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壇大師伉儷雙傑

　　——憶中國影界先驅張駿祥及聲樂中國之鶯周小燕

　　春寒凜冽中，一代大師「中國之鶯」周小燕教授駕鶴仙逝，新聞媒體線上線下紛紛報導周教授感人往事甚至「開扒」周教授的先生即中國影壇大師、電影界元老張駿祥導演的生前往事。這對伉儷雙英，兩位藝術界大師夫婦說來還是我的兄嫂，因張家與我吳家是潤州（現江蘇鎮江）同鄉，祖輩幾代世交和姻親，張駿祥排行老二（他兄弟五位）與我平輩，故雖然年長我三十多歲（他生於一九一〇年），可我稱呼他為「二哥」，為此，著名大師級電影演員趙丹還曾經「忿忿不平」地說我不懂禮貌，依據他兒子趙茅比我稍微大了幾個月就一定要我稱呼他「趙叔叔」，而他一直尊張駿祥為老師（因上世紀四十年代張是「國立劇專」的教授），這不全亂套了嗎？後在駿祥二哥的「協調」下，總算以我稱呼他「趙大哥」才「平息」了爭論，事後想想還是讓趙丹「大哥」占了便宜的，因我稱張駿祥才稱「二哥」呀。

　　二哥駿祥生於一九一〇年，聽家父母說那個年代我們吳、張兩家都居住在北京，兩家的「四合院」緊靠著很近，故兩家的關係也就更為親近了。我家因一九二七年「四·一二」後，金融中心遷移上海，而家父任職的「交通銀行」（時任交通銀行總行秘書長）也搬至上海，所以我們吳家因此移居上海當時就定居在南京西路市中心的「張園」福如里，至今快九十年了，前幾年市政府還在我家老房子福如里口牆面掛上了「名人故居」的銘牌，上有關於家父的生平及居住簡介。那時張家仍住北京，駿祥哥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因「五·四」運動及「新文化運動」的影響，與清華、北大等青年學生組織成立了新的演劇社團組織，編演文明戲即後來的話劇，成員中在以後最負盛名而成為一代大師的有張駿祥、曹禺（原名萬家寶）等，那時駿祥哥更是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庚子賠款」的公費留學赴美國「耶魯大學」攻讀電影戲劇專業，師從國際影壇大師貝克爾教授，成為中國影劇史上最早留學西方正規科班學歷的三人（張駿祥、黃佐臨、費穆）中的第一人，也是貝克爾大師非常欣賞的得意門生。聽駿祥哥說當年出國是從北京轉道上誨再留洋出海的，當時他到上海就奔我家，故還記得福如里老房子，還告訴我當年他去上海交通大學時，從現在的淮海中路常熟路往西至現在華山路交通大學正門都是「鄉下」那種泥土路，只能坐馬車過去。學成回國後，又與昔日好友曹禺合作，一編劇一導演，甚至二位還曾反串專長，駿祥編劇曹禺導演，成為當時藝壇傳頌的佳話趣事。之間還有另一趣味掌故軼事，話說當年駿祥哥考取「耶魯大學」還得謝謝曹禺老友的「鼎力相助」，因家寶（曹禺）兄的嫡親叔叔時任當年北洋政府的教育部次長（第一副部長），曹禺找他叔叔想開個「後門」，他叔叔考慮再三之後也算是給開了個大「後門」，即原公費留學專業裡沒有戲劇電影專業的，這位主管留學的教育部次長從其他專業中「挖」出一個名額改為電影戲劇專業，但總的留學名額不變，沒有多增加一名，而這一個電影戲劇專業的名額就只能各人憑自己功夫去考，這才是真正的公平競爭，最後張駿祥憑借第一名的成績取得赴美留學電影戲劇專業的唯一名額，多年後曹禺才對張駿祥說出其中原委，笑稱駿祥哥還得好好謝謝他曹禺。

　　說到二哥二嫂的婚姻我知道的「內幕」是，約在一九五二年，新中國第一個大型文化代表團出訪印度等國，他倆都參加了（駿祥哥還是副團長），出訪時間比較長，期間張、周二位相識了並相處很好，而且張對周是非常關心照顧（周小燕大師生活中完全是那種大大咧咧的「馬大哈」似的性格），回國後，周恩來總理已聽說張、周二人的「情況」，故在接見代表團成員後專門對張、周二人說，你們年齡都不小了，這是好事、喜事，尤其說周小燕的父親曾在與周總理交談中請總理多多關心些……之後，張、周二位交往頻頻，最後終成正果。婚後第一胎生了個女兒，適逢全國文代會召開故取名「張文」，以後又生了個兒子，正好是中央提出「反對本本主義」故取名「張本」。

　　文化大革命一開始就是打倒「資產階級反動權威」，而文藝界又是首當其衝，故二位大師夫婦都被打倒批判二嫂周小燕當時還沒擔任音樂學院院長，只是教授身份故遭遇還好些，而二哥張駿祥是上海電影局局長，那就再多一個頭銜「反革命走資派」即所謂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在那瘋狂的年代，所受的批鬥、折磨等，現在的中、青年是無法想像也無法理解的，還算好周恩來總理及時關心並派軍隊出面把張駿祥等重要「罪犯」關進了「上海少教看守所」（早已拆除即現漕寶路「光大會展中心」的地方），其實是周總理把他們保護起來，救了他們。而他倆一對兒女老大張文去了農村，老二張本可以留在上海「工作」，到了公交公司，……而我當時文藝界四個「面向」（面向工廠、農村、「五，七幹校」、XXXX），我「混」進了工廠工人階級隊伍中，自己又保持低調，故所受的「政治待遇」比較好些，因而可經常去二哥二嫂家幫忙照顧盡點力，那時他們家還住復興西路「玫瑰別墅」裡，玫瑰別墅的房產權一九四九年前原是孫大公子孫科太太藍妮的。大約在一九七四至一九七五年時鄧小平第一次復出，二哥張駿祥也終於「解放」復出安排工作。

　　一九九六年二哥張駿祥去世，享年八十六歲，哪知道正好二十年後的二〇一六年二嫂周小燕也駕鶴仙逝，俱往矣，我也屆古稀之年，零散回憶片段，隨意記述聊寄懷念之心意。

　　吳樹防

　　上海第一代電視人。現任上海中外文化藝術交流協會副秘書長、中外藝術研究院副院長、上海嘉泰拍賣公司及上海嘉賜文化發展有限公司專業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