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园小梅》
林逋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西湖的文章做的太多了,而且历代吟颂它的都是高手,但或许是沉浸在某种归结的意义,我也没避开他。
西湖给人以美妙感、梦幻感,更给人以疏离感。它成名过早,遗迹过密,名位过重。它集聚了过多的朝代过多的历史,像一个包罗万象的博览会,盛大到了缥缈。
西湖的盛大,归根结底,在于它是极复杂的中国文化人格的集合体。这里的山水间散落着名妓、才子、隐士,隐藏着身前的孤傲和身后的空名。苏小小、白居易、苏轼、白娘子……白堤和苏堤并不缥缈,并不虚幻,这两道物化了的长堤是白居易和苏轼的整体情怀,是他们完整的天下意识和宇宙感悟,是他们比较硬朗的主体精神和理性思考。在文化品位上,他们是那个时代的精英,但却成为统治阶级这架机器上一个僵硬的零件被随意装上拆下,极偶然的调配到了西湖边。
然而,西湖边又悠然地站出来一个大彻大悟的林和靖。他似乎把什么都看透了。隐居孤山二十年,以梅为妻,以鹤为子,远避官场与市嚣。“道着权贵便绝交”,连宋真宗都请不动他,这位北宋赫赫有名的大诗人,凭着梅花、白鹤与诗句,把隐士真正做地道、做漂亮了。然而,要追随林和靖并不难,梅妻鹤子有点烦难,林本人也是有妻有子的,在现实社会受了委屈,激流勇退,扮作半个林和靖是最容易不过了……
一、隐居是中国士大夫的精神归宿
在现实社会中里,碰了壁、受了阻、遭到了打击,郁郁不得志,不能“达则兼济天下”便“独善其身”,躲进一个自然地小天地自娱自乐,这种自卫与自慰,是中国知识分子的机智,也是中国知识分子的狡黠。“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南阳卧龙也曾经自诩过,但终归没有守住这种清高,他走出了自己的卧龙岗,融入三国如麻的纷乱中,直到累死五丈原。松间的明月,石上的清泉,归来的浣女,荡舟的渔人,些许的美景,习习的民风,自然是“王孙自可留”了。王维若是一个隐士,那孟浩然也是。
虽然说王、孟都生活在唐的繁盛时期,但是孟浩然却代表了那个时代普遍的倾向——隐居。这在旁人仅仅是一个期望,至多是一个暂时的调剂,或过期的赔偿,在孟大夫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事实。“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芫扉松径长寂寥,惟有幽人自来去。”虽然,本州采访使韩朝宗约他来京,到头来他却喝得酩酊大醉,让韩公等得不耐烦了,一赌气独自先走了。孟浩然是为了隐居而隐居,为着一个浪漫地理想,为着对古人的一个神圣的默契而隐居。这个默契者就是庞德公,历史上的庞德公给了他启示,地理的鹿门山给了他方便,于是,他成了一生老于布衣的隐士。
在此要特别一提的是李白。他虽然写出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但用世之心过于急切,又极为自负,缺乏恬退之风度,所以,他再喊“须行即骑访名山,且放白鹿青崖间”,他绝对不能算是一个隐士。
“陶令不知何处去,桃花源里可耕田”,真正的隐士陶公,在公元405年11月辞官回家,呆在自己的桃园里,种豆除草乐天安命,临流赋诗,登高舒啸。成为中国士大夫精神式的一个归宿,许多士大夫在仕途上失意时,或厌倦了官场时,往往回到陶渊明,从他身上寻找新的人生价值,并借以安慰自己。他们消除了自己的志向,渐渐又把这种消除当做了志向。安贫乐道的达观修养,成了中国文化人格结构中一个宽大的地窖,尽管有浓重的霉味,却是安全而宁静。于是,十年寒窗,博览文史,走到了民族文化的高坡前,与社会交手不了几个回合,便把一切沉浸于一座座孤山。
白居易、苏东坡、王维、孟浩然、李白……林和靖,每个人都曾有自己的孤山。九州处处有孤山。结果是:群体性的人格日趋黯淡,春去秋来,梅凋鹤老,文化成了一种无目的的浪费,封闭式的道德完善导致了总体上的不道德,剩下一堆梅瓣、鹤羽飘在西湖,夹在民族精神的史册上。只剩下瘦骨嶙峋的隐士们……
二、隐居是清高者的栖息之地
河南箕山有著名的许由洗耳泉,传说是许由因为尧让他继承帝位,嫌尧脏了他的耳朵,而装模作样地洗耳以示清高。但当唐尧经过时又在那儿大喊大叫,以引起注意,是巢父成就了许由,他让许由羞愧地躲进深山,真正隐居起来,成为传说中第一个高人。但他不算真正的清高之人,历史上真正的清高之人,首推陶渊明,这种清高一不能做官,二不能显贵,三必须有才,真正清高的人是根本不在乎成名的。有才艺本可做官,但竟然不做,想无名而终于有名,有名无实。林和靖固然清高,倪云林固然清高,也必须写出“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样的咏梅绝唱,才能成清高之人,倪云林隐居无锡惠山,其画脱尽烟火色,却是清高之至。“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多么恬淡风雅的陶渊明。孟浩然也是如此,李白有诗为证: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三、隐士文学是隐士们的心理慰藉
陶渊明在当时只以隐士著称,他的文学创作没有得到高度的评价,这是因为它平淡自然的风格与当时崇尚的华丽文风不合。萧统是第一个发现陶渊明文学价值的人,既推崇其人格也推崇其文学。到了宋代,特别是经过苏轼、朱熹的弘扬,以及汤汉对其作品的诠释,才真正确立了陶在文学史上的地位……
其实,隐士文学因其恬淡、质朴、素雅、宁谧的文风、意境在文坛独领风骚,还有更为重要的意义,那就是还代表着许多文人、才子、古圣、先贤的精神追求和人生理想,是他们在苦闷失意时的心理慰藉。“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王维如此。“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陶令如此。“长安宫阙九天上,次地曾经为近臣”,李白如此。
中国古代的隐士们总是借着一片文学的天空来掩藏或表露心迹,把自己的躯体隐藏起来,借文学构筑一个硬硬的壳,遮挡现实的风雨、雷电……
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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