚訝的一幕出現在十三日晚間即將閉幕的半小時前，宜興紫砂壺商的二十餘把壺在現場受到寧波本地企業家秒殺包場。

　　我在十二日下午的藝術沙龍裡曾經論及，藝術博覽會的品牌價值逐漸建立之際，同時也保障參加的畫商的信譽價值，消費者放心在藝博會購藏藝術品是對藝博會品牌本身的信任。前述的包場現象在十二日的展覽現場及已經出現苗頭，由於當晚是提供贊助商的專場，人潮湧動反而讓有意願購藏的買家縮手猶豫。

　　相對於寧波的買家而言，上海整體表現得更加從容，層次分佈也較為平均。台灣的畫廊攜帶的書法家作品受到上海本地買家歡迎，幾家日本畫廊對於在上海城藝會推動輒數萬元的作品感到詫異，日本畫廊則是以小件、低價的作品試探上海市場。年輕觀眾對接近文創品、動漫風格的展覽更有興趣，在這種場合裡，更是年輕人聚會爭相即時在微信（wechat）發佈個人對藝術品評頭論足的平台。藝術博覽會儼然成為年輕人和時尚流行同步的場域，沒有參加過幾場藝博會的年輕人可能就淪落成宅男、宅女、單身狗之類的不堪。

　　如同上海的年輕觀眾效應在寧波並不明顯，多數的年輕觀眾衣著樸實帶著誠意參觀五星級飯店裡第一次的藝術體驗。但是，每層十家畫廊，共有四層樓面的酒店裡卻有四十位年輕義工參與各種服務，據說這是接受大量報名，經過面試、挑選、淘汰的結果。寧波大學與浙江師範大學，從大一到大三的年輕人是義工主力，這種難得的體驗機會對寧波本地的大學生有很強的吸引力。

　　寧波的主辦單位對首屆的城藝會效果是滿意的，他們有信心還可以在來年繼續辦第二屆。寧波的樂觀在於他們見到人潮不斷、詢問不斷、媒體報導不斷。上海的主辦單位在四年五屆之後則是開始思考如何升級。實話說，上海對寧波有種母雞帶小雞的效應，帶出來的第一次效果也不錯。

　　藝博會的現實

　　寧波城藝會對未來續辦的期待是能得到更多的本地政府關愛，在還沒有形成藝術收藏習慣的前提之下，執行機構認為，若納入政府的文化建設內容，取得政府的經費補助，更加有利保障舉辦城藝會的效益考慮。與上海希望提升自身品牌價值不同的思維取向，寧波城藝會的考慮儘管務實，卻也凸顯當地藝術產業與消費的貧乏。

　　經歷藝術市場活絡八年的藝博會，從北京的藝術北京博覽會、CIGE中藝博畫廊博覽會，到台北國際藝術博覽會，再到上海ART021當代藝術博覽會、香港巴塞爾藝術展，大致已經吸納兩岸較有資歷的畫廊。這種平台的吸引力隨著北京、上海、台北、香港幾個城市的頻繁活動，漸漸使得藝術消費活動轉變成藝術交際活動。二〇一五年CIGE中藝博「以免費換極致」更是放棄收取展位費換取足夠填充展位的數量而已，VIP預展當天雖然不少有影響力的圈內人物都在現場，卻抵不過穿梭現場大批拍照即時發微信的年輕人看熱鬧。北京的畫商認為CIGE中藝博「五十畫廊+五十藝術家」是大膽的嘗試，其背後原因，如同上海藝博會添加政府經費補助時，就要相對負擔接受任務安排的責任。

　　畫廊參加上海的藝博會大概要花費七到十萬元的展位費，如果參加上海城藝會的展位費大約是三萬元到五萬元，寧波的展位費僅是上海城藝會的三分之一。此中的成本負擔可以看出酒店型博覽會在寧波這樣二線城市開展的優勢條件。其次，若從展覽活動頻繁的城市都無法達到促進消費的作用，那麼，二線城市的活動先取得政府補助支持更容易存活。可以基本滿足舉辦一場藝博會的開支，但仍無法解決開發消費群體遭遇的困難。

　　大陸的藝術媒體普遍認為，大陸的整體經濟形勢下滑以及禮品市場萎縮等諸多因素考驗，藝術博覽會隨著整體藝術市場同步冷卻。二〇一二年到二〇一四年拍賣市場一百萬至一千萬元區間的成交比例逐步遞減，業界開始寄望中產階層的文化藝術消費將會成為市場的主流。這種市場的變化對於博覽會應該是利多消息，注重中產階層潛力的開發、培養又順理成章地成為首要任務，集中目標在中產階層的文化消費需求，藝博會的社會教育推廣也有因應的策略。

　　藝博會在展覽現場舉辦的講座和論壇，希望不再只是單純展示交易平台的設想，已經成為雞肋一般的無味；真心收藏的觀眾早有定見無須聽演講；看熱鬧的觀眾嫌浪費時間聽不懂；掛著學術名義又不能高調大談投資的經濟效益；參展商忙著照料生意無暇旁顧。商業銷售展會裡聊備一格的學術氣味，對開拓消費的實質作用並不顯著，眼見熱鬧人潮卻買氣欠佳，依然要靠自己推銷作品。多年來，參展畫商喜歡用「志不在賣作品，志在賺人氣、賺知名度」的廣告詞聊以自慰，畢竟抵擋不住每場都只賺人氣，藝博會規模逐年縮小正是反應開發買氣的困難。

　　大陸的政府對於文化產業領域不斷拓展支持度，官方或多或少承擔藝博會的經費，或者由政府主辦，如中國北京國際文化創意產業博覽會、中國文物國際博覽會等藉以刺激多樣的文化消費。

　　結語

　　從藝術博覽會的大環境條件而論，大陸未來幾年的藝術博覽會已經不是由畫廊數量和規模決定優劣，容納文創品、衍生品、複製品等多樣性內容，既是不得以而為的措施，也是因應潮流的走向。藝博會將成為北京、上海這類大型城市的藝術交際活動。參展機構最看重的是藝博會平臺的銷售資源和人脈影響力，藝博會的品牌價值在於讓畫廊都能雨露均霑。從CIGE的策略也能看到政府對待藝術產業發展的態度；地方政府將支持騎虎難下的藝博會繼續舉辦；在藝術產業規模不見擴大的現況之下，整體的會展經濟會下降。此外，各地區、城市舉辦的藝博會也將拉開品牌的距離。

　　若就上海、寧波兩個城市藝博會的觀察，發展空間將會比上述傳統藝博會的機會為大，一則是由於酒店型藝博會的可複製性高，再則是因為符合二線城市的小規模、集聚行業、凝聚人氣的基本需求。二〇一四年成都城市藝博會即是在政府支持經費的情況之下，由上海城藝會負責執行的案例。此外，酒店型藝博會的低成本可以緩衝成本高的參展壓力。

　　二〇一六年伊始，城市藝術博覽會應該可以在二線城市推動的重點，這種分析是植基於可以吸引好奇、嘗鮮的受眾人群，尤其是年輕的中產階層，同時也滿足地方政府活絡城市文化氣氛的期望值。然而，在二線城市缺乏本地藝術機構參與是個關鍵性的困難。我以為，利用周邊城市的資源進行合作、聯盟，先把活動辦起來最重要，這才是刺激、培養文化消費觀念的實質舉措。此外，二線城市並不需要國際化的大旗幟重壓在沒有基礎的土地上，利用藝博會舉辦的契機，借助政府政策與資源輔導擴大藝術行業規模才是重點。

　　文/胡懿勳 圖/上海城市藝術博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