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堂雜記——壁虎記

  • 来源:中国怡居
  • 关键字:潛堂,壁虎
  • 发布时间:2016-04-08 11:09

  有次,和友人偶然說起壁虎的事。

  那天,晚來欲雨時刻,和朋友在路邊一家餐館。我們坐在臨街的卡座上。

  我喝啤酒,她喝茶。

  忽然,她輕聲道,壁虎!

  我回頭,果然一條壁虎,四足撐張,日光燈光下似一塊灰褐色吊墜,淩空於巨大的玻璃牆上,一動不動,街上的車流和我們看著它的說話神情,似乎都與它無關。

  我呷了一口啤酒,繼續聽著她傳奇的事跡。她說,她癌症剛開刀,二百天還不到,要不就可以陪我喝酒了,很不好意思。

  我笑笑。身體最要緊,不要為此所累,最好。

  她是我連著今次才見了第二次面的朋友。她來,是為上次在另一處相遇,我信筆寫下的「厚德載物」條幅鈐印。

  她來了,還拎著禮物。我並不知道,她還是一位休養中的病人。

  她說,她喜歡藝術的事物。

  我信。

  她說到自己身體的狀況,我有點驚訝,也明白了她願為一幅字上的鈐印,從江邊的城南趕到熱鬧的城北理由——生命的歡愉,使得每一次相遇珍惜如昨,人生總要有一個完美的再啟程。

  我順手提筆,又寫了一紙與她有關的七言詩給她。

  天色有點晚了。

  出門。

  沿著馬路南行了兩個路口,距離並不長,踏進了這家生意有點清寂的餐館。也許是夏季的關係,人們的晚飯大多是簡單的,即便去店裡吃,也是會選高級的。我卻喜歡坐在這清寂的卡座上,只是獨自喝著啤酒,看著她爽朗的神情,也是愉快極了。更何況,餐館的落地玻璃窗外灰牆上,還有這麼一位朋友忽然出現助興呢。

  聽她繼續說著她的過往,說她在這個城市裡的奮鬥……不覺間,兩個小時過去了。我下意識看了看錶。

  不時有撐傘的人影飄過落地窗前,外面下雨了。再回頭搜尋,那隻安靜的壁虎早已不知去向了。據說,受驚壁虎的長尾巴會自動斷下。不知道剛才那隻悄然離去的壁虎,是不是也曾受到了驚嚇。如果它受到了驚嚇,那麼,它便也可能斷掉了自己那長長的尾巴。

  我很想去外面的牆角下,尋找那截斷落的尾巴,就如年少時初次看到壁虎的衝動。

  有關壁虎的記憶,似乎多和女性的在場有關。

  也是一個夏季,夜色下的弄堂裡,飄蕩著各種聲音和味道,大人之間的嚷嚷混雜著年輕女子身上逸出的各種香皂味,還有半大小子們穿著平腳褲的裸身在不安晃動。

  壁虎!女聲的驚叫就在這個背景下突破而來,是在灶間水龍頭汰衣裳的剛上班的樓上阿姐。

  馬上追隨她的聲音,循聲看去,昏黃的電燈光下,一段小手指般的東西,貼附在樓上阿姐眼面前的舊牆上。

  她剛洗好澡的香皂味,大概引來了這平時不見的壁虎覬覦?!

  我脫下了一隻腳上的拖鞋,揮起手來就要打去。

  不可以。她制止了我的行動。

  為啥?

  我也不曉得,反正聽講過,不好去弄殺伊,讓伊自家跑了就算了。

  她有點煞白的面孔,在昏黃的燈光裡開始泛紅了。

  我恨恨地穿好拖鞋,又跑出去乘風涼了。沒有發揮出自己暴力的本能,總是會有點鬱悶,那夜在弄堂裡乘了很久的風涼。

  樓上阿姐也山青水綠地坐出來,乘風涼了。

  當然,此刻我對那隻壁虎和它可能斷落的尾巴追尋,只是有想去再看到它們的衝動而已,因為我早已過了先前行動的原始站點。

  江南夏夜的雨,大多是陣雨,大顆粒地猛下了幾下,開始了稀疏的飄落。空氣繼續悶濕,包裹著夜行者的身心。酒也喝完了,買單走人。

  站在清寂的路沿上,看著她上了出租車,揮揮手,一別便在這個城市的南北之間表達了。

  朱來扣

  又名令野,号潛堂。资深艺术评论家,诗人,擅中国书画篆刻。现为上海书画院签约画师、《海上印社》责任编辑。著有《谁在谈艺术—令野艺术评论集》(上海书店出版社二〇一五年八月第一版)、先锋诗集《蕪弦詩稿》(华语文学二〇一五年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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