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玉蘭」電視節上,電視劇《平凡的世界》得了大獎,小說原作者路遙又一次來到我們中間,他筆下那些黃土高原上的農民的命運,也再一次感動著我們。無論是閱讀小說,還是觀看屏幕,我邊看邊想,這麼窮困的日子,該熬出個頭了吧?或者說,至少作為路遙,寫了那麼多作品,出了那麼多書,還得了獎,總該脫貧致富了吧?未料到的是恰恰相反:直到英年早逝的那一天,路遙始終未能與窮困绝緣。其中最明顯的例子是,得了「茅盾獎」,連去領獎的路費都拿不出,只好向兄弟借,而要買幾百本作品送人,更是難死了他……
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稿費哪裡去了?他應得的報酬呢?
遠的不說,解放以來,五十年代初期,作家們曾有過好日子,不菲的稿酬實實在在,連趙樹理這樣樸素的人也在北京買下了房子。可是好景不長,隨著知識和知識分子的跌價,稿酬和版稅一個勁地下滑,到了文革那個年代,乾脆取消了。改革開放以後,恢復了稿酬,但很有限,幾次三番地呼籲,也不見有實際的增長。難怪有人說,靠寫作是養不活自己的,千字不到百元,連已經夠寒酸的講課費都比它高。碰上路遙這樣的老實人,家裡人口多,負擔重,又急公好義,怎麼可能攢得下錢來?
當然,耍筆桿子發財的也有。
一類是本來就有地位、有名聲、有權勢,寫作只是副業,人們有求於他,報酬就絕對不同一般。就跟演講上課一樣,同樣講個半天,有拿數百元的,也有能拿到成千上萬甚至數萬數十萬的(那就叫「出場費」了),內中學問深著呢。另一類是特別有商業頭腦的,與企業或事業掛鉤,有了一本萬利的收益,盡管也是動動筆,當然就不能同日而語了。其實,自古以來就有先例,陳皇后在漢武帝面前失寵,為了挽回感情,請司馬相如寫賦以感動「當今」,並出以千金高價,所以辛棄疾的詞裡有「千金縱買相如賦」的句子。但是這似乎已經超出了文學創作的範疇,機會也不是那麼容易逮著,路遙絕不會幹這類事情。
細想想,歷朝歷代,文學家還是窮困的多。陶淵明,杜甫,都夠窮的。李白雖有「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的日子,但始終也難發大財。最令人同情的是曹雪芹,耗畢生精力,完成了《紅樓夢》這樣的巨著,卻過著「舉家食粥酒常賒」的日子,真是太不公平了。不知道各出版社每年出版的《紅樓夢》有多少冊,倘把稿酬版稅結算一下,也夠他曹家風光幾輩子了,但如今連後人也找不到一個。如果說,由於封建社會太長,商品經濟不發達,中國長期沒有稿酬,那資本主義國家的作家們,總該發財了吧?是的,有發財的,但窮困潦倒的仍不少,巴爾扎克就欠了一屁股債。
按勞分配,等價交換,應當是如今公認的原則,要貫徹它,維護它,就要依法辦事,制定出有關報酬的法律法規,改變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隨意性。文化領域的分配不公似乎已習以為常,因此,路遙這樣的反常生活反而「見怪不怪」了。應當改變,應當共同創造一個合理合法的「新常態」,以告慰路遙等人的在天之靈,也激勵與撫慰像路遙那樣的眾多後來者,否則,人們是難以安心的。
過傳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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